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刺杀

    姚成树本想着骑马赴宴，程翰提醒道，“王爷，还是坐撵合适，马遇事易惊。”
    这位不愧是遇血就乐的十二卫首领。在这方面上，姚成树自认的确不如程翰，于是对他的建议采取全盘接受的态度。
    步撵入宫门时，大约是申时末。这个时辰天京皇城那金瓦铺就的屋顶在夕阳下闪闪发亮。红墙下一队队穿皇宫内侍服饰的人在皇庭内穿梭，步伐一致井然有序。有一对人路过赵璨的步撵慌忙行礼，为首的太监跪地唱道，“奴婢等恭迎北亲王。”
    步撵上侧身坐着的萧文仲瞪大了眼睛。他这个年纪也是第一回来乾国皇城，很多东西都是第一回见，看上去心中充满了新鲜感。
    姚成树敲敲扶手，对跪地众人道，“起来。”他看向那为首的太监，见他身材虚胖，一张脸瘦长，脖子又无比肥硕，看在眼里觉得极度不协调。姚成树问，“你谁？”
    “奴婢德喜，奉云妃娘娘的命令来迎王爷您的。”德喜笑成一朵花。
    姚成树问，“不是说赵嬴把皇帝和云妃都软禁了？看你的样子似乎挺自由。”
    德喜道，“东宫殿下的命令是这样。只是咱们都在宫里待了这些年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主子们不见动静的时候，奴婢们之前都懒怠动。听说您回来了，主子们动起来了，咱们不就都动起来了。”
    姚成树听懂了他的意思。这老太监隐晦地告诉自己，赵嬴对内宫的把控远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严密。姚成树心想这些墙头草们如今还在观望，似乎是在琢磨将宝压在谁身上。
    “云妃娘娘有什么吩咐？若是着急本王这就改道先去给她磕头请安。”姚成树说。
    “瞧您说的，宫宴上众人都已到齐只等您去。娘娘的意思是让奴婢给您带路，免得您走岔了路。”
    一路往西，拐过两个岔路前面是一条可三人并行的瘦长窄道。高高的宫墙将那道路堵在中间，道路最前方是一堵红墙。姚成树看了一眼，知道那红墙两边各有一条道，相当于眼前这条走完抵达红墙后再改道。
    程翰道，“王爷，这可是埋伏的好地方。会不会有人等着咱们进去直接把咱们剁碎了包饺子。”
    德喜吓得扶住了萧文仲的小腿，被萧文仲甩开。德喜道，“这位将军可不敢这么说，光天化日哪里来的埋伏。皇宫戒备森严，还有禁军守卫巡逻，不会有埋伏。”
    嗖地一声，一支羽箭钉在德喜的脚前。黑色缎面缀宝珠的鞋配上嗡嗡颤动的羽箭，德喜一屁股坐倒在地，尖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萧文仲两手一按车辕撑起身体，他两脚落在了车辕上直起身站得活像一个靶子。这会儿羽箭嗖嗖地从他头顶穿过，姚成树见这小孩儿神色半分不乱，拔刀咔嚓一声斩断身侧的一支，动作干脆利索。
    大哥教得真好。姚成树由衷赞一声。
    萧文仲瞥一眼过来，小奶声说道，“别告诉我你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他加一句，“师父。”
    站不起来是不可能的。姚成树心想，我也不需要站起来。坐着固然是个明晃晃的靶子，不过程翰他们护个固定靶的本事还是有的。果不其然，在德喜尖叫过第五声后，程翰拿手帕一边擦着袖子上的血一边走了过来。
    “解决。”程翰道。
    一阵风过，手帕好巧不巧落到德喜那黑缎面鞋上，程翰弯腰去捡，德喜双手双脚并用往后连退三步。姚成树见德喜心虚的模样，故意问程翰，“人是押回来还是处理了？”
    程翰道，“刚把头都拔下来，要不哪这么多血。我是回来问问是挂西城门好还是挂东城门好。王爷回京的大喜事，把这些人在城门上挂一排多喜庆。”
    呕，德喜趴在地上干呕。
