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人情

    乐子铭在这个时候出现，确实让凌非出乎意料。他暂时都忽略了自身的窘况，脑中瞬间因此过滤出好几重疑问。比如乐子铭为什么会来漫展；比如对方怎么就如此凑巧在他附近；更比如说……
    旁边有人没注意到乐子铭，伸手过来扶他的时候，乐子铭又何必声称是他朋友，抢先一步搂他起来。
    他们不是已经退出彼此的生活圈，各自为界了吗？
    乐子铭现在关心他，又是在干什么……
    雪天的风十分凛冽，吹得人脸又冷又疼。
    乐子铭的手还是那样热，隔着凌非的厚外套，也依旧将温度传达到了他的体表。
    凌非心想，大抵是他们彼此太过熟悉，自己才产生错觉了吧。
    “怎么样，严重吗？”乐子铭一手抓着凌非挨着他身侧的肩膀，一手绕过凌非的腰，握住凌非靠外侧的胳膊肘，呈半搂半抱的姿势把凌非禁锢在怀里，低头语气关切又带着几分亲近地说：“你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
    凌非半低着头，没看乐子铭，安静了两秒后，只说：“还好，我打车回去就行。”
    他的脚腕的确在隐隐作痛，甚至有点难受。但他不想再麻烦乐子铭了，他怕一旦接受乐子铭的帮忙，就又会像从前那样弄得不清不楚，然后身心动摇。
    “要断就断干净，别再被人拿捏了。”
    陡然想起商舟上次在他离开餐厅前提醒的话，凌非立刻清醒了。于是，他就像面对陌生人那样，疏离而礼貌地对乐子铭说：“你还是先忙公事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勉强还能走。
    乐子铭顿时怔了一下，不由捏紧了凌非的胳膊，而后缓缓放松，表情都连带松懈了几许，如同放弃了某种东西一样。接着，语态完全转为讲述客观事实般，温声道：“人太多，你不方便。”
    此刻，看板和广告牌已经被工作人员抬走了，现场其他被波及到的人，也开始渐渐离去。不过，乐子铭和凌非所处的位置有些挡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尤其两人姿态又如此暧昧，实在显眼。
    凌非心知乐子铭在提醒他，应该尽早离开，只好说：“那先去门口吧。”
    他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伤要求索赔，太麻烦了，还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非言……你们认识啊。”在对面观察他们半天的狐小小，这时才出了声。
    “嗯？”凌非蓦地抬头，顿感尴尬。他刚才太在意乐子铭了，竟然都没有意识到狐小小还在场。
    凌非不想总是围绕乐子铭没个终结，便随口说明道：“是以前的朋友。”
    “哦……”狐小小模棱两可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凌非高估自己了，他即使被扶着也走不好路。那只受伤的脚只要踩住地就抽痛，他根本不敢用力，乐子铭后来干脆把他背出去了。
    他只能配合。
    而且，还被背到了乐子铭的车上。
    乐子铭打算先送凌非回酒店，便让狐小小去坐车子副驾驶位，自己则是扶着凌非一起坐进后排，然后边把凌非的脚放到自己腿上检查伤势，边叫司机开车。
    凌非原本是抗拒乐子铭碰他的，但他看见狐小小一脸担心地转头过来，又觉得算了。
    他能不让乐子铭现在碰他，晚点回酒店还不是一样要让乐子铭背，眼下的情形，他的划分界限一点意义都没有。
    乐子铭把他的裤管往上推开了一截，又小心地把他的袜子脱掉半边，凌非默默把头别开了。
    他觉得有一点羞耻。
    毕竟他和乐子铭曾经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当对方温热的指腹触碰到他脚腕皮肤的时候，他的脚趾便应激反应似的，生理性蜷起了一点，甚至牵连腹下都感觉有点燥热。
    车子没开窗户，显得空间较为密闭，暖风档位又调得很大，使得凌非的耳背都透了几分薄红。他近乎屏息地用余光侧看自己那只被乐子铭握在手里的脚，然后就听乐子铭低低地说：“有点肿了。”
    “嗯。”凌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他总觉得乐子铭帮他看伤口，是在故意撩拨他。
    难道乐子铭对前任们都这样不干脆，有意思吗……
    乐子铭把车里常备的药箱拿了出来，然后帮凌非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始终很轻柔很小心，也没有很着急，直到快抵达酒店时，才把袜子拉回原位，帮凌非穿好了鞋。
    狐小小是最先下车的，实际她之前没看多久凌非，就把头转回前方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凌非和乐子铭那点暧昧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要不是担心凌非的伤，以及凌非对乐子铭表现的刻意回避，她不可能跟来。
    狐小小以帮凌非拿东西为由，跟着凌非和乐子铭去了酒店房间，这倒让凌非稍微松了口气，总归多个人在，不至让氛围太紧绷。
