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知足常乐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夜鹏哭天抹泪儿：“自从靠近这个城池，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天理何在啊 天理何在！”
    黄尚苦将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细线拿去，面无表情道：“你统共来此不过一天。”
    夜鹏噶地一下就要作势哭昏过去。桑羽忙笑道：“夜，夜兄，实在是对不住，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那个，你，你吃糖糕吗？”
    钱兴闻言抬头看他。
    夜鹏这才注意到桑羽身后还坐着一个小孩子，长相倒是可以，就是眼神太过幽怨。
    他摇摇头，直接道：“不必了，我不喜甜。况且你也不是故意的，不必如此。”
    黄尚苦看着一秒恢复人样的夜鹏，虚晃一脚道：“还有事吗？没事就快用膳，吃完饭后还要去照顾病患。”
    夜鹏撇撇嘴，拿起筷子道：“薄情寡义，忘恩负义。”
    他伸长脖子凑近楚行舟：“阿慕，看到了吗？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黄尚苦抬手作势就要打人，夜鹏唰地缩了回去。
    楚行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大碗鱼片，并未答话。
    今日的天气倒比昨日好上几分，许是整晚大风起的缘故，石板街面被一夜之间清理得干干净净，枯叶无存。
    楚行舟看着在广场椅子上休憩闲聊，晒太阳唠嗑的百姓们，不由得有种岁月静好之感——遭了灾祸尚且如此，安定时的泗水城，该有多么祥和美好啊。
    一行人忙了半天，在大院中穿梭来往，同伤患你来我往地愉快交流，倒颇有些热闹。楚行舟一路下来，单谢礼就被硬塞了不少。他看着高悬于空的艳阳，终于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赵婆婆的礼物，互相千恩万谢后走到了一处较为安静的墙根地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身影，寻找着那一抹墨绿。
    楚行舟眼睛一定，径直走上了前去。
    “黄兄。”
    黄尚苦回过头来，眼睛一亮，笑道：“师弟，有何事？饿了吗？我这边快忙完了，之后就回去做午膳。”
    楚行舟笑起来道：“不饿，不急。”他看着手里的瓷碗，选了选，将一颗带着水珠的大葡萄轻放在黄尚苦唇上，问道：“师兄要吃吗？”
    黄尚苦愣了愣，张嘴接过，不由自主笑起来，道：“吃。”葡萄咬破，汁水四溢，甜的过分。
    楚行舟笑道：“我帮你吧，看你忙了许久，该歇歇了。”
    黄尚苦笑呵呵摇头：“不忙，不累。”他挡下楚行舟要拿水桶的手，边抬边道：“我来便好。”
    黄尚苦两手发力，抬着满满的两桶水转身向缸边走去，却并不吃力，相反，他只觉得脚下飘忽忽，心里满当当，轻松得很。
    楚行舟静静跟在在他身后，看他逆光倒完水后，竟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木桶落地，他才从关于南明君腰身肌肉的联想中脱离出来，开口轻声问道：“我想去那边休息片刻，师兄一起吗？”
    “好。”黄尚苦回过头来，顺着楚行舟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座落于葡萄藤架子下的木编藤椅。许是因为环境有些阴凉，在这种天气下，并未有人在那附近休息。
    黄尚苦只当楚行舟喜静，便抬脚同他走了过去，撩起垂落的细藤条道：“楚兄，夜鹏前几日前往北疆探查，带回了一些消息。那边百姓生活还算安定，前后数月内并未出现什么异常。”
    楚行舟侧头看他：“所以我们可以先将北疆的行程放一放。”
    黄尚苦点点头：“嗯，我打算，等这边的病患都转危为安后，可以先去一趟西海，同一位旧友碰个头。这边离他那里近，倒也方便。楚兄觉得如何？”
    “旧友？”
    “嗯，是西海广泽王敖闰的三儿子，敖宸。我初化人形时，同他有过一段旧交，之后几百年里，双方虽未曾见过几面，但也没断了联系。”
    他将藤椅上落叶扫开，继续道：“此次查案，我们正好前去探望一番，也能从他那里打听一些西部近来的异事。”
    “再据此推断出一些线索。”
    “嗯。”
    楚行舟思量道：“自安城以来，我们的所获所知皆是细枝末节，流于表面。倘若能从更高的角度上，去探寻异常的走向，倒也是另一种方法。说不定可以柳暗花明。”
    黄尚苦笑着点头，在藤椅上同他坐下来，道：“而且，西海正处于大地西南方向，我们或许可以顺便找寻八宝。”
    “西南为巽，对应长女，呈牛形。”
    黄尚苦笑道：“楚兄博闻强识，倒不需我翻书了。”
    楚行舟笑起来，问道：“既然北疆尚且安定，我们为何不自西南前往南方找寻下一块珍宝，如此倒还省时省力。”
