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

    又逾一月，盟雁关传来捷报，南山国萧帅迎击妖族二十五万大军大获全胜，俘获妖军十三万，盟雁关得保。
    也随捷报一同而来的是萧遥写给苏炽的手书，只是给他报个平安罢了。
    虽然苏炽这人总是很难琢磨透，但萧遥对他多少也还是有些了解的，就算不太能明白他具体揣的是些什么心思，却也总能摸得些许默契悄悄配合他，故在此信中，苏炽读到了萧遥久违的狡黠。
    萧遥到底不愧是兵家出身，骨子里的狡猾实是甚应那句“兵者，诡道也”。
    萧遥整封信里没有半句话缠有风月之意，只如闲聊一般给苏炽交待了些自己作战时的情况，坦言此番实是靠蛮力突围，虽然胜了一战，但好像其实也没用多少脑子。
    苏炽阅此信却是阅的无奈了，也多少猜到了苏闻卿背着他玩了什么阳奉阴违的把戏。
    不过能得到萧遥亲笔写来的报平安的信，对苏炽而言也的确是一枚强力的定心丸，至少比官方的捷报要有用的多了。
    萧遥一战大捷之后便乘胜追击，趁着这次终于将妖军的大围打出了一个缺口便一路西进，一直杀出百里之距，才转向往北支援，崔元的部队与萧遥相距最近，便也在第一时间应之援出，终于合上了西南边的第一道防线。
    西境首封大捷的战报也随着三国结盟的消息一并传入了神都，神主得知了这个消息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之前的战报透露的消息总是西境岌岌可危，如此形势，已经让神主许久没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虽然现在的情形依旧不容松懈，但好歹是出现了一个希望。
    可如今尊朝里死气沉沉的气氛也着实令神主感到极为郁闷，手上好不容易握住了从正远侯那里收回的宗正司，然而却对当下情形毫无助益。
    即使没了咄咄逼人的六侯，他也依然是被架空的尊主。
    且自三年前那夜铜楼被炸毁后，宗正司便一直被颓败的搁置在旁，尊朝的大部分民力都被派去重建伏羲庙了，而宗正司里残存的案籍却一直无人理会，最终神主无奈，还是只能请姜允亲自去处理。
    神都里形势堪忧，外头的四国更也好不到哪去，压灭了六侯的气焰又重伤了宗正司之后，神主却感觉四国愈发有脱缰之势了，且这次三国联合抗外也没向神都通报一声，出兵也未请令，只待局成后才不咸不淡的告知了一声情况。
    便与那本就惹人心忧的战事搅和在一起，如今这中原江山就没哪处是不让神主发愁的。
    今日姚东望照常入宫与神主作伴，已在这处乘凉的亭中烹熟了两盏茶，神主却依旧沉默不语，拧着眉头，而他在愁些什么姚东望自然也猜得明白。
    “西境的战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尊上却为何愁眉不展？”
    闻得姚东望一问，神主才回了神，却依旧愁眉不展，“只是胜了一战而已，现在仍有百万妖兵围在西境线外，岂能不愁。”
    姚东望方敛袖执了杯，听了神主此言便未急着品，而不咸不淡的也似是未经心路道：“萧云涯乃是名将之后，自小磨砺于军中，本身也颇有才能，加之他体内似还有上古器灵宿体，且才一战便展露了锋芒，照此势头发展下去，就算再来百万也不算什么吧。”
    神主眼中愁色更甚，嘴上却也应了姚东望这话，“或许吧，那个萧云涯的确够英勇。”
    “何况此番共临大敌的三国结盟联手抗外，而另外那两国的主帅也都非等闲之辈，三国合纵，势不可挡，如此看来，荒外妖族想攻入中原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吧。”
    神主却幽为一叹，“确如你所言。”
    姚东望不动声色的扫了神主的神色一眼，执壶添茶，语气依旧泊缓，“不过杀器太利，其锋芒则易伤主。”
    神主瞥回眼来，姚东望便将茶盏递去。
    温盏置定，方被扰乱不成形影的清汽即刻又复了袅袅，神主却盯着盏中青汤，未作言达。
    “任何势头放任的太过，待到一定程度，必将反噬其主——此番三国联手对抗妖族，也未必于中原有利。”
    姚东望此言实际很中他的下怀，却还是故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四国自古以来相争不休，何时真正结过盟？眼下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得不患难与共罢了，等到外敌退却，他们回过头来必将自相残杀。”
