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

    确如苏炽所言，那两国君主再怎么着也知“唇亡齿寒”之故，故西山国使者派出无多久，便都有了回应。
    南山国派了萧遥为帅点兵十五万援征西荒，北山国则是五公子慕容昭挂帅领兵十万来援。
    加之西山国当下已派往西境的二十万大军再加边防驻军零零散散十万上下总和三十余万，此番终于还是凑到了七十五万大军迎战浅荒百万妖兵。
    虽仍有个不小的差距缺口，但比起先前西山国独立应付的局势总还是缓和了不少。
    然而苏炽却在得知南山国派了萧遥挂帅出征西荒的一瞬，心脏骤停了片刻。
    自从开战后西境一直接连不断的有讣告传来，才不过短短数月，便阵亡了百名校尉，戍边士卒折损近十万，这一系列数据无不印证此战之惨烈。
    故今日在朝上得知了萧遥出征的消息，苏炽回到昭明殿便坐立不安的，满心焦躁根本静不下神来。
    他这一去，将要面临的是凶残的百万妖兵以及西荒恶劣的环境。
    苏炽当然也知道，萧遥从小磨砺在军营，十五岁开始便随父四处征伐，可他也就去年才开始真正单独领兵作战，又从来没有出征过西境，而这次来袭的十八族中更还掺入了窥星这么一个未知因素……种种叠加下来，苏炽根本没法安心了。
    萧遥就是他的命根子，眼下这个系了他整颗心的人被派去了凶险的战场，这实在是把他也拖去凌迟了。
    虽然南山国的萧氏将门乃为国中顶梁之柱，却也并非除此之外就别无武将，何况西山国向他们请援的战事暂时也还触不及他们的国门，故苏炽是真没料到他们竟会把萧遥派出来。
    苏炽焦恼的一个人待不住，边上戳的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徒弟净给他煽风点火，实在捺不住焦躁的，苏炽便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宫城里无处可转，便飘去了苏闻卿所在的灵师院，所见又是一片凄清。
    苏闻卿在院中指导着年幼的巫祝，苏炽来了见他正忙，便也没招呼就直接进了堂屋。在或许能宽慰他一二的人附近，他可算是觅得了点平静。
    苏炽在堂中约莫候了一刻，苏闻卿便推门进来了，却是远远一眼就见他一脸愁色，根本连不正经的劲都没了。
    “知道云涯要出征终于急了？”
    “他从来没有应付过西境的战局，这次又是如此凶险的情况，他还是主帅，我怕他……”
    怕他在战场上遭遇不测，也怕他领兵不利回朝会遭到责难。
    此事苏炽越想越愁，近乎是发狂的想把萧遥拽回来。
    “唉，”苏闻卿叹了口气，摸出封信来递给苏炽，“云涯出征前写的，虽然是寄给我，但也一如既往是给你的。”
    苏炽接来，展开一阅，才知，此番是萧遥自行请令出征，虽然以往他从未应付过西境的战局，但作为武将，经验固然重要，可天下之大，总不可能在每一寸土地上都累出经验，故他并不畏此番大战，因为一早就有决心寄身沙场，自然也有准备承担任何战局。
    此番大战危及的是整个中原，他既为中原武将，自然不可放任外敌入侵，如此恪尽职守，哪怕战死沙场亦能落得无愧。
    长信前段将尽时，他简然提了一笔，何况出于私心，他也不会让自己挂念的人陷于绝境。
    倘若西山国的国门真的被踏破，那么身为太子的苏炽必将殉国——这是萧遥所无法承受的。
    即使已经被他冷落了将近三年，萧遥依然爱着他，且也并无回避之意。
    苏炽叹然阅完了信的前半段，而后半段萧遥便提醒了他一件事——先前在神都时曾有一个或来自于窥星的巫者对他施过蛊术，那时苏云深便猜测此人极有可能是尊朝中哪位贵人所养的门客。
    虽然大家一致不认为那个玩邪术的巫者会是什么关键人物，但中原贵族与异族邪巫勾结此事不可不上心。
    阅及此事，苏炽又蓦然想起苏云深上一封给他的信里提问的那件过往旧事——
    这两件事暗里的呼应很难让苏炽不联想到，苏云深或许是以那“被毁的心爱之物”拟及当下这令他焦灼不安的萧遥出征一事。
    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那苏云深难道正是在提示他这次异常的十八族联盟确实有何诡异？亦或是……
    苏炽的思绪越绕越远，却也乱如一团麻絮，根本拎不清一个思路。
    这些都只是他的臆测猜想而已。
    回到当下，最惹苏炽心烦意乱的还是被派去了西境的萧遥。
    苏闻卿看着苏炽这忧心有忡的模样，也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这次你亲自回他一封？”
    苏炽回神，却还是黯淡了目光，“大战在即，还是……不要扰他心绪为好。”
    “如果云涯其实很想接到你的信呢？”
    苏炽默着将信叠回原样，沉重一叹，并未作答。
    苏炽的思虑总是比旁人要深得多，苏闻卿也实在琢磨不明白他如此坚持不与萧遥联络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奈何此人心绪藏得深，他根本找不到空子劝他。
    但这事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又总觉得不那么妥当。
    于是苏闻卿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又试探道：“要不这样，你来写这封信，我抄了寄过去。”
    苏炽没有立即应答，也不知还在犹豫什么。
    苏闻卿瞧他这犹豫的模样该是有戏，便乘胜追击，“放心，云涯可没有你那么擅察秋毫，他不会发现的。”
    苏炽叹了口气，实在松不下这根弦，终于还是妥协的点头同意了苏闻卿这个提议。
    相别那么久不联系，其实苏炽也不知道该讲什么了，话也不敢讲得太关切，便只能中规中矩的问候些常规，也徒劳的叮嘱他远在境外务必保重。
    其实这封信写不写，意义真的不大……
    苏炽不长不短的写完了这封根本不能抒他真意三分的信，便搁了笔，自己犹豫的阅着。
    苏闻卿冷不防从他手里抽了这张信纸，便冲他一笑，“写完了就交给我吧。”
    “……”
    虽说此信本身的意义不大，但到底还是让苏炽稍稍抒解了几分心底的郁结。
    “那个、你……还是再修改一下吧……”
    “放心吧。”
    “我手上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了。”
    “慢走。”
    “……”
    不知为何，苏炽总感觉今天的苏闻卿有点狡猾……
    .
