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王爷

    入夜，璀璨星河在夜空高挂。从这里走过两个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姚成树很快认出了回镇边侯府的路。为接待北亲王仪仗由礼部准备的王侯府邸在东边，而回家要往西边走。
    程翰道，“一个小提议，我们还是住在王府方便。去镇边侯府会把麻烦引过去。”
    多事之秋，姚成树认为程翰说的话有道理。可是姚成树在漫长的两三年里想明白一件事——人不能总追逐道理，要时刻跟着心走。姚成树想，此时此刻我只想去见大哥，如果说我会给他带去麻烦，那我会跟他一起再解决麻烦。仅此而已。
    姚成树朝萧文仲伸出手，“来，师父带你回家。”
    小孩儿翻着嫌弃的白眼看过来，他说，“呸。”
    不给面子，和好计划又告失败，姚成树深觉沮丧。他动作粗鲁地呼噜一把萧文仲的头发，蹲下身平视萧文仲的眼睛，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以为师父我是真心想和你和好吗？小子，咱们做笔交易。十年之期到达之前，你杀不了我，我也不能动你。你假装和我和好，我假装大度地接受了。把你伯父哄高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考虑一下？”
    萧文仲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他歪着小脑袋来回思量的动作是惹人怜爱的。当然这仅仅在他表达迷惑的时候。这个小孩子心里藏着苦涩，姚成树知道他的苦涩是什么。如果一个孩子失去母亲，他总会在一天中无数个恍惚的瞬间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色，萧文仲如是，姚成树认为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姚成树想，我从来没后悔过和玄国打的每一场战争，对敌人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本就是最大的善。只是我希望自此往后能有太平盛世，也希望这孩子终有一天能像我一样放下这些找到自己的路。
    “考虑好了吗？”姚成树觉得自己蹲着的腿有些发麻，看样子想忽悠萧文仲还得等两年，这个年龄骗起来是有些困难。姚成树道，“小少爷，咱要是想不明白就放弃吧。走了，回家。”
    姚成树背着手走出两步，两步后感觉到手心塞进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拳头。姚成树攥住那小孩儿的小手，听见萧文仲用稚气未脱的奶声道，“成交。”
    姚成树心中对他的喜欢蹭蹭往上冒，一时竟觉得没有比这个孩子再让人心疼和喜爱的了。他想表示一下这种心情，正要将萧文仲抱起，那小孩儿道，“我的条件也想好了。我们和好之后我要你不再和我争宠。”小人儿掰着手指数道，“大伯抱我你不能也让抱，大伯背我你不准看，我要睡在大伯床上麻烦你离远一点。还有很多等我回去慢慢想。”
    姚成树伸手把萧文仲缓缓推开，二人隔着一手臂的距离仿佛远隔万水千山。
    姚成树道，“很好，我们的关系从此刻起重新变回仇人。萧文仲，务必继续恨我。以及想从我手里争宠胜利，我保守估计你还要努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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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时节，清晨的镇边侯府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或许是心理作用，姚成树从一开始无比痛恨被大哥拉着早起跑步，如今渐渐也习惯了。跑完步，回到大哥住的小院，那倒霉孩子的眼刀嗖嗖刺了过来，姚成树庆幸萧文仲的马步还没扎完，不然怕是要和他来一场清晨演练，不过以萧文仲如今的武功造诣，姚成树自愧不如。
    萧成玉丢过来一把木剑。
    “大哥，我不会。”姚成树如同拿到烫手山芋，慌忙把木剑放下。
    萧成玉也拿了一把木剑在手，看那如出一辙的形状，姚成树怀疑大哥在悯生部批量削了一大箱这个东西。真是奇怪的爱好。
    “不会还是不想学？”萧成玉脸上挂了抹浅笑，慢条斯理道，“不会我可以教你，教到学会为止。不想学的话，也好办。”
    他提着木剑走过来，姚成树退了半步。“哥，我真不是这块料。哎呀。”
    萧成玉的手劲奇大，姚成树觉得屁股被他拿木剑抽了三下疼得发麻，要不是没得罪他，姚成树简直要认错求饶了。不过即使不是求饶也差不多，姚成树道，“我学，我一定好好学，劳烦大哥指点，小弟深觉学武很有必要。”
    萧成玉笑，“别废话。对你的要求不高，跟着我比划几下，一个月能学会一套简单的剑招就可以。”
    姚成树呼出一口气，屁股上还疼着他也不敢造次，说道，“是，都听大哥的。”
    好在萧成玉说到做到，即使姚成树自己都觉得自己拎着木剑的动作不像潇洒的剑客活像要去厨房宰鸡，萧成玉也只是含笑鼓励说练得不错有进步。姚成树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地也找到些乐趣。等到早饭时分，程翰过来请安，姚成树比划了两下，还收获了程翰敷衍的几下掌声。
    萧成玉在一旁教导文仲，二人两把木剑对打也能打出飞沙走石的气势来。姚成树在一旁观赏用的青石上坐下，程翰递过来手帕，姚成树接过擦了汗。“刺杀案云予那边有结果吗？”
