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

    年关将至，西境却传来一封急报，称浅荒妖族联军入袭，来势汹汹，已破了边防数关。
    此次妖族来袭的规模前所未有，几乎联合了浅荒全部妖族，另有自大荒而来的窥星一族巫者助阵，势如破竹，边防数将阵亡，向雁金城紧急求援。
    境外妖族联合入侵中原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奇的是这次结盟的妖族竟多达十八族，乃是往年最多五族联军的三倍有余，加之急报中特地提及的窥星一族的助阵巫者，此事果然印证了苏凛夜先前的猜测。
    一时间朝中忙成了一片，王上立马点了如今朝中资历最老的裴征为帅，崔元佐之为副，领兵火速援往。
    此番妖族突然入侵的时机还赶上了个于西山国而言极是不妙的巧——今年风雪格外凛冽，袭引了苏凛夜的旧伤，恰逢大战来临，而此次他却实是无力亲领出征。
    苏凛夜身上的旧伤是年轻时落下的，乃是侵及了灵元根本的重伤，加之多年征战，伤势层层叠覆，故今年冬季蓦而发起，情况实在不佳，在战报传来前近半个月的时间里，苏凛夜都无法亲自临朝，只能将政事暂时全交由苏炽打理。
    其实直到战报传来的这几日，苏凛夜的身体依然没有好转，只是这次战事着实吃紧，来敌也过于强横，苏炽或有经验不足，苏凛夜这才亲自临朝安排，亦主持多日庙算，估算敌我实力，准备一应战资。
    但由于不清楚大荒的势力对这十八族的支持究竟有多少，故即使算清了这十八族本身的实力，此战仍留有难以估摸的悬差。
    且这次妖族来袭范围甚广，几乎整条西境线都陷入了战局，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就算是自古善战的西山国也有些难以应付。
    强撑着一身伤坠疲惫安排完诸事后，苏凛夜终于也耗尽了精力，遣退了议事诸臣，将起身，却才一动便蓦然扯了一阵痛觉无力，便又坐了回去。
    “父王……”苏炽见状忙迎近了王座，却仍被心下某种畏然束缚着，虽伸出了手，却没敢干脆的扶过去。
    苏凛夜稍缓了口气，终于还是在苏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父王还是请位太医来看看吧。”
    “不必。”
    说来这位王上也果真是够硬骨头的，身体都不适到了这等地步，却仍强绷着不肯召一位太医。
    苏凛夜脸色惨白如纸，苏炽搀扶着他的胳膊，隐隐能探觉他体内灵息一派紊乱，交杂胡缠的，好似无章乱麻，而那枚灵元几乎形同虚设。
    苏凛夜从来没有跟自己儿子谈心的习惯，自然也就不可能跟苏炽讲过自己过往的经历，这个父亲对苏炽而言几乎等同于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虽然不清楚苏凛夜本人的经历，但苏炽至少也知道昔年绝云峰所遭惨事，这身伤应该就是那时落下的吧……
    “这次妖族的联合恐怕是有引导而为之。”
    苏凛夜忽而谈及这么一句，苏炽却愣了一下才回神，“应是如此。”
    “如此大规模的进攻，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于西山国。”
    西山国镇压了西境妖族数百年，也是各路妖魔心目中不折不扣的阎罗王，自然也是他们入侵中原的第一道大关，若不一举将西山国打至力竭，就根本连进入中原的资格都没有。
    苏炽理政了那么久，对自家国内的情况自然也早已了如指掌，今年又才是新政初行的第一年，农耕才见起色，窟窿却还差着许多没能补起，这样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多的余力支撑规模过大的战事，就当下形势预测，若真要硬扛，不出三年，西山国必将陷于困乏。
    此战，西山国绝对不能独耗。
    苏炽将苏凛夜搀扶至寝殿，一路思忖过来，入殿便请道：“向邻国求援吧。”
    苏凛夜略有一诧异，遂转眼瞧来，“除了西山国以外，北山国和南山国的西境线上都筑有高墙，且此番妖族入侵的主力又都在西山国，暂时危及不到那两国，这等情形，他们恐怕未必会出兵。”
    这是一个原因，另外苏凛夜也早就单枪匹马惯了，根本没有向旁人求助的习惯。
    “南、北两位君主必然也知唇亡齿寒之故，此番妖族进攻之势非比寻常，其野心昭昭可视，不会危及自家国门只是一时，若放任不管，战火迟早会遍及中原。”
    苏凛夜默然思考着，眉头略沉愁色，苏炽一眼扫罢也看得出，这次的战事连他这位可称一代战神的父王都觉得棘手了。
    “还请父王派遣使者前往两国援请出兵，此战绝非西山国之战，若拦之不住，祸殃的将是整个中原。”以中原大局劝罢，回过头来再往国中稍作一虑，苏炽更蹙深了眉头，“且眼下国中财力物力都难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战事，独扛硬耗，实为不妥。”
    苏炽所言桩桩件件都死扣在点上，针针见血，苏凛夜本身也并非极其固执之人，一番思忖下来，到底还是同意了苏炽的提议，“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由你选派使臣前往。”
    “是。”
    今日苏凛夜实在是筋疲力尽了，便在应下这件事后揉着眉心，乏力道：“去吧。”
