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不熄

    深秋近冬，绝云峰上的桃花也早已落败，满目残凉，独有红叶纷灼。
苏炽亲自带着他父王与师叔的骨灰回了此峰，却犹豫不定的不知该将这两盅骨灰埋葬何处，正难择时忽见枯败的桃花林中立有一座碑，是他师爷的，而另一株桃树下也立了一柄为碑的剑。
他父王攻下焰阳城后曾带着苏阑珊的骨灰来过绝云峰一趟，想来也是葬在这了。
于是苏炽也就不择了，既然师爷与苏阑珊都葬在了此地，那他将这两个人留在这也就不至于孤寂了。
葬好了两盅骨灰，苏炽便抬眼扫望了这片枯败不见景致的桃林，足下腐土碎叶成响，草木间还偶尔能瞧见昔年残垣败影。
苏炽绕到了前山才身入红叶纷飞间，踏下依旧簌簌成响，残垣壁影偶然突兀在藤缠草漫间，却是深秋的时节，不见碧色入眼，倒是处处灿黄，衬得尘也灼灼。
苏炽缓行在这片林间，大概是想好好感受一下前辈们眷恋的故土温存，却奈何他今日才是第一次来到此地，见的除了被时间埋藏的破灭以外便是冰冷的墓碑，一番体会下来，没品着温度，倒是尝足了凄凉。
到底是往昔不可顾，就算是未能亲历那番惨痛的后生晚辈也最好不要自讨苦吃的来品这前尘。
离山的途中，苏炽偶然又在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落瞥见了一座墓碑，定眼瞧去，原是苏沉的。
未留神间，这个人也在他的记忆里淡泊了许多年了，大概因为是亲手杀死的人，故如今再忆起那抹身影时也不至于那么深恶痛绝了。
说来，这个人也的确算是可悲，大概也是到死都没有掂量清楚自己存在于世的真正价值。
苏炽只远远的望了那座孤碑片刻，落了一叹，便走了。
葬下了骨灰，苏炽便要替其父之位赶回战场，而百灵谱则只能由苏闻卿送回云雨山了。
虽然那东西只留了一半灵核也几可算是残毁了，但此物毕竟承载了太多，还是该给它一个归宿。
然而当下这境况，苏炽也实在抛不开这边的局势亲自将此物送回女娲庙，无奈只能错过这个去南疆探望萧遥的机会了……
如今中原终于如大家所料想的那般彻底陷入了水深火热的乱世，可这乱世来得对西山国来说委实是早了些，又不巧的王上恰在这关头意外驾崩，苏云浅又在姚东望手上情况难以估摸，朝中大臣远知王上驾崩更是诚惶诚恐。
眼下朝野上下只有苏炽一个倚靠，正是他万万离不开的时候。
奈何他写往南疆向伏芷和李承安询问萧遥情况的信依然没有回音，而凤宁秋也一如既往的避而不谈此事，他们这样的遮掩委实令苏炽感到不安，却又无法亲自赶往查探情况，无奈只能在临走前拜托苏闻卿回到南疆后亲眼替他看看萧遥——虽然这事就算苏炽不说苏闻卿也会办。
与苏炽两相交代了一番后，苏闻卿便御剑赶回了女娲庙。
方入瘴围，苏闻卿便见萧遥的那匹黑马穿绕在林间，见他来，似还有几分亲切的凑了过来。
黑曜一过来便嗅了嗅苏闻卿，又打了两个响鼻，便踏着碎步踱在一旁。
此马虽是战马，性子却也算是温和，且它大概对苏闻卿还是有些印象的，便也并不抵触被他抚摸。
苏闻卿拍了拍马颈，便打量了一眼它后腿的伤势，养了这大半年倒也好的差不多了。
黑曜只匆匆来同苏闻卿打了个招呼便又走开了，然而却始终只转在这片临着毒障的林子里，绕来绕去，也总是守在出口附近兜转，却是怎么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苏闻卿自从那年跟着苏炽离开了女娲庙后便也成了这里的稀客，难得回来一次也总是匆匆往来。
前往殿堂的路上会路过萧遥所在的屋子，苏闻卿也确实急着想看看他的情况，远见了屋门便快步走了过去。
“云涯，”苏闻卿敲着门，“你在里面吗？”
然而推门探进屋里，却并不见萧遥在里头。
邻屋的门也是紧闭着，苏闻卿也推了条缝往里头窥看了一眼，果然也不见李承安的身影。
这片谷地面积不小，山峦嶂影又多，放眼远眺也找不见他们人影——不过如果萧遥都能外出散步的话那情况应该也就不至于太差了。
未能见着他们俩，苏闻卿便先赶去殿堂，一路上也留意着，却还是没能凑巧碰见那两个人。
没看见萧遥和李承安就算了，伏芷也不知去哪了。
