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城之败（四）

    被吓了个魂飞天外的神主最终也只是摔断了几根肋骨而已，痛得钻心，却压不住满腔恐惧，便摸爬滚打的趁着混乱择路又逃。
苏凛夜也到了此处，比起苏长君，这个与苏元启血脉相连的人更是令他恐惧不已。
他一路逃得狼狈，也战战兢兢的总被后头传来的打斗激响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哪一步就飞来一刃取了他的性命。
好不容易又从伏羲庙的险围中逃出了性命，不料一步踏回宫城，却是焰光灼灼。
大火蔓延了半座宫城，一时又见生途受阻，神主踌躇着不知该往哪向走，却听后头伏羲庙里又来几声巨响，血海深仇到底还是比烈焰熊熊要来得可怕，于是被恐惧鞭策着，他到底还是掩着口鼻拣入了火中的巷路。
大火舔舐了屋檐，灼热驱散了深秋微凉，飞檐裹焰，草木皆燃，纪阳哼着年少时欢快的小调，一身红衣漫步在烈烈火海间。
急于逃命的神主却一眼就瞥见了她，忙便就追了过去。
“纪阳！”
纪阳出神愉悦的哼着小曲，直到神主奔到了她面前，她才缓缓然的瞧见，也迎了过来。
终于又逮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神主整个人都欢愉了，且见纪阳似乎来得也甚主动，便笑着，也探了手迎过去，“纪阳，你来得正好……”却方就近，情况便突然有些不对了。
神主怔着神，被纪阳揽入怀中。
纪阳收了笑色，惯蕴媚色的眸中陡起狠辣，朱唇启在他耳畔：“我早就告诉过你，会有报应的。”
漠然道罢一句，纪阳便冷冷将他推开，血刃抽出也弃去了一旁。
她下手既准且狠，毫不犹疑的一刃直取性命，神主难以置信的捂不住喷涌的鲜血，终是圆瞪了一双眼，直挺挺的倒入火海。
这世道果然是不太公平的，良善之人往往短命，越是烂透了骨子的货色，反倒越是命硬。
纪阳冷透了一双眼，淡淡瞧着那具尸体渐为火舌舔遍，自己心底的伤痕凉透，而这个人的过往种种，她也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烈火终于吞噬了那抹形影，纪阳也转身，缓缓沿着渐将狭窄的火路走了两步，亦是肝肠俱摧，五脏绞痛得钻心，朱唇若笑的，毒血却自唇角溢出。
她的身子摇晃了便往后仰倒，却未落入火中而垫入了另一方怀抱。
容她倚入怀中，姜允扶了她的肩，纪阳愕然抬眼，见是他，似还小小的惊了一下。
姜允的脸色一向很单调，纪阳也自认甚熟悉他的各种神态，无非都是冰冷中藏蕴着些许有异的色彩罢了，总之都是脱不开冰山本色的。
却不知是这火光太暖，还是她目已不明，为何她此刻所见的姜允的脸色却是极不寻常的有温度的模样，向来冷得能出冰的眸子也似是被灼化了一般，几乎是她陌生的模样了。
“你怎么来了？”
良久，纪阳才问出这么一句，也终于被烈毒噬尽了往常的张扬，有气无力。
姜允没有答她，却揽紧了她的身子，俯首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就算是没心没肺如纪阳，也偶尔会在这残凉的后半生里品得些许感动，此刻亦然。她的眸光被火焰映了弱为轻颤，真是从来没觉得姜允的吻会像此刻这般温柔。
姜允终是一言不发，吻了她便将她整个人抱起，映火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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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未至黄昏，苏炽也赶入了神都，此时城中大局早已被收拾妥当，他入城便直接赶往方才战得最激烈的伏羲庙。
