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

    萧遥和苏云深都被苏炽这精准无误的未卜先知的能力给惊到了，只有苏炽得瑟着还不忘戏谑，迎着火头而上，胆肥的调笑风晚之：“侯爷你这是被那位正远侯给踩了尾巴了？”
    风晚之却没心情跟他废话，过来就往苏炽面前甩开一幅地图，指着图上一处，“这座囚鼎山就是当年击杀邪噬的地方。”
    苏炽却不急不缓的给风晚之斟了杯茶，请他坐下，“侯爷，你慢慢说，这事再急也不差这一晚，你先告诉我正远侯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这事他是配合还是不配合？”
    萧遥去关了漏着冷风的门，绕回座来，风晚之灌了杯温茶可算是冷静些了。
    “姜允这次绝对留有后手，故他明面上配合我，暗地里必有手段。”
    “也就是说，这件事他还是配合了？”
    “今天他的确让我看了记录击杀邪噬一事的卷籍。”
    “结果如何？”
    风晚之摇了头，“那卷轴上记录的很少，也不知这头邪噬源自何处，只知它现行于西山国中部，一路南下，在西南方被伏羲庙和绝云峰联手击杀。”说时，风晚之手在地图上指出了邪噬南行的路线。
    “邪噬会被什么样的猎物所吸引？”
    “此物引邪聚煞，噬邪而生，自然会被邪气深重之物所吸引。”
    “所以它一路毫无转绕的向南，南方应该是有什么值得令人留意的东西吧？”
    苏云深看了地图一眼，已然了解那位置的地理，“囚鼎山北面便是绝云峰，那个地方应该很难孕育出至邪之物。”
    因绝云峰与伏羲庙关系密切，故在伏羲庙灭亡之后，尊朝也将绝云峰从地图上抹去了，似是想以此掩耳盗铃之法来否认这个曾不可一世的门派。
    风晚之收回手来，“邪噬能探到灵修之人无法察觉的邪气，只要那邪气存在，无论镇以如何强劲的封印，都逃不过它的追踪。”
    苏炽从他这话里嗅出了线索的味道，“也就是说，这座与绝云峰比邻而居的囚鼎山上的确封印着什么？”
    风晚之错了下眼神，“我只是告诉你邪噬的特点而已，至于那座山上有没有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苏云深察觉苏炽微有些下不来台了，便笑着替他应了风晚之，“西山国内倒是很少会有邪物作祟。”
    毕竟西山国自古比邻妖魔横行的西荒，最擅长的便是与各路妖魔鬼怪作战，威名在外，故也没几只小鬼敢皮痒的在西山国的地界内作乱。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侯爷。”
    风晚之默而洗耳恭听，苏炽饮了杯中茶，便道：“今早昭远侯上门来告诉我，那头邪噬是昭远侯府养的。”
    风晚之闻之眉有一蹙，“我不是让你尽量回避他吗？”
    “可惜今早侯爷你的信来晚了一步——昭远侯告诉我，他父亲一直饲有两头邪噬，便在古安镇事发前一年，其中一头因结界疏漏而逃了，被诛杀于囚鼎山。”
    “他应该没有告诉你，饲养邪噬的地方在哪吧？”
    “当然没有，他能告诉我这件事已经算是有足够的信任了。”
    风晚之神色突然严肃，“昭远侯府自古饲有邪兽，但这是不可为人知、也不可昭于明面上的绝密，而此事既与姜允相关，便决不可视为巧合。”
    姜允自小聪慧过人、城府极深，早在袭承侯位之前便已颇具运筹帷幄之智，替常年卧病的父亲执掌侯府大权，更在年少袭位之后将本处于势弱的正远侯府推至人人忌惮的高度，又一把手扶起了宗正司，在伏羲庙灭亡之后直接掌握了尊朝刑罚大权。
    “姜允的人手眼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昭远侯府的那头邪噬既然能为他所用，那此事就绝非偶然。何况他先前已经试探过你，眼下风常的反应也极有可能是他故意挑起来探你反应的。”
    苏炽先前倒没有想到这方面，原本也还不大理解风晚之信中所表示的“以免受风常影响”是什么意思，直到眼下经了提醒方才意识到原来他该防备的是姜允。
    风晚之指尖轻轻摩着袖口，终于也点清了自己脑海中的迷雾，便结论：“姜允十之八九是知道昭远侯府的老底的，也正是因为一早就布置好了要让昭远侯府替罪，才会如此配合……”
    眼看风晚之逐而暗恼，苏炽也叹了口气，“也就是说，这次的古安镇旧案也未必能伤及正远侯了？”
    风晚之默然思忖了片刻，“不管怎么说，我这次已经算是向他宣战了，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只能走下去了。”
    “既然要走下去，那还是得查清邪噬及那邪气的根源。”
    “而且必须赶在姜允之前，否则要是让他早一步销毁了证据的话，就真的成败局了。”
    可他们眼下只有囚鼎山一条值得追查的线索，若是扑了个空，恐怕就无法赶先姜允一步了。
    苏炽才兀自犹豫了一头，便连忙清空了思绪不再顺着这条迷线思考下去——动总比不动要好，与其在此瞻前顾后，不如干脆点直接走出去，哪怕是扑个空败一场也好过事后懊悔。
    “我明天就动身前往囚鼎山。”