凤宁秋一如往的常待在灵殿中清修，苏闻卿一步迈入门槛又张望了一番，还是没见着那三个人。
“母亲，云涯他们呢？怎么一路过来都没有看见他们？”
凤宁秋垂首凝重一叹，“他……不在这了。”
“啊？”
凤宁秋睁了眼，“云涯独自离开后，承安和芳若也去找他了。”
“他一个人离开？！”
这件事原本是该及时告知苏炽的，可起初伏芷怕突然一个坏消息砸过去会乱了苏炽在危局中的阵脚，便让凤宁秋暂时保留这个消息，自己则与李承安离庙去寻，而后凤宁秋倒是接到了另一个人替萧遥报平安的消息……
见他母亲久久不答也不知在凝思什么，苏闻卿是急的发慌了，便连忙追问：“云涯他怎么会一个人离开？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了？找到没有？”
“你们刚离开的第二天他就走了。”
苏闻卿顿时心凉半截，“那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他人呢？找到没有？”
“芳若和承安他们两人大概还没找到……”
“怎么能这样！云涯失踪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我们！”
等着苏闻卿嚷完，凤宁秋才大概组措好了言辞，道：“不过云涯也并无危险，眼下在他师爷身边。”
“他师爷？”苏闻卿愣了一下，“扶央子？”
“嗯。”
听到这苏闻卿才算是松了口气，却还埋怨，“可不管怎么说，云涯离开这么大的事，总得告诉我们一声吧。”
苏闻卿一面幽怨的打量着他母亲。
这事他母亲办得委实太不着调了！
还有那两个人也是！
然而此事凤宁秋却也是挺无奈的，起初刚接到扶央子这封信时她也很是为难，眼下依然是一叹，“云涯的消息是扶央子前辈递回来的，可那位前辈的意思就是让我先别将此事透露出去，就当……云涯失踪了。”
“……”
苏闻卿懵了片刻，“为什么？”
“不清楚……”
那位扶央子大概是因为早已羽化成仙的缘故，行事作风委实古怪得不循常理，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萧遥，难得有心写封信来报个平安，却只是叫凤宁秋保守这个秘密，也不知是何缘故。
“总之，云涯现在是安全的，那位前辈大概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将他放回来，暂可不必担心。”
“那、扶央子前辈会有办法治好云涯吗？”
凤宁秋又沉默着思忖了好一会儿，“也许吧……”
毕竟那位前辈乃是现世所知的仙家之人，而萧遥体内也还存有一丝希望……
“你把百灵谱带回来了？”
“嗯，”苏闻卿将东西递到他母亲手里，“虽然形貌是完整了，但灵核还是残缺的。”
凤宁秋轻轻抚了此匣，低垂着目光，“灵核的另一半已经被你父亲带去了彼世。”
苏闻卿愕然。
“在伏羲庙倾覆那一日，你父亲没有与六侯动手，而是倾尽了全力损毁了此物，不但是形貌，也将灵核斩作两半，其中一半随他一同离开此世，另一半则是由伏羲庙最后一位祭司送回了女娲庙。”
“那位祭司是……”
“也是昔年绝云峰的弟子，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位苏成远。”
苏闻卿终于恍然大悟，“难怪母亲能如此信任那位苏先生，当初甚至将灵核也交给他。”
凤宁秋勾了勾唇角，依然垂望着这件承载了无数冤血、似成了诅咒的匣子，“是啊，那毕竟、是你父亲信任的人……”
往事如秋风，薄凉又缱绻，时至今日，那个人已经离去了三十八年，却不知为何，在凤宁秋心里，他似乎从未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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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混局沸腾在南方，西山国占了南山国大片土地，几乎封锁了整片南境，与之相较，反倒是北方犹有一隙可争，于是早在西山国的大军杀上神都之前，姚东望便已金蝉脱壳，领兵北行。