    “大概不会那么容易，毕竟中原四国之间若要相互讨伐，必须向尊朝请令出兵。”
    “准确来说，应该是只要出兵就都得向尊朝请令吧？”
    神主眉头一沉，本就隐隐藏在心坎里的那根刺终于被姚东望一句笃定给横扎了实在。
    “此番妖族进攻的是西山国，而另外两国却为何愿意出兵援助？什么‘唇亡齿寒’不过明面上说得好听罢了。西山国的兵力天下闻名，西境浅荒的妖族没有一个不被西山国镇压，而此番十八族联手，对西山国而言恐怕也就刚刚达到势均力敌的水平，故这两方不论谁胜谁败，结果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若照常理来说，边上并未受到波及的两国该是隔岸观火、待到双方相争皆残后再出兵收拾残局才是合理的做法吧？”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四国一向最喜欢这样的买卖。”
    姚东望一笑，“正是如此。所以西山国一定是给了那两国比起捡渔翁之利更为诱惑的条件。”
    神主抬眼，“你认为，会是怎样的条件？”
    “这就不好说了，”姚东望转着茶盏，眸子映着杯中晃液曳曳有韵，通透又蕴着一分深沉，“对各国君王而言，最具有诱惑力的条件无非江山，只是不知，他们届时是会向外拓展，还是向内讨伐。”
    姚东望一语轻轻撩动了神主的逆鳞，虽只是泊然一触，却实如共鸣腔内一声弦裂，立马就点燃了神主的恼怒。
    “向内讨伐？他们还想造反不成！”
    姚东望静静瞧着神主的焦恼，也颇有耐心的听着他牢骚了片刻，才道：“不过尊上也不必太过忧虑，毕竟四国的军队再强，也强不过尊朝中的乘云军。”
    听了这一句安抚，神主终于又平缓些了，却仍愤愤燃着怒火。
    “四国对乘云军必然有所忌惮。”
    “可若四国联手一并攻来，就算是乘云军也未必挡得住。”
    “现在联手的只是三国而已，东山国可没有搅入这番乱局。”
    “东山国在四国中本就兵力最弱。”
    “兵力最弱，却是物资最丰富的。”
    神主蓦从他这话里听出几分筹谋的意思，便无暇再顾及那股火气了。
    “听你这意思，你有什么好办法破此局势？”
    姚东望浅然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过相争的是三国与妖族。”
    “说下去。”
    “不管那三国具体打的什么算盘，眼下他们迎战的损耗终归是不可避免的，当然尊上也不必赶在这时候过去斩尽杀绝，毕竟中原江山之广，暂时还需要四国的维护，故尊上只需派乘云军过去支援即可。”
    “支援？”
    “让局势再发展一阵子，等三国与妖族皆战至疲乏，到那时再派乘云军前往支援，既可不费吹灰之力的消灭妖族，又能占得三国乏累之机加以牵制，一举两得。”
    神主听了他这一句提议，顿感脑中迷雾开散，只觉此计甚妙。
    “想必尊上也看得出，当今之世若想保得尊权高贵，没有硬手腕是不够的。”姚东望品了一口清茶，添道：“四国的格局存在的太久了，是时候该收回了。”
    神主又从品会上一番妙计的喜悦中回了神，仍觉此事甚难，“可四国在中原根基深厚，削之不易。”
    “此番妖族进攻就是一个好机会？等三国消耗得差不多了，届时可不就只能任凭尊上处置？”
    神主终于被姚东望彻底点明了思路，便大悦着一口饮尽凉茶，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姚东望这一番思谋若能实施，收复天下指日可待！
    “既如此，那么还请尊上遣臣前往东山国。”
    神主愕然一惑，“你去东山国做什么？”
    “东山国本身不足为惧，眼下又是四国中唯一不入盟的存在，正可令之为乘云军提供出征物资。”
    姚东望提醒了这么一句，神主才恍然想起，神都原本就是依凭四国的供养而存，眼下西、南、北三国皆陷于战局之中没有多余物力，乘云军若要出征，自然只能由东山国来支援。
    “倒不必如此麻烦，届时只需派一封诏书过去即可。”
    姚东望却拱手成礼，“物资事小，关键的，是要让东山国依附于尊朝，以防何时再被那三国招附过去。”
    东山国虽然兵力不强，却是四国中最富饶的一国，国中各族通商往来不歇，农耕渔业皆属强盛，凭此一国财力便足可支撑四国作战，故决不可使之落于那三国之手。
    .
