赴往神都

    入夜，苏凛夜终于留了点空闲给苏炽，便特地将苏炽召入他寝殿，细细详问他此番前往南疆所遇的种种变故。
    苏炽将在傀儡堂所得的修复了小半部分含着灵核的百灵谱交由苏凛夜打量。
    百灵谱的真貌实际就是一只构造复杂且精妙的机关匣子，用的是最古老的机关术，又融合进了灵铸诀咒，体积虽不大，其上所附灵咒却多逾百数之类。
    “你提到的那个苏成远究竟是谁的人？”
    “宗神侯，风晚之的人。”
    “一早同巫礼大人取得联系的也是那个宗神侯？”
    “只是儿臣的猜测。”
    “若非确有渊源之人，巫礼大人应该不会轻易交付灵核残片，且她还特意同你解释，那个人与你当下的立场相同……”苏凛夜分析着，话音悠断，思及了什么，便略有出神。
    苏炽这方也正出着神——说起这次的南疆之行，他又想起了那天看到的绝云峰前辈们的画像里，有一幅所绘之像与花有尘极为相似。
    他在思考要不要将这事也同他父王坦白，可犹豫了良久，还是端不定一个明确的考虑。
    如果花有尘的确就是昔年的苏循远的话，他更名易姓必然是不期望旁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即使是故人……
    “眼下我对神都的形势并不了解，此事便还是由你自己掂量吧。”
    苏凛夜将百灵谱归还，苏炽回神，恭敬的双手接过。
    “此番你进入神都后，有空的话顺便调查一下苏长君这个人。”
    “苏长君？”
    苏炽转头便想起来这个名字了——是那天所观画像里最为生疏、即是当年绝云峰嫡系弟子里年岁最小的那个人。
    “我师弟。”
    “是。”
    “我听说他当年曾只身深入神都刺杀神主，不过据说是失败被杀了。”
    失败自然是肯定的，毕竟神主至今都还活得好好的。
    “是。”
    “另外……”苏凛夜启了话头又稍作一顿，才接了下去：“你堂兄自小长在女娲庙里，对外界混局不甚了解，且他身份特殊，跟你到神都后，你务必留神，切莫让他与朝中权贵接触，也尽量避免将他牵入局中。”
    “儿臣明白。”
    苏炽本来也不打算让苏闻卿掺和这些诡暗之事，毕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掘明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的真相，又有苏炽这样甚熟悉诡道之途的堂弟在旁，并没有必要直接涉入泥潭。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神都昭远侯已经派信来催了，故儿臣打算明日便启程。”
    “也好。”苏凛夜抿了口清茶，又问：“南山国的萧少帅不打算进入神都了？”
    一被提及萧遥，苏炽整个人都冷不防激灵了一下，忙压住神，答道：“是，而且他已经和南山国公主订下了婚约……”
    公主再过不了多久便将过及笄之年，大概那时就会与萧遥完婚吧……
    每每念及此事，苏炽心里都是倒不尽的落寞。
    “原来如此。”苏凛夜闭目养神，“说来，你的年纪也差不多该考虑这事了，这两□□中也有几位大臣同我提过此事。”
    苏炽冒了一身冷汗，搁在膝头的双手稍稍一攥，“儿臣……”
    “不过你眼下将赴神都，尚有重任在身，这事便先往后延一下吧。”
    苏炽松了口气。
    “你既然明日便打算启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儿臣告退。”
    退出了苏凛夜的寝殿，苏炽迎着夜风舒了口气，总算松下了一身紧张的疲惫。
    今夜月色甚明，繁星却不算出彩，近前橘红宫灯柔光满澄，亮在眼前，倒约有几分两次在焰阳城里所观的天灯的影韵。
    也才同萧遥分开没多久，竟就已到了睹物思人的地步。
    苏炽无奈讽了自己一丝苦笑，垂下眼来，缓步踱下殿前阶梯。
    明明那颗真心近在咫尺，只要他稍且表露一分真意，便可得到那个人，然而明明如此轻而易举，深思下来却又远隔千山万水，亦早也书定了离别的结局。
    苏炽一路叹然回了自己的宫苑，坠着一身沉重掩门点灯，就着微弱烛光，悄悄打量那天在漏泉的洞里萧遥调皮用草编了放在他头上活似大头蛆的“蛇”。
    又经了长途颠簸，这本就不甚成型的小东西又更别扭了几分，甚至连“大头蛆”都不像了。可尽管如此，苏炽还是舍不得扔掉。
    好似这小物件上还存有萧遥的温度一般，苏炽将这东西捧在掌心，捻来弄去的打理了半天，才稍稍复了几分初由萧遥的手折腾出来的模样，便又欣赏了好一会儿。
    “怎么看都是大头蛆……”
    苏炽笑且甜涩，将此物细细放入匣中才熄灯睡了。
    次日一早，苏炽又挂着一身尚未歇透的疲惫上了路。
    此途崔元便不再能作陪了，因为崔元在西山国朝中有实职，不宜再随往神都侍奉。
    但崔元还是一路送着苏炽到了城外，无可嘱托，唯愿此行珍重。
    将入神都，苏炽让苏云深和苏闻卿先行，自己则捡机略有些唐突的造访了冽云居。
    花有尘在阁中独自品茶，得知苏炽来访也稍有一愕，只好仓皇将他邀了进来。
    苏炽入门，茶香清逸，花有尘温笑浅言，“公子此番在外奔波许久，想来也是乏了吧？”
    “花先生不必费心了，我只是顺道路过，叨扰不了多久。”