    姚成树道，“德喜，快别耽搁了，人都已到齐本王也不想落后。快起来带路。你反应这么大莫不是做贼心虚？”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真不干奴婢的事。奴婢是见钱眼开，奴婢该死，求王爷饶命。”德喜趴在地上磕头。
    姚成树问，“这么说刺杀这事和你也有关系。说说看，谁设计的，谁执行的，都说出来，看在云妃娘娘的面子上我饶你不死。”
    德喜涕泗横流，他神色畏惧躲避着程翰的目光，“是禁军，是禁军统领扁亦指使我给您带路。都是他干的。王爷，切不可掉以轻心。”德喜观察四周，神秘兮兮道，“扁亦还叫了个神箭手那人有百步穿杨的本领。”
    话音刚落，弓弦的破空声响彻，姚成树心中微寒。他眼前一花，发现程翰已挡在他的面前。扑地一声犹如重锤砸碎西瓜，瓜汁四溅落到姚成树手背上。文仲呆坐在他怀里，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程翰挪开步伐，姚成树才看见眼前发生的事情。
    德喜扑倒在地。
    程翰上前一探德喜的脉息，禀道，“死了。箭到时直接毙命。”
    二人说话的功夫，步撵边的几人循着箭射来的方向飞驰而去。几息后隐隐听见打斗声，程翰动了动耳朵，道，“差不多了。”
    远远地见四个十二卫押着个黑衣青年过来，其中一个人身上还挂着弓。姚成树扫一眼，见那张弓上手持的部分粗如婴儿拳头，弓弦厚实又有韧性。拿手一拨便听见让人耳朵发麻的嗡响。
    姚成树指着德喜问，“为何瞄准他而不是我？”
    射箭青年眼皮一掀，“眼花。”
    “指使你的人是谁？”
    “禁军统领扁亦。”射箭青年缓缓说道。
    姚成树和程翰对视一眼，说道，“这个扁亦我记得是赵嬴的人。他派了两拨人要杀我，可惜我还活着。”姚成树朝程翰道，“德喜这个证人已经死于非命，不过我们手里有杀德喜的人，还有俘获的第一拨人。这些人都可以查出身份，最后也会成为给扁亦抑或是赵嬴定罪的证据。程翰，查这波人身份的任务交给你。”
    刚才二人所言又是拔头又是见血不过是一唱一和吓唬德喜，埋伏在宫墙上射箭的第一拨人被十二卫们捆住手脚丢在一边等候处置。姚成树吩咐完，程翰拱手领命。
    “不用麻烦，王爷若是信得过交给老朽来办。”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姚成树放眼望去，身着银色薄甲的禁军姗姗来迟。为首的人胡子花白，却不是禁军的人，而是姚成树的一个熟人——云妃之父云予。
    云予还朝后仍领宰相之职，这起初是个挂名，因和皇后一党争斗渐渐掌握实职，如今云予手中的权利几乎等同于先帝年间，以一己之力在朝政上和东宫赵嬴一党抗衡。
    若论亲，云予是他生母的父亲，是他外祖父，无论如何总要给些尊重。姚成树下了撵拱手道，“交给您也可以。您得先告诉我您准备怎么办。”
    云予道，“自然是秉公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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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申时末遇刺到姚成树步入宫宴中间大约两刻的时间，北亲王遇刺的事情迅速在宫内传遍，以至于姚成树和赵氏皇族和诸位重臣碰面的时候，能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的惊惶。
    宫宴最上首坐着乾朝最高权力者——当朝圣上赵质。说是坐，不如用瘫着更合适。姚成树也曾在遥远的几年前对这位实际上的生身之父产生过无穷无尽的猜想。因他皇位得来的原因不明对他有过质疑，因他对萧氏一族的敌意和暗害对他有过唾弃，也因执掌督事院和十二卫对这位曾经为把握手中权力而枉顾公平和道义的君父浓浓不屑。而今，姚成树终于得见此人庐山真面目。
