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鼎山（上）

    次日凌晨天色尚沉，苏炽和萧遥牵着马往府邸后门而出，临行前交代苏云深和苏闻卿务必要盯好神都的形势。
    匆匆相互嘱托了几句后，两人便趁夜色循暗巷出了城。
    囚鼎山地处西山国西南临近边境的地方，那一带山峦叠嶂，地势很是复杂，无论绝云峰还是囚鼎山都深藏在群岭高山间。
    苏炽将入西山国时提前给他父王寄了信，既然都捞到了在自家地界上活动的活儿，自然也该趁势捞点方便。
    此事苏凛夜不会在明面上支持他，不过那封信去了之后，明里暗里便都有了些接应。
    西南边陲有个名为福陆县的小镇嵌居于群岭环闭之中，东行翻过一座山便是当年名扬天下的绝云峰，而往南门出临的便是他们此行将往的囚鼎山。
    两人牵马入城，所见一片萧索，楼屋多半已空，街上鲜见人烟却总有棺材躺在路边。
    向西远望，那座囚鼎山唯有尖峰顶雪，山影半藏雾里，说诡异倒也诡异不到哪。
    转遍了整座小镇，独有城东有间既小且颓的客栈。
    这座福陆县就位置而言，东面有个绝云峰替它挡了灾，故并不在被邪噬祸害的路线上，且就算是当年受过邪噬祸害的城，经了这么多年，也该复得生机了，可这座小镇却不知为何，纵已灾去多年却依然一片萧索残貌。
    客栈的门大开着，堂屋里还有人影在晃动，既已见了诡异，苏炽自然不能放任不理，便给萧遥递了个眼色，引着马进了这间惨兮兮的小店。
    客栈里只有一个老人还在忙活，腿脚不便，眼神也不大好使，约莫是听见了门外的马蹄声才意识到是有人来了。
    两人栓好了马进店，这位老掌柜也正迎出来，“二位是来住店？”
    苏炽温笑，“一间客房。”
    “诶，好……”老掌柜搁了手上的扫帚，“二位请随我来。”
    苏炽打量着这老人，琢磨这年纪也该是颐养天年了，怎却落得如此凄苦。
    “这间店里独您一人？”
    “就我一个。这座城里如今留的都是些腿脚不便走不出山的老人了。”老掌柜嗟叹着给二人开了一间屋子，便默无多言的走开了。
    这个福陆县的位置的确很为难人，尤其城外的山路，连矫健擅跑的战马都未必应付的过来，何况是这些腿脚本已不便的老人。
    苏炽入了屋便推开窗，漏了残风入屋。
    窗外残景凄凉，对窗便是一间窗纸破漏门扇也已歪斜的残屋。
    萧遥也在窗前却是看着远处那座覆了雪顶的山，张望了一会儿，倒没看出什么太大的异常，只是山影也应着这座城的凄凉也显得有些幽森罢了。
    “我们什么时候进山？”
    “先问问城里的情况吧，这模样实在有些古怪。”
    正好老掌柜在外敲了门，苏炽便将窗扇阖起，萧遥开了门，老掌柜便端了两碗清粥入屋，含愧道：“也如二位所见，我们这小镇子实在没什么了，便只能用这点东西招待二位了。”
    “前辈不必劳心的。”
    老掌柜将东西端入屋，苏炽却在桌前将凳子摆出，笑请老人坐下，“方才听前辈说这城中只剩了些老人，不知这是何故？”
    “二位远道而来，许不知我们这小镇的往事，”老掌柜叹了口气，“要说往年，这小镇倒也有过热闹，那时绝云峰还在，自然不至于是这番惨状。”
    “那为何绝云峰覆亡之后，小镇便也凄落了？”
    老掌柜追忆了片刻过往繁华或凄寂，才罥着惋叹开口道：“三十五年前，南门外那座囚鼎山曾招来了一头不祥的妖兽，那兽是鬼灵的化身，所过之处必降厄运，凡是染过此妖之血的土地都将沦为阴土，会招得怨灵作祟……”
    老人絮絮讲了些玄乎话，虽没什么根据，但大体的事实却是与那桩击杀邪噬的事吻合了。
    “绝云峰的仙人们在那座山上杀了鬼灵妖兽，也中了诅咒，七年之后满门被灭，而那之后，囚鼎山就不安定了。”
    “怎么个不安定法？”
    “最开始也就是镇里的人做噩梦，连夜连夜的都是那头妖兽索命来了，后来开始有人中邪，疯疯癫癫的，往崖上掉下去的摔死了好几个，慢慢的人都不敢再待了，年轻的能走的都走了，就留下些老弱病残，实在没法离开就只能待在这里了。”
    “除了噩梦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那山里有仙人早前留下了封印，山里的东西出不来，后来将南门封了也就不那么夸张了。”
    “只是封了门情况就好转了？”
    若真是有什么邪物作祟的话，岂是一扇门拦得住的。
    “当年也一同杀妖兽的还有伏羲庙，就是在伏羲庙走后从山里带走了妖兽尸体的衙门在绝云峰灭后又来了一趟，封住了南门。”
    两人对望了一眼——宗正司。
    老人的话匣被打开了，便也不甚留意那两个年轻人还有没有在认真听，只自顾自的讲了下去：“可大家都认为这地方是被诅咒了，尽管封了南门也没那么邪乎了，却也没谁愿意留了，再过不了几年，这地方就该荒了吧……”
    老掌柜愁然述完了小镇残景的前因后果便又叹着回去接着干活了。
    残凉惹人生怜，尽管这小镇基本也算是废了，但看着这些依旧活在苦闷里孤劳无依的老者，苏炽多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在那老掌柜离屋后，取了笔墨写信。