    这两日姚成树在镇边侯府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天京城却并不太平。宫宴上赵嬴说刺杀不是他所为，然而云予和云妃当场言语紧逼，禁军统领扁亦的指认都让赵嬴百口莫辩。最后云予和礼部协商的结果是将赵嬴押在礼部，等待刑部的审讯结果。
    程翰道，“这脏水东宫那边撇不开了。”
    “什么话，怎么叫脏水？听你的意思觉得不是赵嬴干的。”姚成树道。
    场上的打斗进入尾声，二人敷衍着为场上伯侄俩鼓掌叫好，程翰低声道，“云相那边问出来的是赵嬴授意扁亦安排人在宫宴前截杀，带路的太监德喜、射箭的江湖人还有夹道埋伏的箭队都是扁亦的精心安排。更让人郁闷的是扁亦承认了，三伙人他都认下了。”
    姚成树笑，“承认了不是更有趣。”
    “可是王爷，那夹道埋伏的箭队明明是我们提前安排的人。云相这脏水泼得太没水平。”程翰一副‘惜天下无敌手’的郁闷表情。
    姚成树安排箭队佯装刺杀自己这个计划早在回京前就布局好了。姚成树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和东宫之前必有一战，早晚都要撕开这张窗户纸，不如顺势而为提前谋划，也好看看都有哪些人浑水摸鱼。那个扁亦当然不是赵嬴的人，那个射箭的江湖人也不简单，看来这浑水比想象得还要浑。
    姚成树道，“最终结果呢？云予打算怎么判？”
    “把东宫一干人全部拉下马。云相的意思是先不动赵嬴，就让礼部扣着他。不过这个兄弟阋墙的帽子先给他安好，等审出更多的问题再一起算。”
    姚成树道，“你怎么看？”
    “我没意见。这些弯弯绕我想想都觉得头疼。”
    “伯安的看法呢？”姚成树问。季伯安最近在琢磨翻修天京城督事院旧址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程翰的神情变得严肃，他说，“昨晚有人趁深夜去拜访了季伯安，戌时进亥末出，二人聊了许久，出来后那人神情松弛很多，季伯安送人走的时候满面严肃，他在房中坐到丑时才睡。我觉得事情要糟。”程翰卖了个关子，他问，“王爷猜那人是谁？”
    萧成玉领着萧文仲走过来，姚成树心想，看来今天文仲表现得不错没挨揍。“收拾一下准备吃饭。”萧成玉发话。
    姚成树应是。目送萧成玉进了屋，姚成树道，“我猜是霍怀。他桃李满天下云予不会立刻动他，他有机会。早年间督事院季家受过他的恩惠，季伯安接待他并不奇怪。你去问问伯安宫宴刺杀这个案子他有什么想法，顺便把你十二卫的人撤走换北疆军过去保护他。你是老毛病又犯了，你怎么不记下来他每日上几回茅厕？”
    程翰拉着一张脸，不情不愿道，“是。”
    姚成树闻着饭香急走了两步，听程翰嘀咕道，“其实他一天上几回茅厕我也让人盯了的。平常是五回，昨日才三回，今日。”
    姚成树脚步一滞，“滚”。
    程翰麻溜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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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过后，萧成玉接待了侯府的管事。上一任镇边侯逝世后家里乱成一锅粥，许多账目不清不楚，遗失的财物走失的人员都是一笔烂账。萧成玉在家里住了一夜养足精神开始着手处理这些琐事。
    姚成树初回京，收到的名帖已经足够堆满一张大方桌。但是这些号称仰慕的人仿佛在一夜间意识到搅进东宫和北亲王之间的战斗是十分危险的，咳的咳喘的喘断腿的断腿个个都无法再来拜访，姚成树乐得清静。只是没等他得意，萧成玉牵着文仲过来，说道，“你若是没事做，正好教仲儿写大字。”
    萧文仲在玄国宫廷长大，乾国话说得还算利索，可是乾国字是一个都不认得更不会写。姚成树本想让他跟着季伯安学，还没来得及提，大哥先把文仲识字的事交了过来。
    “我不跟他学。”
    “我不教他。”
    师徒二人的话叠在一起，而后大眼瞪小眼。
    萧成玉把人丢下，对姚成树道，“你看着办。等我忙完来检查，他不会我只跟你算账。”
    话说到这份上那就是□□裸的威胁，姚成树立刻想起早晨挨的那三下，的确是疼的。再看萧文仲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坏水都快从眼缝里溢出来。姚成树笑道，“我知道你憋什么坏。我要是教，你必须得会，不然让你程叔把你挖坑种地里，好徒儿，我会记得隔三差五去给你浇水的。”
    萧文仲敢怒不敢言。
    师徒俩勤勤恳恳坐在窗边写了一上午的字。晌午饭不到程翰又来了，神色更加难看。
    姚成树啪地把毛笔一顿，对程翰道，“你别来触我霉头。提前告诉你，我教这孩子写字已经快被气炸了，奉劝你说些好消息。”
    程翰道，“云相把判决结果公布后，霍怀带领京中低阶官员和百名太学学子为赵嬴喊冤，长跪不起叩宫门讨一个公道。”
    就知道没有好消息。
    “京中百姓什么反应？”
    程翰错开他的眼神，姚成树顿觉不好，看上去真出了大事。
    程翰道，“京中开始传‘恶鬼王爷’的事迹，人心惶惶。”
    姚成树心道，赵嬴的反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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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