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逢雨

    书房内一阵寂静。
    姚成树望着季伯安，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伯安殷切的目光看过来，他脸上激动和向往的神色消下去不少。也许是终于想到审理皇宫刺杀案会带来的后果，一向笃定的神色也带了几分迟疑。不过那迟疑也只是短短几息，季伯安目光坚定道，“请王爷应允督事院重查此案。”
    姚成树心想查案简单，难的是查出真相之后该怎么办。季伯安并不是一时冲动的人，前不久他还为皇权的着落忐忑不安，此时明知和赵嬴是对手为何要搅这摊浑水。难道真的是被霍怀说动了，还是像他所说因为前朝那位长公主的一席话而骤然醒悟？
    姚成树道，“若是查出赵嬴无罪该如何？”
    “无罪便该释放。”
    “释放之后呢，让他纠集东宫一党继续和我们作对？”姚成树问。
    季伯安眉宇间纠结一阵，道，“王爷，总该堂堂正正地和东宫斗一场。臣之前也曾心浮气躁劝王爷早日回京争夺皇位，可最近想来不该是这样。前朝时臣的长辈曾跟随长公主在督事院效力，年幼时总听他们讲当年的故事，每桩每件无不是惩恶扬善帮扶弱小。近日臣也在想，若是督事院也同六部权臣一般汲汲于功名利禄，何敢称三省之高六部之外，不过也是俗世中又一蛀虫官府糊涂衙门。”
    姚成树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季伯安，他心中泛起意外。对于第一代督事院姚成树的了解并不多，三年前重启十二卫和督事院也不过是为打好和玄国的那场仗。十二卫以程翰为首承袭了第一代首领程泗的奇诡手段，督事院则以季伯安为首继承了第一代的行事章程，比如自下而上的检举揭发和审理，比如对百姓的关照，但是姚成树时不时也觉得还是缺少了什么。如今看来是一种不为任何政治目的而妥协的钢骨。
    “伯安，若我不同意呢？”姚成树说。
    季伯安道，“既有恳求递到，督事院仍要奉百姓之请查出真相。”
    姚成树笑起来，“你知道如果本王不同意，你季伯安今日出不了镇边侯府的大门。命都没有你拿什么查。”他扬声道，“程翰，别躲起来嘀嘀咕咕滚出来。”
    程翰一个倒挂金钩和季伯安脸对脸，吓得后者往后一仰后脑勺撞在地上。程翰把人拽起来，袖口里抖出一把绳子捏着季伯安的胳膊把人两手朝后绑了个结结实实。季伯安不吭声任由他绑，眼神里是不服气的倔强。
    程翰动作懒散地行了个拱手礼，道，“王爷要是没别的吩咐，我这就把人种后院去。正好给萧侯爷的药草施个肥。”
    他特意提一句萧成玉，姚成树心中烦躁。想也知道在侯府里和自己人起内讧还喊打喊杀是绝对过不了大哥那一关的。或者说和季伯安相处三年，姚成树既想不到督事院有谁能接他的班也不舍得真的把季伯安怎么样。但是被人挟持是姚成树不能容忍的。他问季伯安，“看在我们共事三年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这个案子你当真要查？”
    季伯安张口欲说，姚成树喝道，“程翰，他若说查，本王允你将他一刀枭首。背主之臣，不必惋惜。”说完姚成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二人。
    耳听风声微动应是程翰将刀架在季伯安脖子上，姚成树道，“说。”
    “臣宁愿辜负对王爷的忠心，不愿带着督事院走错一步路。一步错步步错，王爷替萧侯爷打下五十年太平盛世，臣愿为这五十年再添一重政治清明。”季伯安道，“王爷即使再问一百遍，臣的回答依然如故，案子要查。”
    姚成树眉头狠狠一跳，睁眼看去程翰的刀锋已经掠至季伯安的脖颈，电光火石一瞬间姚成树轻轻一拍桌子，程翰手腕一挑，刀锋擦过季伯安的鼻尖而去。再看季伯安，浑身犹如水中捞起脸色煞白，颓然歪倒在地。
    姚成树道，“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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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程翰夜闯太和酒楼殴辱书生，到督事院接下百姓联名状彻查皇宫刺杀一案，天京城可谓暗流涌动。姚成树在此之前自认对这股暗流有九成把握消解，可季伯安来后，他的这种把握降到了七成。这日深夜时分，姚成树独自坐在卧房的窗边想事情，他提着一支细管羊毫笔，在纸上勾画一环又一环，将季伯安查案一事添加在某一环之外，姚成树陷入沉思。
    吱地一声窗户被推开，姚成树觉得眼一花面前掠过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大晚上的要不是用脚猜都知道是程翰，姚成树几乎要忍不住喊出‘有刺客’三个字。
    程翰拱手，道“王。”
    不等他说完，姚成树啪地把手中羊毫笔砸了过去，桌上画着重要机密的宣纸上印了一个大大的脚印，姚成树气得冒火把纸团成一团也砸了过去。“我问你，这屋子为什么要开一扇门。”
    程翰道，“王爷息怒。我这就跳窗出去改走门。”
    姚成树心想，我迟早要被你们气死。这个时候简直万分庆幸没把梁恒也带回京，才算在气死的边缘捡回了一条命。“什么事？”
    程翰递过来一封信，道，“季伯安去刑部提走嫌犯时和云相起了争端，二人谁都不让谁，争斗之下北疆军将云相推倒在地摔伤了腿。老人家写信质问王爷。”
    姚成树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也许是赵嬴被关押在礼部这段时间朝政由云相独揽的缘故，云相的口气十分不客气。言称赵璨是个蠢货，去处理流言的手段竟然如此可笑。不仅无半分用处，反惹得全城书生联名抵抗。此消彼长，再这样下去反而给了赵嬴助力。云相用了整整两页纸写了督事院的幼稚行径，为了所谓正义竟然拿刀捅自己人。末尾道，云氏一族不与蠢货为伍，自此和赵璨的联盟宣告瓦解，让赵璨好自为之。
    姚成树顶着无数句‘蠢货’的谩骂把信叠好塞回信纸。或许是表情显得太轻松，程翰问道，“王爷是不是气傻了，和咱们一条绳上的蚂蚱蹦跶走了，你就这反应？”
    “听过一句话吗，人恐惧的不是某件事而是未知。刚才我还在担心会发生什么事，现在不用担心了。”姚成树道，“看你那迷惑的眼珠子。把沈铸派给你多久了，好好跟人念念书。”
    程翰白眼翻上天，姚成树看他这样子忽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翻白眼的毛病就是跟眼前这人学的，阿弥陀佛，姚成树心道，我从今天起一定改掉。
    程翰嘿笑道，“王爷，人都说我是你心腹，搁我这里就别装了吧。云相蹦跶走的事刺激不到你，还有一件事你听完如果还能平静地说出‘人恐惧的是未知’这种话，我立马跟你姓，我当你孙子。”
    姚成树瞥他一眼，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道，“乖孙，请讲。”
    “兵部尚书来了，就在萧成玉的书房。小道消息为防北亲王拥兵作乱，他要请萧侯爷出山掌管禁军辖制王爷您。”喜欢一遭归家请大家收藏：(663d.com)一遭归家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