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吕阳的账

    “啊？徒儿哪敢，”子雅回吓得连连摆手，“放眼天下，有哪个修士能比得上师父，弱冠之年就突破六重境，往后几百上千年都是这样年轻好看的相貌。”
    “眼下就有一个比师父强的。”姜尔雍淡淡地道。
    “孤鸿散人说到底还是来历不明的，谁知道他嘴里蹦出来的话是真是假。”子雅回呵呵地道。
    “还有个来历相当明的，鸡笼山谷氏谷攸，比师父年轻多了。”姜尔雍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子雅回。
    “谷攸啊，几千年也出不了一个那样的奇葩，一辈子顶着个娃娃脸多不方便，就算能活个几千岁，也还是被人当作毛头小子，还是师父最了不起，玉树临风万万年。”子雅回马屁是拍得啪啪响。
    谷攸出身于是金石宗旁系，是和州历阳县（今安徽马鞍山市和县）鸡笼山谷氏子弟，天赋异常，十三岁修为便突破六重境，以至现在五十多岁了，还是一张少年娃娃脸。
    “把背篓放好就是了，等下我和你师兄背下山去。”姜尔雍知道小徒弟是抱怨背着个大竹篓不利索，压在背上受不了。
    “师兄回来了哪能再劳烦师父背呀，再说了，孤鸿散人会移物术，请他先寄存下呗……”子雅回见师父一记冷眼瞟过来，赶紧改嘴道，“徒儿糊涂了，移物术是要下宿咒的，这是咱们的东西，可不能记在他的名下。”
    “回儿，孤鸿散人很值得信任？”姜尔雍突然蹙了蹙眉。
    “啊？”子雅回一时愕住了。
    “我三天没在，感觉你已把孤鸿散人当自己人待了，他很有亲和力？”姜尔雍的面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要是子雅回说孤鸿散人有亲和力，姜尔雍定然是不信的，毕竟江湖中谁都把孤鸿散人当瘟神看，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恐怖人物，跟亲和根本搭不上边。
    “也不是说有亲和力，我和师兄是因为相信师父的眼力，”没想到师父会问出这类的话来，子雅回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师父临走前交待给他喂颗凝神丹，虽然那时没想到凝神丹效果特别异常，但也毕竟当作珍贵药材保管的，世上能向师父讨得着一颗凝神丹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我和师兄下意识就把他当成师父的朋友看了。”
    “朋友？”姜尔雍心里暗暗重复了一遍，回过头想想，确实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心态，突然就想着给他一颗凝神丹。
    回过头想想，孤鸿散人是从潭州追踪虎妖至此，自己是为了采药而来此地，每次来大理，勐腊是必定要过来的，孤鸿散人追了那么久，为什么虎妖偏偏在勐腊就给制伏了呢？说是巧遇这也太巧了吧。
    孤鸿散人收服虎妖，怎么会突然就遭遇伏击，被抢了虎妖灵识不说，还被打得血肉模糊，怎么看来都是有人早就图谋好了的。
    如果是有人暗中预谋，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那让自己和孤鸿散人见面有何用意？
    孤鸿散人说虎妖是戾妖，戾妖和幻妖的灵识阶位高，很难受人驭使，既是有人设计好的，戾妖怎么会知道跑到勐腊来？
    不过，戾妖和幻妖虽然难受人驭使，但要简单操控它的行动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操纵者修为要特别高才行，得达到盈成九境，而且只有祛邪宗的才行，金石宗岐黄宗御气宗的修为再高，在降妖一术上都没办法比得过祛邪宗的。
