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璨回京

    初夏时节，天京城内各街巷陆续有知了声响起，断断续续扰人午休。离皇宫不远处有一栋建筑。屋檐四角高翘，如掀翅欲飞的燕子。朱红色的雕漆大门紧闭，门外立着身着银色薄甲的禁军侍卫。正是大乾朝的东宫所在地。
    书房内，赵嬴召集东宫众人开了一场小会。
    参会的大多是被世人称为东宫党的诸位官员，最高官职如霍相爷霍怀。老人家今年六十六，先帝朝时曾任元明太子的启蒙老师，与东宫渊源颇深。余下六部中各有几位，如礼部尚书仇平、吏部侍郎周山、禁军统领扁亦，其余还有代替各州府将军而来的几位副将。
    此次小会的主题很简单——赵璨回京了，吾等怎么办？
    论战力，五十万北疆军平了玄国一个国。论民心，督事院的小喽啰们都在老乡民家里住下了。论玩阴的，十二卫没摸到府里把他们头拿掉已经是万幸。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坚持正统的信念支持着他们。
    “殿下，早劝您赶紧登基，如今拖到赵璨回京，这可怎么办？”霍怀道。
    赵嬴道，“诸位莫慌，我派去打探的人很快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禁军侍卫进来禀，“殿下，北亲王的仪仗刚入皇城。”
    “多少人？赵璨带了多少兵？”众人轰然站起，紧张不已。
    禁军侍卫道，“五十。”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霍怀道，“五十万全部带了回来？大军压境，赵璨是要反。”
    “五十，个。”禁军侍卫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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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成树不知道自己带了五十个北疆军的事噎得东宫众官差点喘不上来气。他在想，这天气好热。扛旗的、开路的、抬轿的、压阵的他都算好了人，怎么就忘了多带几个扇扇的。
    “仲儿，俗话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决定了，就由你给师父打扇。”姚成树说。
    萧文仲绷着小脸坐在轿辕上，姚成树知道他不开心，也知道他不开心的原因。很简单，为了让大哥每日都能在自己面前出现一次，姚成树‘扣押’了萧文仲。
    “打拳可以，打扇不行。”言简意赅，这逆徒。
    “那师父给你打扇。来，你坐进来。”姚成树道。
    萧文仲嫌弃的表情太明显，他甚至往轿辕边上又挪了半拉屁股，一副远离姚成树的架势。“我知道你的阴谋。你现在给我扇扇子，明日你又会去跟大伯告状说师父伺候徒弟，大伯会狠狠地揍我。我不会上当的。”
    这小孩儿经过一路上的洗礼显然聪明了一个度。姚成树心想，你猜错了，我会告诉你大伯在我的委屈求全宽容大度之下，我们的关系得到极大的改善，然后让你大伯好好地夸夸我。谁有空让你挨揍，靠边吧小兔崽子。
    姚成树回京的第一个目的地自然是皇宫。此时他坐的这架步撵正走在通往皇城的大道上。因为临近夜晚，街道上行人不多。姚成树随意扫一眼，认为如今的天京城比起三四年前他第一次上京那会儿，热闹的程度大大不如。看来无论是乾玄之战的消耗，还是匪乱起义的闹腾都让大乾朝大失元气。姚成树不由想，此次入京对这一城人来说是好是坏呢？
    程翰骑着马嘚嘚地跑过来，皱着眉头道，“我说，你能不能先哄哄老季，真打算让他噘着嘴去面圣。”
    三人自打在城门前的驿站会面，季伯安那张向来温和的脸就拉得老长。他虽然一句质问没有，但无论是眼神还是面色都写得清清楚楚——王爷你到底行不行？
    季伯安的意思姚成树非常清楚，万一在这次争夺皇位的战争中落败，督事院作为监察机构能够在新君的手下存活多久？会不会又重蹈先帝朝的覆辙？姚成树知道因为自己迟迟不表态也让季伯安的情绪更加焦灼。
    “王爷”季伯安过来行礼，半死不活的样子。
    姚成树道，“伯安，你第一次来天京城，可要尝尝当地的特色？”他指使程翰，“快给季大人买根糖葫芦来。”
    糖葫芦买来，季伯安拱手道谢，接过之后顺手递给萧文仲。姚成树心想我真是自讨没趣，说道，“咳，挺好吃的，味道甜，吃完心情好。”
    “多谢王爷。只是我忧虑我督事院众人的前程，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这人连生气都彬彬有礼的。
    姚成树心想你就拿话将我，我还就不接你的茬。
    他朝程翰道，“巧了，这会儿侯爷不在，我咳疾犯了。药，咳咳，药呢？”
    萧文仲正要接话。姚成树拿着他的小手把糖葫芦塞进这小孩儿嘴里堵住。
    姚成树道，“伯安，咳咳，你替我跑一趟找我大哥把药带来。程翰，让他把督事院的人带上，一群书生一路走来一定累坏了，都去侯府歇歇脚，等本王面圣回来咱们再聊。”
    季伯安道，“臣也要面圣。”
    姚成树无奈扶额，这个死心眼，气死我了。他朝季伯安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再给我几天，你就可以面我了。”
    季伯安眼神刷地亮了，“王爷此话当真？您保证。”
    “我保证。”姚成树说。