行军之路果然比姚东望预想的要艰难得多，尤其这被追逃的路走得更是坎坷不已。
一入北境，先卷白毛的寒风便入骨凝髓，陡来的酷寒连披甲的将士一时间都有些难以适应，更别说苏云浅原本就身娇体弱，又还有孕在身。
姚东望入北境这一步委实是走成了败棋。才受寒风一袭，行军的将士便落了士气，不适风雪，前进缓慢，苏云浅更是卧病不起，无论姚东望在她帐里燃多少火盆，都无法令她稍稍回些气色。
眼下又在北境耽搁进了冬季，风雪更是肆虐，部队被凝滞在一处便再难前行一步。
今日凌晨，一直昏沉的苏云浅忽而腹痛难忍，破了羊水，吓得姚东望慌忙召来全部随行军医。
苏云浅在帐内喊得撕心裂肺，姚东望在帐外候得心急如焚，大雪纷飞落了他肩袍坠絮，寒风早已侵入了骨子里，却依然寸步也离不开此帐。
天色依旧深沉，雪夜浓云絮聚不见明月。
候了多时，里头终于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姚东望惊止一步，不等里头的人出来请，自己便已闯入帐中。
却见侍女抱着新生的婴儿跪在榻下隐隐抽泣，一众军医见了姚东望，更惊恐落跪。
姚东望慌赶至榻前，只见苏云浅面色如纸，奄奄一息已不省人事。
“云浅、云浅……”姚东望轻轻晃了晃她，而她生产的榻上却是血染了大片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
“回、回侯爷，夫人她失血太多……已、无力回天……”
“一群废物！”姚东望慌了将苏云浅揽在怀中，“你们这群庸医，为何连个产妇都照顾不好！马上给我治！你们要是治不好，我要你们陪葬！”
他这一喝，吓得军医连连磕头。
“还不给我治！”
姚东望怒不可遏，在场没人敢忤逆他，便就算是无可奈何也忙过来把脉挽救，却才一探，那触她脉搏的军医便惨白了脸色。
她已绝了脉搏，凡夫俗子的军医无奈，只得退开跪伏在地。
“你们这又是什么意思？还在那耽搁什么！”
“夫人已经……”
姚东望怔住了，亲手一探，他怀里的人果然已经没了呼吸，空有残存的体温也在慢慢冷却。
姚东望此生至今还从没对苏云浅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动过心，本也以为他生而便将在诡暗里挣扎至死，无心无情，熟料苍天偏要与他开这玩笑，拨他一朝弦乱，却不予温存，转瞬即逝。
嗔狂了半宿，姚东望终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怀里苏云浅的身体早已凉透，直至泪干情定，他才终于回了神，将苏云浅小心翼翼地安放回榻上，指梢轻触了她的脸颊，却被冰冷刺回。
帐外风雪依然肆虐，天色明了，映雪苍茫一片。
一直跪候在旁的侍女应他之意将那新生的孩子递来，这孱弱的小生命仿若碎雪团成的一把软絮，叫人捧之心惊胆战，生怕稍微用力不当，便会将他捏碎。
姚东望看了这孩子片刻，便又交回那侍女手中，“好生照料。”
“是。”
午时，肆虐了三天的大雪终于缓缓收了势，接下来的征途还不知有多远，姚东望只能将她暂葬于此。
临将封棺，姚东望又将一枚灵珠置在她双手合握间。
灵蕴可养肉躯，将此灵珠置于棺中便可保她容颜不毁。
姚东望恋恋不舍的再一次轻轻抚了她的脸颊，几番下定决心才终于撤手退开，任之合上棺板，凿入棺钉，落土入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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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把刀收个尾，清场结束接下来暂时不刀人了……嗯，上一卷其实就是在清场(●°u°●)??」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