    九境之上的修士很少会露面，因为到了九境之后，一般都是要去隐修等待天劫的到来。如果虎妖是被人操纵，那一定是个九境修行者。祛邪宗九境修士？姜尔雍搜肠刮肚，打破脑袋也没想到几个。白藏尊魏芒实？不可能，他的修为最多在八境上品。玄英尊蔡引烛？也只是偶有传闻他达到了九境修为，但毕竟是中条山蔡氏子弟自己嘴里蹦出来的传闻，可信度不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蔡轻虹？那人只是道门修士嘴里的一个传说，很少有人见过他，虽未渡劫但心性却好似已成仙，从不沾惹俗事，不太可能是他。霍桐山的郑拂岚？连郑氏门主郑沐凰都不知他的音讯，指不定早就羽化了，也跟自己毫无关葛，就算还在世，也没有去做这事的动机。还有呢？没了，祛邪宗各门各府也找不到别的九境修士了。
    一个九境大德操纵虎妖，让孤鸿散人和自己碰面有何目的？姜尔雍百思不得其解，心下暗忖，乱七八糟，想得太多了，世上本就存在不少奇巧之事，还是别自寻烦恼了，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晏昊看到对面山腰升起一股红色烟雾，是师父在召唤他们过去，赶紧把情况说给了文木听。
    “你师父也饿了，走罢，回去弄吃的。”文木招了招手，示意晏昊跟上自己的步子。
    “文爷，我师父好像真的不喜欢吃烤食。”晏昊赶紧扛起地上的麂子跟了上来。
    “知道。”文木淡淡地道。
    “那等下我来剔麂子肉吧。”晏昊兴冲冲地道。
    “你感觉体内有无异样？”文木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异样？”晏昊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啥异样感觉，就是跑了这么多路，没觉着累，精力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慢慢来吧，”文木有点不满意，“按我说的口决，每天晚上坚持一个时辰的打坐调息。”
    “哦。”见文木脸上没什么喜色，晏昊有点恨自己太不争气了。
    “唉……”文木长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师父有龙血丸就好了，给你服一颗，修为保管大涨……等下，别动。”
    “有妖怪？”晏昊一惊，赶紧停住了。
    “不是，有陷阱。”文木说完一掌打出，掌风将地上的蕨类植物掀了起来，赫然露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大坑。
    “这……好吓人呐，”晏昊小心翼翼走近一看，深达一丈有余，“不会是附近山民捕猎用的吧。”
    “没错。”文木二话不说，呼呼几掌过去，将坑边附近所有的灌木杂草连带着泥土卷进了深坑，不一会儿陷阱就被填平了。
    “虽有这么深，不过里面并没有竹箭之类的凶器，人就算不小心跌进去也没事吧，想个法子也能爬出来。”晏昊不理解为什么文木会把猎户辛辛苦苦挖的坑给填了。
    “虽然不害人，但对山上的生灵来说却是致命的。”
    “哦。”晏昊心想，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您老顿顿吃着山里的兔啊雉的，就不能让别的人也分杯羹啊。
    “这种挖坑方式是无差别捕猎，掉下去的可能会是物种非常脆弱的生灵，”文木自然洞悉晏昊的心思，告诫道，“猎户靠山吃山，猎取山中生灵过生活本是无可厚非，但也要遵循天道，不能滥杀滥捕，不能赶尽杀绝，不然的话会自食恶果的，不但猎户自己会遭殃，还会带给别人飞来横祸。”
    “小的谨尊教诲。”虽然对文木的话不是很理解，晏昊还是恭恭敬敬听着。
    “龙血丸你师父现在真没炮制过？”文木不无可惜地道。
    “听我师父说，龙血丸所需药材有的特别难寻，在宗家的时候听人提起过，十二年前师父炮制成功过一次。”
    “嗯，知道，你师父跟我说过，十二年前他成功炮制过一次，”文木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难道龙血丸一定要在蛇年才能炮制成功？”
    “啊？这个我倒不清楚，师父也没说今年一定会炮制成功。”晏昊觉得文木的话很奇怪，什么叫蛇年才能成功，照这么说，龙血丸龙血丸，龙年成功才更有说服力吧。
    “今年要是能制出龙血丸你就走大运了，尔雍兄的傻徒弟在出宗考核中独占鳌头，定是会让你们岐黄宗所有门府大吃一惊。”文木不正经地道。
    “呵……文爷取笑了。”晏昊呵呵地陪笑道。