殿前的祭坛又毁，恶斗的痕迹一直蔓延进了后院，苏炽踏着断墙碎石而入，便惊然瞧见他父王怀揽着那副失尽了灵蕴的傀儡一身血迹狼藉的跪坐在碎石间，而风晚之亦亡躺在旁。
苏炽见过苏长君的画像，故当他看清风晚之褪去面具的真容后，也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一战，苏凛夜败得很惨，对方的每一击他都承得实在，被彻底摧断了灵脉，也重损了筋骨，随行军医看后诚惶诚恐，惨白了一脸皆都不敢诺能治愈，只得向苏炽磕头请罪。
苏炽怅然一叹，遣退了军医又在屋门前忧站了片刻，才推门入内。
苏凛夜倚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他的伤势如何他自己自然也清楚。
“父王……”
苏凛夜乏力的睁眼，“你师叔呢？”
“还停在偏阁，明日焚化。”
苏凛夜点了点头，“届时，就把我和他一起葬回绝云峰吧。”
“是。”
以往苏炽从没有见过如此虚弱的苏凛夜，哪怕是他旧伤复发也算孱弱之时，那股肃冷也分毫未减——而此刻的他却像是融化了涓流潺潺的冰山一般，终于不再那么坚若寒石，却也幽淌成凄，失尽了万般光彩。
军医为他缠了今次的新伤，却在纱布未能藏及的地方，也是伤痕累累。
绝云峰的弟子皆会在左肩纹上一枚灵火之印，而今苏凛夜的左肩早已没了灵火，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块近有碗大的剐皮之痕。
“你过来。”
苏炽应言来到榻前，恭敬的落跪，“父王有何吩咐？”
苏凛夜未作言语，却将手掌压上苏炽的头顶，将最后的灵势灌入他体内。
苏炽怔然，却顿被此强势所压，稍觉有些吃力。
苏凛夜将自己的灵势灌入苏炽灵脉后，抽了手，才开口：“如此，或可在短时间内助你修为提升。”
倾尽了灵势，苏凛夜脸色又更白了一分，便合眸缓了口气。
“今后的、就都要交给你了，眼下才是个开始，无论中原亦或荒外，往后的才是真正的险局。”
“儿臣明白……”
苏凛夜委实疲累极了，想多讲一句话都得好好蓄一口力，“务必要将王剑铸成。”
“是。”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眸光沉得黯然，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萧云涯……你知道在哪吗？”
苏炽一愕，“知道……”
苏凛夜将脸又微微朝里藏深了些，“保护他吧……”
这一语他的话音飘然浅弱，拂若微风一般，苏炽都没能如何听清，声音便已消然。
屋中蓦而寂静了片刻，苏炽紧紧瞧着他父王，等了好一会儿，再无后辞。
“父王？”
唤之无应，苏炽的心又紧了一分，站起身，挨近过去，他父王果然已闭了眼，尽了生息。
哪怕是从未予过自己温柔的这个人，也毕竟是曾给过他庇护的父亲……
苏炽一时也道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似乎是有些迟钝的还没品出悲伤，却已哽咽在喉，想落泪又不知情从何起，便如此杂乱的沉着一腔古怪的绞痛，叩首在榻下。
苏炽终于从屋里出来了，随战的部将与苏云深纷纷候在屋外。
“王上……驾崩了。”
太子沉沉公布了这个消息，候在门外的一众纷纷俯首落跪。
不可一世的西山王苏凛夜残凉一世、冷酷无情，一生杀伐无数，仿佛原本就是地狱而归的魔凤，却在世人依然深浸于对他的忌惮中时，撒手人寰了……
少年时，他未能如愿进入这座伏羲庙追随他兄长，却殊途同归，终了却结束在了同一个地方。
苏炽站在檐下，瞧着伏羲庙新成旧败的模样，沉重的叹了口气，便负手将离。
“殿下，”临启步时，裴征叫住了他，“臣请入见王上遗容。”
“请进吧。”
“谢殿下。”
裴征入了殿，苏云深便也起身随苏炽转去安放着苏长君遗身的偏阁。
夜色沉重，却仍有月光泄门而入。
苏云深只在门前便止了步，瞧着苏炽约是怅然的打量着榻上苏长君不掩面具的真容。
“想不到，他……竟真的是昔年的师叔。”