    赵质脸色蜡黄，强撑着穿一身明黄朝服戴一顶明珠冠冕也不过是将这种虚弱衬托得更加明显。姚成树认为他是强弩之末，看上去生命快要走到终点。再看旁边，那里坐着云妃。令姚成树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娘娘倒是容色焕发，和西山初遇相比似乎还年轻了几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云妃道，“璨儿，还不拜见你爹爹。”
    拜见那是不可能拜见的。姚成树心想，即便当年我一无所有也对此人不屑，更何况今日。
    姚成树拱了拱手，敷衍地施了一礼，朝众人道，“听说这场宫宴是给我接风洗尘，我既已到，怎么还不开始。”
    再看云妃，她的脸色刷地冷了下来。
    云予道，“王爷怎这般任性？纵是疲惫也该拜见父母。在座的有王爷的长辈和朝中诸臣，不可胡闹。”
    坐在另一侧的花白胡子老者也应和道，“云相说得有理。”
    云予指着那老者道，“这位曾任东宫太子师，霍怀霍老。”
    姚成树啪地一拍桌子，满座皆惊。一双双或看好戏或提心掉胆的神情看了过来。姚成树道，“云相不知我为何生气，待本王说出来相信诸位都能谅解。”
    云予摆着惊讶的眼神，“发生了什么？”
    “诸位都听说未时我被刺杀的事情了吗？本王在北疆和玄国对抗了近三年，敌人无论多阴险狡诈的招数本王都认了。没想到啊，刚回宫，就被自己人捅了一刀。若不是我幸运，今日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赵璨的人而是我的魂了。”姚成树指着上首的皇帝和云妃，道“这两位说起来也是我的父母，我回我父母的家，临近家门了被人摆了一道，我自然也不能指责父母双亲，怎么我连自己生生闷气的权利都没有了？”
    云予道，“竟有此事！圣上，诸位，王爷安危之事非同小可，臣自请协同刑部审理此案，定要给王爷一个交代。敢问王爷，刺杀之人可有活口？”
    一句话问出，众人的神色都绷紧了。
    姚成树点头，“有。”
    满室哗然，人人自危。
    皇宫夜宴一瞬间变成刑部大堂，云予提人问话，俘虏们跪成一排苦求饶命。
    这当口，门外一人踏着夜间潮湿的水汽来到大殿。严整的发冠朝服一丝不苟。也许是看到殿中的混乱，赵嬴神情略带迷茫，跨过门槛步入大殿。
    姚成树靠着殿内长桌把橘子瓣填进嘴里，出声招呼着，“来了。”
    云予还在问俘虏们，“到底是谁人指使你们刺杀亲王？”
    俘虏们指天发誓，“禁军统领扁亦。”
    姚成树看见赵嬴的眉头一跳，猜测他心中慌了。姚成树心想，不急，还有个人没来。殿外薄甲声响起，听着是一队人行了进来。
    为首的人是程翰，他身后黑甲北疆军拖着一个醉眼惺忪的人走了进来。那人刚进殿就高喊着，“殿下救我，殿下。”
    程翰抬手，北疆军二人丢开手退到一边，那一身酒味的人爬到赵嬴身边揪住他的衣摆，“殿下，我老扁对殿下忠心耿耿。若不是我吃醉了酒误事，何至于此。”他抬头看向姚成树，痛骂道，“赵璨，东宫乃皇室正统，若让你篡位夺权，天下大乱。我今日替□□道。”
    说着对准姚成树撞了过来。云予慌忙到姚成树面前挡住，忙乱间撞掉了姚成树手心的橘子，那两瓣橘滴溜溜滚到赵嬴脚前停下了。
    赵嬴的神情又不慌了，他弯腰捡起橘子瓣，起身后环视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到姚成树脸上，说道，“不论你信不信，我没有指使任何人刺杀你，这就是我的回答。”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