    乐子铭把凌非放到床上，之后就说要叫医生过来检查。
    凌非心中默叹，他又要欠乐子铭人情了。
    尤其对方还是那样体贴。
    凌非从小因为扬歆澜生病的缘故，心里就很抵触医院，所以往往身体出了毛病，都是在家先休息，直到情况严重了，才肯去医院看。
    乐子铭免了他去医院的麻烦，令他心里多少有点温暖，哪怕对于乐子铭来说，可能这只是一件顺势而为的小事。
    “我帮你拿衣服。”乐子铭说着，便向靠在房间角落的行李箱走去。
    凌非本想张口制止，但看乐子铭蹲下身认真翻找衣服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
    狐小小欲言又止地看向凌非，她想了想，还是凑过去很小声地说：“他挺照顾你的呀。我现在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然就先走了？”
    毕竟男女有别，凌非也确实不便让狐小小照顾，于是点头道：“好，今天辛苦你了。回去后，记得发个信息给我。”
    狐小小不在意道：“没事没事，你好好休息。反正自己得注意着点，今天不行就续费住下，明天……”
    “哎呀，你明天怎么办？要不我送你回去。”
    狐小小寻思着，不行借老哥的车，明天请假把凌非先送回家再说。
    “我明天送他。”乐子铭拿着衣服过来，非常自然地坐到凌非床边，然后，动作很轻地把家居服递给凌非，又继续说：“一会儿我帮他办续费，放心吧。”
    “嗯……”狐小小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懵懵地点点头。
    其实从她的角度看，这个大帅哥对凌非是真的不错，人也挺稳重，她感觉这种类型的男人蛮难遇的。不过凌非有他的想法，自己也不可能真插手去管。
    乐子铭安排司机把狐小小送走，之后顺便去前台帮凌非办了续费。等他回房间的时候，凌非已经换好衣服起来了。
    “找东西？”乐子铭快步走过去扶凌非。
    凌非看了眼洗手间，没吭声。
    “哦。”乐子铭没多话，直接把凌非抱起来，声音低柔道，“我不看。”
    “嗯。”凌非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对乐子铭给予的温柔体贴视而不见，就像现在，他被乐子铭呵护地抱在怀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动心了；对这个充满温暖的怀抱，又产生了眷恋。
    可他又非常清醒地明白，他和乐子铭是不可能的。
    从他看见乐子铭和其他女人亲近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他喜欢的乐子铭，只是对方在他面前展现的一个表象，并不是乐子铭本来的样子。而真正的乐子铭与他之间，实际有着一道无法跨越的理念鸿沟，谁都不肯让步。
    乐子铭把他抱进洗手间放下就出去了，后来等他弄好，又抱他回到床上，期间没有再做其他逾越的事。
    凌非觉得这样很好，保持距离就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没有误解，也没有暧昧。
    乐子铭联系的医生，半小时后就到了。
    医生检查后，说凌非的情况不算严重，只要定期换药，注意休息，养一养就慢慢好了。然后，乐子铭就帮凌非换了药，由于手法娴熟，医生只需在一旁指挥即可。
    “你今天洗澡不太方便。”送走医生后，乐子铭替凌非考虑着说，“简单擦一下吧。”
    凌非点点头：“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可以坐在浴缸边上弄，免得麻烦乐子铭，也能避免身体接触引起的一些不必要反应……
    乐子铭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叹声道：“好。”
    晚上乐子铭没走，不过也没有跟凌非有过多交流，他把凌非安置好后，就一直开着笔记本工作，或者回复工作信息。
    凌非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又无可奈何。
    确切的说，他现在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对他的好，可同时又不得不仰赖于别人的帮助，这让他很被动，很无力。
    凌非今天起得早，忙了一天也确实很累，后来干脆不再多想，自己先睡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也没有沙发，乐子铭睡觉会在他旁边躺下，凌非一点都不意外，也不好去介意什么。他眠浅，感到有动静就让了让位置，然后继续睡。
    可就在他马上睡着的时候，乐子铭从身后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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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