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更浑

    太和酒楼的喧闹很快蔓延至大街上。
    姚成树看见程翰从酒楼出来，他穿一身黑衣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提溜着拉扯到酒楼外。书生的衣领被提着勒得脸红脖子粗，这一弱一强的对比让人不用思考立刻联想到恶霸欺负人的恶行，周围已经有人愤愤欲言。
    程翰提着书生往外拖，书生大声喊道，“杀人了，北亲王的侍卫杀人了。吾等都是良民，说几句有良知的话就被迫害至此。世间可还有公道！”
    程翰将人一丢，那书生四肢并用往酒楼里爬，仿佛那里是他的庇护所。程翰道，“这位英雄，你跑什么呀。刚才你那番话说的大义凛然，深深震撼了我一介武夫的心灵。来，给你机会，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不满就在街上说。”
    那书生充耳不闻，还是往酒楼钻。程翰上前两步把他揪回来，“我刚才来就让你给溜了，这回你可跑不了。说不说，不说也行直接跟我走。”
    书生也许是意识到无论他怎么样都是逃不脱，昂首道，“明镜湖惨案天下皆知，赵璨的屠刀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还妄想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程翰掏了掏耳朵，“就这。那我问你，漠北击鼓楼之战玄国来犯，怎么着，难道他们还特意避开老弱妇孺不杀？”
    书生扬声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只许敌人以阴损手段犯我，我反抗还要姿势好看不成。”
    姚成树心里一乐，程翰平日里动刀比动嘴皮子要多，难为他这次还要当众和靠巧舌生存的书生斗嘴。看这样子，他似乎还占了上风。真是不可估量。
    那书生道，“若真是如你这么说，你何需来此抓捕我等。乾朝历代广开言路，北亲王还没登基就想封死吾等的嘴，让吾等如何心服口服。”
    这书生还算不落下风。姚成树心想，程翰如果听懂了我的命令，应该不会把这人怎么样，大哥这关倒也好过。见程翰气呼呼攥起拳头，那书生大嚷，“有本事当众打死我，让众人看清赵璨一党的残暴手段。赵璨登基，国将不国。”
    程翰道，“你懂个屁。我看你们这群人是吃饱了撑的。要不是我们王爷把玄国打没了，现在有你们太平日子过吗？要是现在玄国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你还敢嚷嚷国将不国吗，真到那时候你要是没被吓尿我跟你姓。你大爷的，老子现在就想把你那长歪了的脑袋掰直喽。”
    程翰这人有个特点，说了就会做，有时做之前甚至忘了说。他说给人脑袋掰直，要是不伸手掰他就不是程翰。姚成树乐颠颠看戏，见那书生吓得浑身缩起来道，“你想干什么？”
    程翰揪着他脑袋往上提，“奉命处理你们，手段要残忍，最好能杀一儆百杀鸡儆猴。行了，这位长歪了的兄弟，说遗言吧。”
    “你，你敢。”
    程翰一拳冲至那书生面门，姚成树听到书生惨烈地哀嚎一声。再看，程翰的拳头停在那书生的鼻尖，他笑得贼贼的，“尿了。这位未来的大才子，你这裤子湿着不大体面呀。”他扬手把身上黑色短披风丢给书生盖住那人腰以下的部位，环视四周道，“各位看热闹的顺耳都听上一听。奉北亲王之令，不许谈论明镜湖的谣言，不许议论前朝元明太子与今上的皇位之争。若有违反，”程翰抬起书生惶恐的脸，动作堪称温柔地在他面上落了一巴掌，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又没有丝毫杀伤力，“如有违反，一律轻轻的耳光伺候。有不怕丢人的，尽管议论。有不服气的，尽管满天京城去告。我们王爷说了，有本事就把他拉下马，自从打完玄国他至今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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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太和楼的招牌宴，姚成树坐在原地等着，萧成玉去结了账。听大哥的意思他还要再定一份一模一样的招牌宴等明早文仲醒来让酒楼的人送过去给那倒霉孩子品尝。姚成树的心情有些不美丽。
    走在路上，萧成玉道，“听说程翰是你的心腹，他那一番话除了为你北亲王处处树敌之外还有什么用处？还有那一巴掌，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那书生和他背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姚成树看向萧成玉，“大哥是在担心我？刚才程翰不是说了，我无敌。”