    神都盛暑难消，庭院中纵有树植成荫，也阻不绝烈日之炎。
    然而苏云深天生体寒，小时候受烈毒袭脉之后身体更是虚凉，故即使在盛夏双手亦是冰凉的。
    今日风晚之难得有闲空到尊邑伯府来，便与苏云深坐在庭院下讨论傀儡术。
    风晚之今日登门还给他带来了件礼物——打点伏羲庙的人昨天在大后堂的一间地下暗室里找到了一顶尺寸小于正常规格的轿子，里头坐着一副傀儡，很完整，似乎是伏氏留下的前代傀儡，没有攻击力，正适合于练手。
    风晚之令人将这顶轿子抬入尊邑伯府，苏云深掀开轿帘，则见里头坐着一副银发的小傀儡。
    傀儡颈上挂着一块木牌，其上书了他的名字——木海。
    “这应该是伏氏所造的傀儡，给你练手。”
    苏云深忆想起先前伏芷带在身边的那个叫“芒笙”的傀儡也是一副八九岁的孩童模样，便笑问：“莫非伏氏的傀儡都是这样的孩子模样？”
    “不清楚，我以前也没见过伏氏的傀儡。”
    苏云深一笑，也承了这好意，“有劳侯爷费心了。”
    “你尝试将他唤醒吧。”
    苏云深便退开一步捏诀，轿中缓起一阵阴风，徐徐拂过傀儡银发，即见他额心一蕴光藏，便睁开眼来。
    见他一举成功，风晚之稍有些惊讶——附灵傀儡不同于一般的傀儡，操使这种傀儡是很困难的，这对于初次接触傀儡的人来说并不容易做到。
    苏云深的资质实在比他想象的要高得多，才不过三年便已基本钻通了原理，近来已然运用顺巧。
    傀儡睁了眼便在苏云深的控引之下自己起身，出了轿子，却一步没踏稳，扑进了苏云深怀里。
    “刚唤醒的附灵傀儡需要操控一段时间，等他灵蕴完全苏醒后，便可自己活动。”
    苏云深将小傀儡扶正，就着打量了他如翡翠一般碧绿而清澈的眼眸，“还真是不太容易。”
    “你的资质很不错。”
    苏云深笑了笑，“毕竟只是些旁门左道的术法，章法自然不及正统灵术来得复杂。”
    “也不简单。灵术章法复杂也详细，研通即为高手，这些旁门左道的术法却不同，研通章法的人不少，能成高手的却没几个。”
    两人又坐回石桌前，苏云深将木海也安置在一旁的石凳上，这小傀儡便木木然的坐在那，瞧来甚是乖巧。
    苏云深敛眉浅笑，复又瞥来，“说来我一直很好奇，侯爷明明身俱灵元，却为何要习这些邪术？”
    风晚之默然片刻，才道：“也算是无奈吧。”
    “原来如此。”
    苏云深为风晚之斟了杯茶，“近来的事，侯爷听说了吗？”
    “什么事？”
    “神主似乎派了奕宁侯前往东山国。”
    “这件事神都中人谁不知道。”
    苏云深置回茶盏，“那他为什么出使东山国，侯爷知道吗？”
    “这倒是不清楚。”
    “听说神主准备出兵支援西境。”
    “有这等事？”
    苏云深打量了风晚之片刻，“侯爷现在、是已经完全退出朝堂了吗？”
    风晚之愕然，目光稍有一乱，便执了杯，大概也是好久没有梳理自己的状态了。
    “尊朝本来也没什么值得费心的，何况如今又是这半死不活的状态，退不退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讲话时的神情苏云深已揣不出什么心绪，空空然的，似乎也不再能寻得什么意义了。
    苏云深也执杯品了茶。
    “也是。”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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