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祭拜

    姚成树看见那捆细藤浑身不自在。
    夜晚的风吹过来，和屋内不是一个温度。他几乎有一种瑟瑟发抖的感觉。
    小辫幼童萧文仲冲过来，“坏人”，小靴子冲着他抬脚就踢。
    萧成玉道，“不准。”
    萧文仲如同没听见，一靴踹到姚成树小腿正面骨。姚成树疼得跳脚。
    萧成玉从那捆藤条里抽出一根，轻巧地横上萧文仲的屁股。
    萧文仲尖声痛哭，扑倒在地。
    “道歉。”萧成玉说。
    几句玄国话从萧文仲口中吐出来。叽里咕噜姚成树没听懂。
    萧成玉扬了扬藤条，萧文仲自动转成乾国语，带着哭腔，“坏人杀了我皇父，害死我娘亲。我要报仇，不要道歉。”
    姚成树揉了揉小腿，他对于这番指控受之坦然。毫无疑问，玄王的头是他命人割的，玄王妃若不是难产，他夫妇二人会很快在城楼上会面。
    姚成树道，“他没说错。叫他道歉是为难他。”
    萧成玉的目光还是平静，他没有发难。但姚成树感觉得到他的怒气藏在平静的面容下，隐隐汇聚成雷霆之势，凝在脸上，是一种隐而不发的肃穆。
    “不用他道歉？”萧成玉问。
    “不用。”姚成树答。
    萧文仲爬起身捂着屁股，他像一头初生的牛犊，又朝姚成树冲来。
    萧成玉弯腰拿住了文仲的脚踝，小人儿一声惊呼。
    萧成玉提了文仲的脚，把他拎起来，头朝下扛在肩头。
    小人儿尖声嚷着，“放我下来。”
    萧成玉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朝姚成树道，“灯笼和饭盒拿上。”
    他提起一捆藤、一扎纸、两坛酒，扛着个张牙舞爪的娃娃，道，“今日仲儿生辰，你陪我一起去探望他母亲，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灯笼照出盈盈亮光。
    从督事院总部一路往西，不多远就看见一片荒废的宫殿。因夜色渐深，也看不清楚全貌。姚成树只隐约觉得有一股浓烈碳火味还未散去。不过既已知道大哥带文仲来祭拜母亲，猜也猜到那片宫殿中应该就有玄王妃乐娴原先的住处。
    萧文仲的哭声渐渐消弭。
    萧成玉不再倒提着文仲，将文仲正过来，让那小孩儿扒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夜色寂静，只有文仲一声接一声的抽泣声响起。
    姚成树捂着胸口。他又累又饿。萧成玉的脚步很快，他要紧跟着在旁边打灯，只能卖力跟上。走不多远就出了一头热汗。
    从侧面去看，萧文仲紧紧地抱着萧成玉的脖子，毛茸茸发辫下的小脸搁在萧成玉肩头，那是一种依偎的姿势。姚成树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小孩还是挺喜欢萧成玉的。
    他心想，谁会不想被大哥背着呢。
    那个孩子冒火的眼睛盯过来，姚成树心里忽然就不开心，他睁大自己的眼睛瞪回去。
    萧文仲立刻支棱起胳膊，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姚成树腾出一只手伸过去，狠狠地揉了一把萧文仲的发顶。
    叽里咕噜的玄国话又响起。
    萧成玉脚步一顿，手一扬抽在萧文仲屁股上，小人儿委屈巴巴，“不赖我。”
    萧成玉看向姚成树，“他六岁，你也六岁是吧。”
    姚成树嘀咕，“硬要说，我也就三个半六岁。”
    “那你也把屁股撅过来。”
    姚成树退了半步，“兄长息怒。”
    三人在玄王妃所住的正殿前停住脚步。
    饭盒里的祭品摆上，萧成玉领了萧文仲在石板地上跪下，点燃纸钱。
    萧文仲呜呜直哭。
    萧成玉道，“仲儿虽然不是我的孩子，却与我血脉相连。我无妻我子，比起仲儿的父亲，我有大把时间教导他。夫人救命之恩在上，萧成玉发誓会照顾文仲长大成人，疼爱他保护他。若他无大志向，就让他娶妻生子安稳一世。若他有，我一定竭尽全力教他文治武功。夫人安息。”
    火光跳动着，纸燃烧后的青烟在夜色中越飘越远。
    姚成树的思绪随着青烟发散到了无边无际中。
    萧成玉起身，问萧文仲，“你叫什么？”
    文仲答，“哥舒文仲。”
    萧成玉的目光投过来，问姚成树，“哥舒文仲会怎么样？”
    姚成树忽然就明白了大哥来找他的用意。萧成玉对这个孩子的用心良苦变成了扎在姚成树心里的一把刀，扎得他心中微酸。
    姚成树道，“乾玄血海深仇，对哥舒皇室，宜斩草除根。”
    文仲梗着小脖子，道，“我不怕死。”
    萧成玉按弯了小人儿，藤条兜风抽在文仲屁股上。
    姚成树吓得一颤，听文仲已经凄凄惨惨哭了起来。
    “你不是不怕死吗？好。伯父亲手成全你。”萧成玉扒了小孩儿的裤子，提藤就抽。
    三五下过，那稚嫩的皮肤绽开来，小孩儿哭得抽抽噎噎，委屈难言。
    “再问你，叫什么？”
    “哥舒文仲！”如此倔强。
    姚成树道，“大哥不必如此，我答应不动他就是。”
    萧成玉充耳不闻，换了一根继续抽。那小人儿疼得直踢腿，玄国话叽里咕噜直冒。
    “再问你，叫什么？”
    萧成玉这一句话连问了第四遍，姚成树见他伯侄俩杠上了，又看萧文仲屁股上被抽得没一块好皮，忙上去拦。
    “大哥，可以了。”
    萧文仲鼻涕眼泪混了满脸，哭道，“不用你管。坏人，我要报仇。”
    姚成树也起了怒火，他自问这三年手上鲜血淋淋，若真是养虎为患，倒不如早清理了干净。他说道，“那你来。我等你十年够不够，等你十六岁，你有能耐就来杀我。”
    萧成玉停了手。
    姚成树把那藤条夺过来摔在地上。他瞪着文仲道，“我告诉你，你的皇父是我十二卫首领程翰杀的，你要是打得过就去打。你皇父的国是我赵璨夺的，你有本事就夺回去。我还告诉你，在武功上，让程翰彻底服气的只有一位，他就是你伯父。你要真有志气，就好好跟他学，我等着你。”
    一个六岁的孩子，姚成树不知道他能听懂多少。
    文仲道，“我会找你报仇的。十年后，我会杀掉你。”他竟然真的听懂了。
    文仲抹着眼泪，朝萧成玉叩下头去。“萧文仲求伯父教我武功。”
    萧成玉道，“不，在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之前，我什么都不会教你。”
    姚成树一愣，心想，大哥不知又要提出什么刁钻的条件逼文仲就范。
    萧成玉的目光看过来，姚成树心头一颤，他直觉不妙。
    “仲儿，我要你拜他为师。”他指着姚成树，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