    啪地一巴掌拍在背上，姚成树往前冲了两步才缓过来，疼得龇牙咧嘴。萧成玉拧着眉头道，“就用这拎不动菜刀的小身板无敌？我看你是无敌欠揍。”他接着道，“我不知道你罐子里卖的什么药，你将水搅得太浑，我看不透。只是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树儿，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大哥请问。”
    萧成玉的眼神牢牢盯过来，他的面色非常严肃认真，问的话也很诚恳，他说，“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姚成树脱口而出，“好人。”
    “具体些。当我是个陌生人那样评价。”他还提高了要求。
    姚成树心想，我无法评价你。就像某一天有人问我你觉得姚如意是个什么样的人，萧长华呢，我同样无法评价。你是我的亲人，我在乎的人。哪怕有时候我也觉得有这么个人困着行事不方便，还时不时有些忐忑，也许说错了话还要挨巴掌，但是我仍然庆幸大哥你还在这个世上。
    姚成树知道萧成玉为何要这么问，于是将话题直接拉到了正题。他道，“大哥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您严于律己严于律亲。所以我知道文仲十年后动不了我，我也知道如果我所做的错事不给大哥一个交代，您会自己要一个交代。”
    萧成玉问，“明镜湖的事你有错吗？我听程翰所言，你不仅没错，反而是抗外敌入侵的大英雄该立碑让后世铭记才行。”
    “明镜湖那些人可杀可不杀，我觉得自己可算错也可不算错。如果大哥永远不出现，赵璨是不会错的。携功杀俘如何，搅弄天下大乱如何，量无人敢审我。若我顺势登基，明镜湖众鬼我会命人永镇湖底使其百年不见天日。我还会真的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让人只言我好不敢言我半句坏。”姚成树说到这里没等到大哥抽过来的耳光还觉得意外，见萧成玉静静地听着不言不语，他笑道，“不久前我真的这样想过，也是那时我知道我的的确确是赵璨，是那狗皇帝的亲生儿子。”
    萧成玉道，“接着说。”
    “大哥既然出现，那一切都不同了。”姚成树往萧成玉身边贴进一大步，“我承认我在明镜湖做的太过，很多人是可以活的，很多事也有更好的处理办法。我的错我会认，不止当着大哥的面还要四海皆知天下尽晓。哥，你信我吗？”
    萧成玉脸上划过淡淡的笑容，他仰头看看天快走了几步，道，“天色不早，有点困。”
    姚成树追上去，跃起攀上大哥的肩头，活像小猴子挂在树枝上。萧成玉左甩右甩姚成树只紧紧地攀着不松手，“我来之前就很困，吃撑了之后更加困，决定了就由大哥背我回府。”
    “我是不是还要说一句很荣幸能为我们的小殿下效劳。”萧成玉说着倒是不再试图把人甩下去，姚成树安稳地趴在萧成玉肩头，他手长脚长确实不再是能让人背的年纪了，但是偶尔享受一下被人宠爱的感觉还是很有必要的，姚成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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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酒楼程翰的一席话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原本保持中立的天京城众民开始公然质疑皇宫刺杀案，对于关押在吏部的东宫殿下赵嬴也抱有极度的同情。督事院第二日送来的奏报上写道已经有民众把赵嬴多年来的悲惨遭遇编成戏文在各茶馆酒肆演出，姚成树看了那抄上来的戏文本子，若不是认识赵嬴他险些都要留下感动的泪水。
    季伯安的黑眼圈比在北疆时还多了几圈，姚成树把戏文本子递给他，道，“送到礼部给赵嬴解解闷，让他看看希望长什么样子。”
    季伯安收了戏文本子，然后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厚厚的本子。他跪下将手中之物奉上，“请王爷恩准。”
    姚成树接过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他道，“本子太厚，留着我解闷的时候再看。你直说，霍怀跟你谈的什么条件？”
    季伯安扬起头，面上是震惊，“您派人监视我。”
    “是啊，大早上的连你前一天上了几回茅厕我都知道。”
    季伯安握拳，“又是程翰。不打仗了他是真闲得发慌。王爷，霍老并没有承诺给我任何好处，是我从他那里得到一本督事院建立初期的文卷。”他的眼神里饱含激动和向往，“大长公主在文卷里写道督事院从不是权贵之爪牙，真相就是真相，不该为权与利妥协。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百名民众写请愿书递到督事院，要求我们查明皇宫刺杀案的真相，给众人一个可信服的审判结果。”他说，“我答应了。”
    天哪，我不知道啊。姚成树心想。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