    苏凛夜这次的状况实在有些惹人担忧，苏炽本已退礼要走，却还是留了一步，“父王的身体……”
    “无妨，”苏凛夜搁下手来，“基本每年都会这样，只是今年症状略强罢了。”
    竟是每年都会如此？
    苏炽小有一惊，但他父王话都讲到这份儿上了，他也没再多的理由劝了，便从命乖乖退下了。
    出了殿门，苏炽仍虑于他父王体内异状——他不通医道，故也不知他父王体内沉积的旧伤究竟有多严重，只是探得灵息委实古怪，明明他体内的灵势毫无孱弱之态，却偏偏松散不成灵蕴，杂乱无章的，几乎完全脱离了灵元的掌控。
    天生灵脉是残是全看的便是这个灵元，有灵元者才具备修炼资格，而修为有成之后灵元便是全身灵蕴之核，两者绝对不可能脱离开来。
    灵元控不住体内灵势这种情况连初学尚未掌握基础的三脚猫都不可能发生，何况他父王修为高深又是名门灵脉之后，修炼到这等地步照说元与势都该合为一体了，怎么还会出现如此古怪的状况？
    苏炽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苏凛夜又不肯传太医来诊，便叫他想打听都没处找人。
    苏炽今夜回昭明殿的时辰甚晚，便没入书房而直接回了屋，却还没推门就见屋中燃着烛光，入屋则是被他派往冽云居多时的花佣候在桌旁。
    苏炽冲他笑了笑，“回来了？”
    花佣点了点头，便从怀里取出封信来，递给苏炽。
    苏炽接来一看，是苏云深的。
    “等我这么半天，就为了给我这个？”
    小花佣依旧乖巧的点了点头。
    苏炽忍俊不禁，便拍了拍他的肩，“劳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
    “公子也早点休息。”
    比划完，花佣便出了屋，苏炽则在桌前拆信阅之。
    苏云深一如既往的只是遥在神都记挂他而已，也顺便提了提神都里已折腾不动的形势，一直书至信末，才稍有分突兀的提起了一件苏炽小时候的伤心事——苏云深在信中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苏沉弄死了他捡来呵护的小云雀后，他是怎样的心情。
    苏沉生性凉薄，哪怕是面对一条脆弱而无辜的小生命也毫无怜悯之心，当年捉了苏炽就是想借此给他来个杀鸡儆猴，遂当着他的面狠狠摔死了那只小云雀。
    说真的，这件事当时的确狠狠的刺伤了苏炽柔软的心肠，也就成了苏炽对苏沉深恶痛绝的开始。
    所以苏炽当然还记得那时的感受——那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被摧毁了心爱之物、头一回萌生恨意的感受，至今品来记忆犹新。
    苏云深不会无缘无故的乱扯什么话题，且他这一句问言与信中前面的内容完全不搭，刻意写得如此突兀，显然是想引起苏炽的注意。
    或许是他在神都又察觉了什么异常……
    苏炽思虑沉重的将信叠好，然而就凭这毫无端倪也揣不明意义的一问，他也实在猜不出什么。
    实在琢磨不明白，苏炽只好在回信中提问。
    次日一早，苏炽仍如往常一般赶在早朝之前去向苏凛夜请安，却或许是这几日连夜劳累的缘故，苏凛夜今天的状况极是不佳，虽早就醒了瞌睡，却实在无力下床，只能在榻上给苏炽免礼。
    裴征和崔元已经出征，朝中今年也不得不免了休沐，大战当前，满朝文武全都绷了一身紧弦，各司其职分毫不敢懈怠，灵师院亦几乎随出了全院巫祝，只有少部分初入院的少年因修为不足无法助阵而留于院中。
    本来如此激烈的大战，身为灵师院之首的苏闻卿也该随军出征，却是苏凛夜亲下了王令将苏闻卿留于朝中。
    毕竟苏闻卿是他兄长遗留于世的独子，万不可有半点闪失。
    至于苏炽，眼下王上伤病卧床，满朝文武都指着他这储君稳朝掌局，何况太子乃为一国储尊，是朝廷中最最动不得的存在，故才闻战事传来、苏炽方表露亲征之意时，文武百官便齐然作拦，纷纷强言为谏，绝不放太子出征。
    如此两方强势为缚，苏炽和苏闻卿便都只有留在朝中坐立不安的份儿。
    又正好在这种紧张之时，苏凛夜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今日苏炽在早间请过安后，他便一直昏睡至午时，期间下令不许任何人擅入寝殿。
    苏凛夜这样的情况实在令人担忧，毕竟当下国中局势已是吃紧，王上若还在这时倒下岂不雪上加霜。
    再三思忖之下，苏炽到底还是无法放任形势如此恶化下去，无论如何他都须得探清他父王的情况。
    苏凛夜不召太医为自己诊伤，苏炽便带着苏闻卿亲自前往苏凛夜的寝殿，然而殿外候侍的宫人却压着王令不敢放两人入殿。
    正午之时，王上寝殿外的宫人纷纷跪伏在殿门前，颤栗的拦着太子的路。
    “父王如有怪罪，由我承担，你们让路便是。”
    “王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殿……奴才不敢违抗王令，还望殿下恕罪！”
    苏炽和这群宫人已经在此僵持了一刻钟，却到底还是苏凛夜的威严更加深入人心，故无论苏炽承诺几次替他们承担怪罪，他们都是一步不敢让。
    实在无奈，苏炽只好也挂出一面冷态，“我最后再说一遍，马上让路开门，若再有阻拦，就地处死！”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