    “怎么的，不相信你文爷的眼光还是不相信你师父的能力？”文木哼了一声。
    “不敢。小的生来迟钝愚笨，不是师父垂怜，此生只有在自家府第中看家护院了，只望能服侍师父一辈子，出宗考核别说道榜了，只要不是技榜最末一名就算万幸了。”晏昊红着脸道。
    “不中用的东西，没志气，”文木嗤鼻道，“艺榜不及，技榜有余，是你师父对你们现在的评定，但如今有我文木在，就算尔雍兄今年制不出龙血丸，明年的考核不说道榜，艺榜定是绰绰有余。”
    “承蒙文爷抬爱，小的定当锲而不舍勤学好问，不辜负师父和文爷的厚望。”见文木不像是说笑，晏昊赶紧表决心。
    “嗯，这才像个人样儿，”文木不经意地道，“昊儿，那个……听说你师父十二年前给了天柱山吕阳一颗龙血丸，真有这事？”
    “是的，”晏昊闷闷地道，“听宗家的人谈论过，为了那事，宗主和宗家的长辈们对我师父一直颇有微辞，毕竟龙血丸的功用太特别了，宗家子弟也很需要，所以每次回家师父都不太开心。”
    “为什么？”文木脸色一黑。
    “说我师父胳膊肘往外拐呗，灵丹妙药不知道先孝敬自家人，倒先便宜了旁人。”晏昊叹气道。
    “因为这事所以姜宗主平时不让你师父回沂山？”文木脸色更黑了。
    “哪能啊，”晏昊转眼就神采飞扬，“我师父神仙般的人，岐黄之道无人能敌，研制的灵丹妙药数不胜数，他们巴不得求着师父回家呢，谁敢给我师父摆脸色啊，我师父的冷脸就是宗主都得忍。”
    “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师父不太喜欢回家。”文木淡淡地道。
    “依小的观察，在宗家我师父最在意的就只有两人，一是老祖师爷，一是宗主母，老祖师爷飞升了，宗主母去世了，宗家便没了师父的牵挂。”晏昊叹气道。
    “你们的宗主姜游姜致观不是还在么。”文木心下狐疑，本朝天子最讲究孝道，在这大环境下，姜尔雍不可能逆势而为，否则在修真界怎能被征调到绯院任职。
    “嗯……”晏昊迟疑半晌，期期艾艾地道，“虽然师父和宗主的父子关系并不热络，但师父对宗主明面上不会短了礼数。”
    “他们父子关系为什么不好？”文木刺喇喇地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文爷跟我师父是兄弟之称，如若相问，师父定是不会遮掩的。”晏昊笑了笑。
    “哦，扯远了，”文木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突然问道，“吕阳是个什么东西？”
    “啊？”晏昊一楞。
    “我是说吕阳是个什么样的人。”
    “景晖先生医术高超，医人无数，名声甚佳，是天柱山吕氏子弟中的翘楚，也是下任门主的不二人选，现任门主吕静娴最中意的子侄。景晖先生年幼的时候曾跟着师父的爷爷达真祖师爷十年，深受达真祖师爷器重，景晖先生当时的出宗考核可是道榜第一名。”晏昊郑重地道。
    “你见过他本人？”文木抬眼问。
    “见过，”晏昊肩上的麂子突然不安分地骚动起来，晏昊拎起来，一拳打在麂子脑袋上，麂子头一软，蔫了，“景晖先生对我师父很是敬仰，师父每年在绯院当值的时候，他都会来绯院拜访我师父。”
    “每年都跑到绯院去跟你师父幽会？”文木不悦地蹙了蹙眉。
    “特地跑来向我师父请教，”晏昊一时也不知道文木为何会说出幽会这个不恰当的词来，“毕竟我师父长年在外游历，很难碰得到。”
    “吕阳和你师父之间的关系特别好？”
    “这个嘛，”晏昊傻呵呵地笑了笑，“除了教导我和师弟，我师父对旁人都是极其淡漠的，话很少，有病看病，有事说事，也没见师父对景晖先生有什么特别不同之处，每次都是景晖先生主动向我师父套近乎，嗯……用句不恰当的话说，对我师父，景晖先生有点近乎谄媚。景晖先生平时是个什么性情不知道，但在我师父面前却是极其健谈的，为了哄我师父能跟他多说几句话，无所不用其极，可说是陪尽笑脸，姿态放得极低，不过，虽然景晖先生甚是热情，但有时我还能从师父脸上看出不耐的神色，师父对他应该谈不上特别好吧，也就普通朋友一样。”喜欢空灵谷请大家收藏：(663d.com)空灵谷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