    黄尚苦点点头道：“本是如此最好，只是南疆现如今正值秋热，各类毒兽出没、蛊虫四起，十分危险，还是避一避的好。等到天气再严寒一些，我们再前往。”
    楚行舟明了，笑道：“既如此，我还有一事相问。”
    “何事？”
    “西海...黄兄的那位旧友，是住在龙宫当中吗？”
    “是啊，怎么了？”
    “龙宫，可是在水下？”
    “...”黄尚苦愣了片刻，突然笑起来道：“原来楚兄时在担心这个，你放心，我们有避水诀。”
    他将双手十指做成锁状，施法连结，转头道：“诀成之后，入海便可如同在地上一般，讲话、呼吸，皆不会难受。”
    楚行舟见状也伸出手来，却一时半刻不得要领。
    黄尚苦笑着将他左手的小拇指轻轻扣在右手无名指上，道：“手势有些出入，现在再试试。”
    楚行舟依言施法，却并未有所效果。
    “想必是昨日对抗桑羽的千丝阵，法力使用过度。楚兄的法力还是要多养一养才好。”黄尚苦握住他的双手，在掌心间凝起一层薄光，向楚行舟手上递去。
    瞬间诀成。
    楚行舟感受着双手外包裹的宽厚温暖，和鼻尖的一丝清凉，不禁笑道：“原来如此。”
    “楚兄作用的很快，倘若法力恢复，如此便不在话下了。”
    楚行舟抬眼笑道：“那倘若过几日，法力还是恢复不好，到时便要麻烦黄兄了。”
    黄尚苦笑着应声道：“放心，我们同行。”
    楚行舟收回了腕间的灵流，低垂着视线静静发呆。两人便在这秋风果香下，促膝小憩起来。
    落叶沙沙的触碰着地面，楚行舟就这么看着身边人垂在膝头的墨色衣裳，久未开口。他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是即将喷涌而出的满腔冲动，汩汩着要溢出来。
    自从几日前，楚行舟心中那股想要同黄尚苦进一步相处的胆大念头冒出来后，就再也收不回、压不住了，一切都在血液里蠢蠢欲动。
    他无声一笑，碰碰手便如此了，倘若以后...那还得了。他轻抿了嘴——慢慢来吧。
    毕竟知足常乐，佛系生机嘛。
    午膳之后，楚行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南明君午休的提议，决定回到小广场上劈个柴，清清心。
    黄尚苦执拗不过，便随他一起去了，找了个小板凳坐在池子边洗衣服。
    一刻未过，本就不多的柴已被劈了个七七八八，楚行舟静悄悄背过身去，在阴影里摆弄起双手。
    “阿楚！”夜鹏在阳光里跑过来唤他。“阿楚！原来你在这儿啊。”
    楚行舟收回了施展避水诀的手势和法力，转身道：“夜鹏？怎么了。”
    “来找你玩儿。”青鸟笑嘻嘻道：“看你忙了一天，也没怎么休息，便来寻你放松放松。”
    楚行舟笑道：“我还好，不怎么累，南明君今日才叫累，装了足足三缸水。”
    青鸟撇撇嘴，刚要说话，脑袋上便被轻打了一下。
    他怒不可遏转过头去，只见黄尚苦正甩着手上的水看他，一脸严肃道：“你方才唤阿楚什么？”
    “阿楚啊，怎么了...啊！你怎么又打我？”
    “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林兄姓楚。”
    青鸟哑了嘴巴：“对，对哦...”
    楚行舟笑道：“无妨，方才并未有人经过此处，想来并不碍事。”
    黄尚苦道：“只怕隔墙有耳。”
    夜鹏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行了吧。”
    楚行舟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甚是有趣，不禁想出言安慰一番，却被一声呼救打断了话头。
    “救命啊！前辈！林前辈！不好了！快去救救桑姐姐吧，求您了，快去救救她吧，快要来不及了，快救救她吧。”
    楚行舟忙转身，伸手接住奔跑过来的钱兴：“我们这就去，发生了何事？桑羽怎么了？”
    “有人要抓她，有好多人，天上的，都是天上来的。”
    黄尚苦边跑边道：“喘口气，详细说。”
    钱兴咳了两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方，方才我正午睡，突然感觉周围白昼耀眼，一时间失明失聪，待恢复知觉后，便冲出了房门。却看见桑姐姐正站在院子中央，天上都是人，穿着铠甲，气势汹汹的要捉她。”
    钱兴跑了个踉跄，被夜鹏扶住：“小心些。”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我要去帮她，可桑姐姐却把我推开了，只对我悄悄使了个眼色，便不再理我了。她为我向那些人求情，求了好久，他们才肯放了我。我，我没用，我实在是无法，情急之下想到了前辈们。前辈，救命啊，桑姐姐不能被他们抓走。她，她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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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