    “在此之前，你最好跟花有尘说一声。”
    这次，又让苏炽料先了一步，于是他笑了笑，“我已经派小花佣去找他了，等我出了神都，他自会接应。”
    风晚之这次窥着他的目光倒是有些吃惊。
    “既如此，这事便交给你了。”
    “朝中如有任何变故，还请侯爷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了。”
    夜深云絮，寒冬渐步入深，雪也越下越磅礴，半夜未过，雪已积起，盖了庭院一片素洁。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萧遥在廊下望着雪，身后自屋门中泻出的柔橘灯火映雪浅明。
    也相处了这许久，他们彼此都该熟悉对方性情了。苏炽心知肚明自己肚里这点墨水是拦不了心意已决的萧遥，却还是想最后再挣扎一下，便往身后揽了他的腰，俯首在他耳畔，“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萧遥了然一笑，暖融融的掌心覆了他的手背，“你也知道这件事我不会让步。”
    苏炽从善如流的认了这个输，好好抱紧了他，“那就一起去吧。”
    “嗯。”
    苏炽隐约有些直觉，知道能和他这样相处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萧遥专注的望着夜雪，庭院里有株梅树，幽香又隐隐引了他的注意，便转眼看去，见那枝杈已垫了厚雪，只有梢尖点点胭脂色的小花覆着薄霜也还倔强的张扬着孤艳。
    然而梅花这点零星的娇红却远不及苏炽那时送给他的那朵小花来得艳丽。
    萧遥盯了那株梅树良久，又隐隐牵起了点旧思，便罥着些羞怯的喃喃问道：“墨寒，你还记得你在连舟城送过我花的事吗？”
    问是这么问，但萧遥却已在心里自己认定了苏炽肯定是不记得的。
    苏炽也的确回想了一番，才想起了那件差点真忘了的小事。
    “你是说那朵玫瑰？”
    “原来那种花叫玫瑰？”
    “你喜欢？”
    “没有……”
    萧遥本身倒不是喜爱花草的人，却是被苏炽这个人给摄了心魂，偷偷藏了好久不说，让李承安弄坏后也真心疼了好一阵子——自己静下神来想想，还真是羞耻到令人发指！
    萧遥正自己暗戳戳的酝酿着那股匪夷所思的邪火时，苏炽这家伙又精准无误的捡了个妙机挑了火：“要是早知道你喜欢的话，我就多买几朵了。”
    “都说了没有！”
    “啧啧，口是心非，你这明明都惦记很久了吧？”
    萧遥忍无可忍的砸了他这净不揣好的狗头便愤然离去，独留苏炽一人在廊下甜滋滋的品着这点晕叨叨的痛意。
    也贼兮兮的瞟了他负气的背影——
    可不就是口是心非嘛。
    .
    夜色浓沉如墨，姜允在书房里整理完了有关古安镇此案的一干卷轴，目光只略有一斜，又触及了搁在角落里的卷轴，顺手取来，无甚实意的展开，却也没有细阅的打算。
    伏羲庙还存在于世时，宗正司只是辅助其而多用于善后的一个小衙门而已，每次伏羲庙在外腥风血雨的处理完事之后，收尸的活儿便都抛给了宗正司。
    姜允垂眼出神的看着展开的卷轴，目光却望着虚空——
    那个凭神意办事、“公正无私”的伏羲庙自从苏氏掌任之后，便是世上最令人恐惧的利器，因其救赎凡世的手段永远只有杀戮和血腥，罪罚无轻重，所造惨事酿得冤怨无数。
    “侯爷。”
    姜允回神，门前屏风后有个人影半跪俯首，等候着他的差遣。
    “如何？”
    “墨寒公子只请昭远侯沉住气。”
    “接着观察吧。”
    “是。”
    那人颔首领下吩咐便默然告退。
    姜允收起展在眼前录述着宗正司处置邪噬尸骸具体的卷轴，起身，灭了灯。
    伏羲庙所造的冤血罪孽远比姜允为了扳倒它所付出的鲜血要多得多。
    早在少年时，姜允就下定了决心终有一日要颠覆这番血腥格局，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或造就多少罪孽，哪怕是同入地狱，也一定要请整个伏羲庙万劫不覆。
    这番志气至今无悔，更无畏惧。
    姜允入屋，纪阳坐在妆台镜前，似出着神，手上却在拆着缠腿的纱布。
    纪阳天生是个美丽的女人，玉腿修长本也无瑕，却在往年炼狱般的折磨中落了伤痕累累。
    那番过往是曾将她打入深渊绝望的惨痛回忆，即使至今已淡泊了多年，但冷不防的再度揭开，仍是鲜血淋漓、入骨的深伤。
    “该休息了。”
    纪阳略略回了些神，黯淡的眸中光彩稍沉，便将晕着薄浅血色的纱布搁在桌上，起身，衣袍又将伤痕累累的体肤掩住。
    让那两个融在一体的灵魂揭了旧伤，她已接连消沉了多日，像是一副丢了魂的人偶，美艳只余空壳。
    她这样站在姜允面前，完全没了往日叫人难以应付的神采飞扬。
    姜允一向不是擅以口舌慰人心怀的人，即使是他已经足够了解的女人也很难安慰得妥当。
    纪阳木纳的站着，姜允无话可说，便将她拥入怀中，算是安慰。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