    然而花有尘还是为他斟了那杯茶，“再匆忙，喝杯茶的功夫总还是有的吧？”
    苏炽坠着寸缕纠乱，将推又难却的，还是坐下了。
    “花先生……一直、都在望天城吗？”
    “行商至此便安定下了。”
    苏炽后辞不知如何组措的，拈过茶盏，却也只能稍稍缓解一下无措的尴尬。
    他其实想问问花有尘的腿是怎么回事，也想确认一下那幅画像所示的身份，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口辞，便只好持着沉默纠结。
    “公子有心事？”
    “没有……”
    花有尘浅笑，主动寻了个话题：“侯爷他已经回到神都了，公子是否需要在下提前替公子通报一声？”
    “先生不必劳烦，我此去神都，大概一时也还不能与侯爷过多联系……”
    “原来如此。”
    那番疑问在心头罥绕了片刻，到底还是悄然回入心底。
    苏炽一口饮尽杯中茶，便起身，“打扰先生了，我此来实际并无他事，只是……经久不见，稍微有些挂念先生才冒昧前来探访。”
    花有尘了意则笑，“有劳公子挂念。”
    “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苏炽匆匆拜别便出了门，花有尘瞧着他离去，眉间淡愁微笼，又拈过茶盏，坠着思虑将品不品。
    苏炽纠想良久，那件事还是不要问透为好，毕竟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用，或许反倒还会给彼此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苏凛夜一脉已成王室尚且不论，如花有尘这般隐身江湖又在尊朝势覆之下，本就步步为营，轻易不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苏炽又岂能只凭一腔任性与单纯之念便去戳破前辈经营已久的身份。
    有些事，还是心里明白就够了。
    神都与望天城相连一座临渊巨桥，此桥稳妥能承千马同过，道也宽阔，行来无甚危感。
    仍同上回一样，风常等苏炽等得都快躁火了，苏炽才不紧不慢的登门拜访来了。
    苏炽将苏云深和苏闻卿在驿馆里安置妥当后，自己才单独去拜访风常。
    昭远侯府邻宫城而立，正门开得显眼，苏炽自觉不该如此张扬便绕去了后门，然而风常的近侍盛无双却从前门追了过来。
    “公子可算来了。侯爷已在府中恭候良久，请公子随我来。”
    昭远侯府的规格远高于风常在望天城的私宅，循小径深入亦是一路曲折，光回廊都穿了几条。
    神都的尊侯与四国的封侯级别相差甚远，若抛却实权光论地位的话，尊朝中的七位侯爷级别不比四王低，甚至可能还因沾了神都的光而要更尊贵些。
    神都里本只有六侯，都是尊朝功高门第，久远的甚可与风氏尊脉比寿，而余出来的宗神侯则是二十多年前新立的，威望不及六侯，但因其靠山便是神主，故也尤其尊贵。
    风常在堂中苦候，苏炽入堂，却见堂中还候有一位衣袍华丽且神情威严的中年人。
    “这位乃是本侯母舅，稷宁侯。”
    稷宁侯嬴奢，尊朝中掌有兵权的强侯，亦是昭远侯府最强劲的盟友。
    “见过侯爷。”
    “公子不必多礼。”
    突然又多牵连出了一位侯爷，而且看起来还是挺辣的老姜，苏炽心里略有些没底。
    “公子此去南疆路远奔波，今日务必于府上用膳，切莫推辞。”
    推辞不得，苏炽也只好应下，言多无益，索性直接将自己此行的收获交了出来。
    苏炽化灵唤出盛着百灵谱的匣子，道：“此物当交予侯爷。”
    盛无双将匣子递到风常手上，风常启匣，一眼便惊了，“这是……百灵谱！？”
    “正是。”
    “公子从何处取得此物？”
    “重阴山。”
    风常下意识和嬴奢对望了一眼，皆是大惊。
    “此次朝中六侯皆派出了人马前往重阴山，却是全军覆没，公子是如何将此物带出来的？”
    “自然也是险中求得。”
    “当时重阴山情形如何？”
    此问苏炽稍加思忖了片刻，得琢磨一下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不过风晚之既然把整个傀儡堂都给炸了，那这地方或许本来就是个诱饵，应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重阴山上有座傀儡堂，此中有凶邪傀儡逾百众，不过最终致使全军覆没的，还是一早就被人布在山里的法阵。”
    “法阵？”
    “当时傀儡堂里一个活人也没有，那地方大概早就是弃土了。”
    “说来，公子去年前往蓬莱的任务究竟是何人所派？”嬴奢添问了一句，苏炽仍旧摇头，“不知，那幅绣锦出处未明，我也是于江湖之地所得，所以并不知真正派发任务的人是谁。”
    “不过凭金边绣锦之贵，这个任务十之八九乃是朝中人所发，且大概一早就有预谋，要在江湖上掀起百灵谱的风声。”
    这位老侯爷果真比风常要精明许多。
    “不管怎么说，还是该多谢公子将此物于险境之中取回，毕竟此物本身不祥，若流落于江湖，更不知还会掀出怎样的风浪。”
    稷宁侯一言慷慨，苏炽无可为驳，便一笑置之。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