苏炽勾了勾唇角以作回应。
“奕宁侯府……没找到人吗？”
奕宁侯府与宫城都燃了大火，宫城体量大，灭去烈火之后还残存了半许，侯府却是完全烧毁了。
“没有，也没找到尸体。”
苏炽点了点头。
“正远侯也没找到。”
苏炽本瞧着摆在苏长君脸侧的面具，闻言，眉头又沉，“原来如此……”
苏云深在旁却静静的打量着他。
相别六年，今日终于得见，却偏偏是这样沉重的情况，苏云深本有许多话想问他，却都碍于此情此景，难以出口。
“夜已深了，二哥早点休息吧。”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你千里奔波而来，又忙了这许久，今日不可再劳累了。”
实际苏炽倒也没觉得有多累，却着实心沉的无法入眠，便还是笑着瞧向苏云深，“我不累，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的脸色很差，去休息吧。”
“二哥……”
苏炽又将目光落回苏长君脸上，“等修整几日，你和裴将军先带人去追姚东望，我将父王……和师叔送回绝云峰就回来。”
“好。”
“好了，快回去吧。”
“嗯……”
今夜秋风觉凉，凛冽所拂俱是一片残败，廊下灯影浮晃，深院黯披皎月，那番冷白凄凄然的盖着这片凉寂。
苏炽站在廊下，恰逢今夜一轮满月，高悬在空，星辰失色。
今年所生的变故实在太多了，孟春灭了南山国，仲秋亡了扶桑城，这本是西山国的大胜，可偏偏覆灭了的这两方朝局中都有他牵缠挂肚的人。
苏云浅被姚东望掳走，而远在南疆的萧遥亦是久久没有音信容他悉知。
这段时间他每有空闲都会寄信去询问萧遥的情况，却只寥寥收到过几封凤宁秋让他不必担心的回信，除此之外则没有回答过他半点有关萧遥的事。
也有可能是萧遥还不愿与他交流吧……
不管怎么说，只要萧遥能好好待在女娲庙里，他便可安心了。
士兵连夜在伏羲庙空阔的院围内搭起了两座火葬台，次日卯时方过，苏炽和苏云深入屋去请王上遗躯，却一推门便愕见裴征依然单膝跪在王上榻前。
“裴将军？”
苏炽收惊迈入屋内，却才近了一步，便见裴征膝下已滴淌成了一面血泊。
“裴将军！”
这一幕齐吓了两人疾步闯去，却为时已晚，裴征早将匕首刺穿了胸腔，身体已然凉透。
裴征，殉驾了。
迎着晨光初起，两座火葬台焰光高燃，滚烟熊熊，西山国的满城银甲纷纷脱盔跪守。
烈火焚尽，苏炽亲手拾了骨灰，合盅，又沉落一叹。
裴征为王上殉驾，军中又折一员老将，苏炽只好临时将兵符转交给崔元，由他挂帅领兵，先率人马去追乘云军。
至于裴征的尸体，苏炽也遣人将其送回雁金城厚葬。
临行前，苏炽又从大殿的暗堂中找出了那个最初掀了一片纷乱混局的百灵谱。
往年不觉得，而今腥风血雨之后再捧此物，却是不一般的沉重。
却也怪不得此物承血太重，毕竟任何器物本身都是没有立场的，是非对错从来只在人心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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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终于完了，这应该也是全文最暗黑的一部分-_-||
下一卷敬请期待少帅王者归来！当然还会稍微有一个小过程进行心态的转变～
emmmm我知道你们一定还惦记着那把最大的刀，当然苏炽自己也没有忘记这个宿命，所以这宿命成敌的俩人大概还是会刀一下下，不过捏，这是HE，所以（我想找贱萌一点的表情但系统出不来，所以我只能手动滑稽了）不要慌～～
毕竟少帅一看就不像是会伤害他老攻的那种人嘛(=_=)喜欢凌仙志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凌仙志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