    季伯安道，“为了督事院众人的前程，臣再信王爷一次。如果您无此心意，臣会带领督事院另谋出路。”
    程翰一勒马缰绳拦在季伯安面前，“你敢！”
    姚成树见这二人要掐起来，烦不胜烦。他心想，外人还当我赵璨多大能耐，坐拥北疆军、督事院十二卫三大机构，众人齐心，权倾朝野。实则光是处理这时刻就要掐起来的众人每天都要掉无数头发。
    “行了。要打回来再打。程翰让开，伯安慢走。”
    等季伯安领着督事院众人离开，姚成树下了步撵。他朝程翰道，“清点人马，咱们去赴宴。”
    姚成树相信程翰一定从这句里听出了血雨腥风的味道，这家伙眼睛都亮了。二人瞄一眼萧文仲，那小子耷拉着耳朵，垂下两条小胖腿在车辇上坐着，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程翰道，“这小孩儿也带上？”
    “仲儿，你大伯教的剑术都还记得吗？”姚成树问。
    萧文仲点点小脑袋，一副连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那你也跟师父去赴宴。师父给你找几个小伙伴让你试试刀。早点学会，把刀磨快点，也好早点来找我报仇。”姚成树说。
    萧文仲扭过头，重重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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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的小会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屋内本也不算闷热，赵嬴还是出了一身热汗。黏腻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可他不能松懈。他知道越到关键时刻越要稳住。
    赵嬴又一次环视众人。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座师霍怀捋了把胡子，他的声调不疾不徐，看得出岁月给他留下的不止是年纪还有远胜常人的气度。
    霍怀道，“诸位，殿下刚才说的话诸位都听见了。吾等虽说不如那赵璨手握重兵，可到底占着皇室正统之位。只要那赵璨不反，吾等就有和他一战之机。殿下让吾等不可轻举妄动，诸位切记。”
    “天赐良机殿下就任由他白白消耗。”
    说话的人是禁军新任统领扁亦。这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高高瘦瘦。一双吊眼看上去些许桀骜。扁亦能成为禁军统领说来也是赵嬴的功劳。前任禁军统领是皇后一党，在赵嬴和云妃的夹击下皇后一党落败，禁军统领的位置也就空了出来。扁亦的父亲当年在东宫当过侍卫，也算是和东宫渊源颇深。赵嬴顺势扶持他，外人看来，东宫借此有了武力和力敌北亲王抗争。也因为有数千号装备精良的禁军士兵，扁亦近来气焰嚣张，在天京城名声不好。
    霍怀道，“扁统领这话什么意思？”
    霍怀这般年纪对一介小辈说话也加上官职，足见休养。扁亦却头昂着道，“既然赵璨只带了五十个北疆军，何不趁他入宫之际在夹道埋伏。只等他一经过，万箭齐发把他当场穿成刺猬。”
    霍怀倒吸一口气，“不可。”
    “怎么不行。”扁亦道。
    “其一是明人不做暗事，暗杀岂是君子所为。若殿下是为了皇位就要暗杀堂兄弟之人，老朽第一个告老还乡。”
    扁亦嗤笑一声。
    霍怀道，“其二，凡行恶事必有报应。扁统领只想到暗杀成功后殿下的青云路无人阻拦，可想到若是不成会带来什么恶果？”
    扁亦道，“果然是老朽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赵璨当年在明镜湖一杀成名，谁人不知他手上血债累累。如今朝中还是有人想拥护他为帝，我扁亦不过是替□□道。”
    “不可就是不可。”霍怀抖着胡子，和他争辩。
    赵嬴心想，这个扁亦未免把赵璨想得过于简单。搜集到的情报上确实只有五十个北疆军，只是那人是赵璨，不按常理出牌才是他的本色。
    扁亦看过来，拱手道，“那殿下来决定，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还是博上一把。若成了，殿下莫忘我老扁的功劳。若败了，我禁军的事扯不到殿下头上。”
    霍怀道，“殿下三思。”
    “扁统领的心意我赵嬴心领了。不过霍师傅说得不错，若我真想和赵璨耍些阴谲手段，也不必待他回京，早早按诸位的意思登基就是了。这些事好做，可终究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这个主意还是打消掉。只待赵璨出什么招，我们应对就是。”赵嬴道。
    众人轰然称好。霍怀捋着胡须神情欣慰。只扁亦眯着吊眼应了声是，赵嬴心中不安，琢磨着要留他一留。招待北亲王的宫宴就在今夜，按理说赵璨会在天色转黑之前抵达。赵嬴算了算，大概还有一个时辰。这段时间只需把扁亦留在东宫让他没空召集人马准备兵器，待宫宴开始，自己晚到一会儿也无妨。
    赵嬴朝霍怀使了个眼色，霍怀一愣随后点了点头。也许是霍怀教过他一阵儿的原因，两师徒默契度十足。散会后饮酒，赵嬴让了一杯给扁亦，扁亦喝完砰地一声栽倒在桌上。
    “如此，今夜总算可以放心。”霍怀捋须，如释重负。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