    由焰阳城发兵至西山国盟雁关，只需一月不到的路程，而盟雁关也是这次战事最为吃紧的关口之一。
    当下守在盟雁关的是崔元，上一波进攻的妖兵已被击退，眼下正在重筑防事，却有别处战报传来须得增援，形势刻不容缓，故萧遥的军队才刚到达盟雁关，崔元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战场了。
    这次妖族全面进攻西境，破了多处防线，故眼下三国联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重新筑防。
    萧遥到达盟雁关七日后，便接到战报称北山国慕容昭也已领兵抵达亓州，正好赶上一场进攻之势，拦下了一劫。
    而盟雁关外妖兵又聚，号召了三族联手开始准备下一波攻势。
    南山国的士兵初至异国他乡，的确有些不适应环境，眼下又即将进入夏季，西境气候本就炎热不堪，每日正午便灼的如火炉一般，如此天时地利皆不具备，临的又是恶敌，便使南山国营中士气低落。
    这样的情况，唯有尽快打下一场胜仗方能鼓舞士气，然而关外妖敌势众，那堵墙外的地形又是萧遥极其陌生的，眼看下一波攻势即将来临，萧遥每日废寝忘食的研究着西境的地形，所见丘陵壑川，大多有利地势均已被妖族占领。
    且迫着盟雁关的还不光是围在正大门外准备着下一次进攻的二十五万妖军，整条西境线外都零零散散的围聚着妖族部队，彼此间联系紧密，其合作形势就如流沙一般，不以坚为抗，却能埋人于无形。
    这样的情形绝不可轻易出兵。
    可就围在五十里外的妖兵数量将近南山国士兵的一倍，而盟雁关的防事尚未补修完善，若妖兵此时攻来，部队必须拦出城外，否则妖兵一旦入城必是灭城之灾。
    萧遥一连焦灼了数日，终于还是决定在妖兵攻来之前先留守城中，却也日日不敢松懈。
    两国援来虽对形势有所助益，但毕竟此番妖族袭势太过汹汹，一时半会儿也缓和不了什么。
    料想苏炽现在在雁金城中定也是焦头烂额。
    萧遥实在很想尽快传一封捷报回去，却还是凭理性压制着自己，在形势有把握之前绝不轻举妄动。
    今日斥候又带回了不少堪忧的消息，其中包括前线又战死了几位西山国的部将，却只是勉强击退了妖兵。
    却随那一堆坏消息而来的诸多信件中有一封来自雁金城，是苏闻卿给他的回信。
    萧遥早就已经习惯了苏炽的不搭理，故只要能收到苏闻卿写来的告知他苏炽近况的信便也心满意足了。
    于是萧遥心平气和的取出信纸，却展之才一眼，呼吸便骤然一滞，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擂了一声惊鼓似的，近乎愣怔的看着纸上令他思念已久的字迹。
    竟然……是苏炽的手笔！
    萧遥忽被这一眼惊喜给拨乱了一腔弦音，终于得到了慕恋良人的回应，心都跳得没了方寸。
    苏炽此信写得并不算长，内容也只是中规中矩饱含客套的问候而已，但即使如此，对萧遥而言也足够惊喜了。
    附加在苏炽这张信纸之后的，才是苏闻卿的笔墨。
    依苏闻卿所言，苏炽在听到他挂帅出征西荒的时候的确慌的没神了，这个人实是一如既往的表里不一，明明挂念的要命，却就是要死扛着。
    苏闻卿这次是彻底倒戈了，大概也是忍无可忍了，便在这封信里将苏炽抖了个底朝天，将苏炽近来魂不附体的状态交待得干净。
    两信阅罢，萧遥笑着一叹，一直压在心底的巨石似乎也被挪开了寸许，终于让他能稍微畅然的舒口气了。
    原来那个混蛋其实还是记挂着他的。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