    萧遥抱手倚站在窗前，视线落在远处的山峰，余光却有意无意的留看着苏炽。
    苏炽这封信是呈递给他父王的，写完便化了灵鸟放出窗外，顺便也扫了眼城中凄凉，叹道：“乱世纷争，最受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你的信是写给王上的？”
    “嗯，目前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点了……”
    萧遥细细打量着他眼底此刻正经的忧色，心里暖融融的化了几分欢愉，知道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人。
    苏炽出神的落着忧思，未经意时萧遥轻轻捧了他的后颈，柔柔衔了他的唇。
    这还是萧遥第一次真正主动的吻他，便让苏炽顿有些喜出望外，然而萧遥却没给他入神缠绵的机会，只戏了他一瞬心花怒放便浅尝辄止。
    苏炽眼巴巴看着他，显然意犹未尽。
    萧遥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回神，“发什么呆？该进山了。”
    苏炽回神，浅罥着幽怨的捉过他的手，狠狠啄了一下他的手背，“你还让不让我好好办事了！”
    有时萧遥也挺狡猾的，这冷不防的一戏，活是惹了苏炽抓心挠肝的惦记。
    萧遥倚着窗框，回之一笑便将目光挪去远处山影。
    天色正将沉，眼看就要入夜了，远处山影蒙上迷雾，沉沉昏暗里隐约笼了一圈幽紫的氤氲。
    和古安镇的情况类似，天色一暗，潜藏在山里的邪气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山里开始有动静了。”
    苏炽顺他所示看去，迎面的风也拂来了些阴浊的邪气。
    “走吧。”
    囚鼎山形如其名，只要换一个横看成岭的角度，这山体便果如一尊肚圆却断了足的鼎，臃肿的蹲在群山间，蒙上雾色、浸在将夜昏暗里，诡异混沌。
    囚鼎山里雾色更重，天上又有云絮，今晚约莫又要降下一场雪了。
    两人御剑入山，也才没入絮缠雾里，便见林下随处可见森然白骨。
    萧遥连忙收了御剑术带着苏炽落足这片诡土。
    林中蓄有瘴气，藏在草林间的白骨也多为兽骨。
    苏炽落下身，顺手捡来一个就近的兽骨头颅，大致观察了一番，自其颅内找到了一团蓄聚未散的邪息。
    这林里雾重天色也暗，苏炽自己实在打量不清楚这玩意儿的具体形貌。
    “云涯，”苏炽顺手将兽骨丢给萧遥，“你仔细看看这兽骨。”
    骨上覆有细密的噬纹裂痕，萧遥翻转着打量了一圈，便断言：“这是染邪而亡的骸骨。”
    若是染邪而亡，那此兽颅骨内蓄积的邪气便不是亡后才灌入的，而这些兽骸陈落此地的时间不短，也就是说此处邪气由来已久。
    萧遥又看了几副骸骨，均是一样的惨状。
    “这里的邪气和古安镇的很相似。”
    然这山中蓄雾虽浓，邪气却并没有达到极其浓重的地步，至少比起古安镇要浅薄的多，就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能感受到的邪气其实并没有达到危险的程度。
    苏炽笑了一丝意味深长，“看来那风晚之还真是没给我们提供假情报。”
    萧遥没解透他这话里的意思，“他原本应该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的吧？”
    苏炽意却摇了摇头，“他那天说，邪噬对邪息很敏感，只要那邪息存在，无论被镇以多强劲的封印，都逃不过邪噬的追寻。”
    “这话有什么问题？”
    透雾远望，此处依稀可见绝云峰残影迷蒙，苏炽便望向那边，“这座山与绝云峰相邻，如果这里的确藏有什么邪物的话，绝云峰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萧遥细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依然没找出什么古怪的端倪。
    “所以，他针对囚鼎山说那句话就意味着，他知道绝云峰对这座山施有封印，换而言之也就是他知道这山里有邪物，否则他凭什么认为这座囚鼎山就是这场乱事的关键。”
    “他那么说，不是因为邪噬就是在这座山里被击杀的吗……”萧遥稀里糊涂的应罢，当即也明白了苏炽的意思。
    邪噬虽然是在囚鼎山被击杀的，但光凭此也并不能确认此山便是它的目的地，可风晚之却好像一早就笃定此事一般。
    “所以这山里绝对藏有大邪，而且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于此了。你要是不信呢，我们可以打个赌。”
    萧遥愕然抽回思绪，“我没有不信你，要打什么赌啊？”
    苏炽却压根没理萧遥这话，蓦然凑到他耳畔，不怀好意的就是要打这赌，“你要是输了，就……”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