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变数

    凌非睡觉是侧躺的，一手放在头侧，一手搭在腰腹上。
    乐子铭忽然抱他，让他不自觉地微微吸气，指尖也小幅度动了动，他确实很喜欢乐子铭的怀抱，温暖，让人安心。
    但他们不该这样的……
    凌非暂且没动，想等乐子铭自己把手拿回去，假如过一会儿对方还是抱着他不放，他再挑明推开。
    可是……
    他的心跳出卖了自己，乐子铭在他耳后轻声问：“没睡？”
    凌非顿时有点恼火。
    乐子铭既然知道，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撩他好玩儿吗？
    他一把推开乐子铭的手，半句话都不想说。
    “真的不可能了？”乐子铭将头抵在他的后颈，声音很低，低得凌非都有点听不清，低得有那么一点音色黯淡。
    乐子铭从没这样过。
    凌非一时心里不太好受，心口暗暗发紧，紧得很痛。但他不是个健忘的人，没办法做到乐子铭这么坦然。就像他曾经也不止一次在想，也许那天只是个误会呢？可乐子铭……
    从不解释。
    他给过机会了。
    凌非渐渐平复了下来，依旧背对着乐子铭，话语有些冷淡道：“没可能。”
    重复了他很早之前拒绝乐子铭的话。
    他们该彻底结束了。
    他也该放过自己，跟自己，也跟乐子铭和解。
    “好。”
    几乎没有重量感的回应轻轻落下，随即，乐子铭的气息从凌非身后离去。之后两人便隔了点空间，各自靠床边睡，一夜无话。
    凌非第二天起床，就感觉脚好像消肿了一些，稍微都能走几步了。
    乐子铭帮他换药时，眉间也舒展了不少。
    其实这些凌非完全可以自己来的，但拗不过乐子铭的坚持，主要也是他包扎确实没有乐子铭手法好，也就没再抗拒。
    返程是乐子铭开的车，但对方和他交流不多，这让凌非多少有那么一点不适应。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乐子铭从来没有这么沉默过。
    他想，可能和乐子铭是真的走到尽头了，多说一句，对彼此都是负累。
    倒是快到家前，凌非想起曲庆的事，便问了乐子铭。
    乐子铭没有敷衍凌非，他说当时看曲庆随身带刀，担心凌非不好对付，就找人查了一下，后来，果然发现曲庆没那么简单。
    曲庆以前是在一些娱乐场所给人拉皮条的，后来染上毒/瘾，就到处弄钱，欠下很多债，而且因此案底累累。
    不过乐子铭没有查得很深，查了曲庆的背景和一些犯案过往，只想办法让曲庆不出现在凌非面前，便停手了。
    “谢谢。”凌非的口吻是真诚的。
    他很清楚，乐子铭是介于那天他没有提家事，认为会涉及凌非隐私，所以才没有深挖曲庆和凌家的纠纷。
    而从曲庆之前的背景看，凌非也大约猜到真相了。
    曲庆在撒谎，他的实际家乡情况和凌雪然本来的家乡完全不符。能找上凌家，大概率是曲庆从其他渠道偶然得知了凌雪然的身世，于是狠下苦功，做了许多关于凌家的调查，然后精心策划了这场骗局，想从中谋财，甚至更多。
    着实用心险恶。
    乐子铭没有对凌非的感谢表达什么，而是将人送到家门口时，力度适中地拉住凌非的手腕，放轻声说：“有事还可以找我，别逞强。”
    凌非垂放于身侧另一边的手，指尖微微动了动，又陡然攥入掌中，安静了。
    他淡淡笑了一下：“不用了，你也很忙。”
    乐子铭没再多说，只是静静看着凌非，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在压抑着什么，迟迟不松开凌非的手腕。
    凌非轻吸了口气，把乐子铭的手拉开了：“别这样，我们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见面比较好。”
    他不想过度解读乐子铭这两天对他那些看似深情不舍的行为，也不想再去回忆或者猜测乐子铭到底除他之外还在和多少人有感情维系。
    兴许这就是乐子铭的情感方式，恰好自己无法认同。
    凌非在关门的那一刻，隐约看见乐子铭眼神有所变化，似乎还有话说，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
    没必要了，他觉得自己不能总是优柔寡断。
    他和乐子铭之间的裂痕，永远修不好了。
    凌非因为脚伤，在家休息了十多天才恢复。在此期间，凌雪然空了就过来照顾他，不过因为郑恬的关系，从没留宿过，正好让凌非有充分的时间录歌。
    应该说，挤压自己的精神空间，以免让自己再分一丝的心回想起乐子铭。
    “凌哥，我可想死你了，你在家办公都没人跟我说话，我都无聊到天天帮你擦桌子呢！”
    凌非一回公司上班，张昊扬就粘过来，一刻不停地跟凌非说话，仿佛只要自己一断开，凌非就会马上消失似的。
    周围有同事路过听见，也凑乐起哄：“就是，我们都看见了，整个就一怨妇。”
    张昊扬听不惯这个形容，“切”了一声，反口道：“我跟凌哥的感情，你们不懂。”
    公司这氛围倒是有点久违了，凌非笑了笑，对张昊扬道：“谢了。”
    他这次回来确实感觉对办公室还挺亲切，毕竟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休息过了。即使逢年过节，不是加班，就是跑线上歌会练练现场。
    “哦对了凌哥，我听说乐总最近好像经常去应酬啊。曹哥说他情绪不好，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凌非本来在浇绿植，突然听张昊扬提乐子铭，顿时有种诸多方面前功尽弃的感觉，让他没来由地抵触，直接就说：“不知道。”
    “哦……”张昊扬莫名感觉凌非忽然变得生人勿进了，好像情绪也不太对劲的样子，于是缩了缩脑袋，边滑着座椅滚轮往回撤，边小声嘀嘀咕咕：“不爱听了？”
    他印象中，凌非对乐子铭的事，还是挺愿意跟他多交流几句的。怎么今天忽然就没兴趣了？
    语气还忒冷漠，搞的跟失恋了似的……
    凌非确实是没兴趣听了，多听就会像刚才那样，一听说乐子铭情绪不好，心里还是不免担心。所以，还不如直接切断信息来源，安安静静过自己的生活。
    然而，计划完美，现实却充满变数。
    凌非周五晚上接到了何钦的视频电话，谈了近一个小时。
    原因很简单，何钦的工作室想多推几个新人，他对凌非正式发出了邀请，想让凌非加入工作室，培养他成为职业歌手。
    凌非很犹豫。
    让他打破自己固有的生活模式，接受一个全新的职业环境，这么突然，他总是会有顾虑的。
    他不像凌雪然，刚刚毕业可以多尝试，多闯荡，大不了失败了还可以重来。
    可他不小了，到现在连房贷都没有还完，真要放下一切去打拼，开始迎接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挑战，确实很难做决定。
    而且，何钦看中他什么了？
    培养一个在娱乐圈年龄不占优势，且技术能力尚未完全成熟的人当歌手，这对一个刚诞生不久的工作室而言，也很冒险吧？
    好在何钦没让他马上答复，说是近期在国外回不来，等回国再找凌非详谈。
    凌非同意了，毕竟他喜欢音乐，同时也想知道，自己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那天晚上，凌非有点失眠。
    不仅是因为自己多年来极为欣赏的歌手，突然与他拉近了距离，而且……何钦还提了一件事。
    上次在录音棚，何钦支开凌非，向乐子铭透露了工作室想签凌非的打算。
    结果何钦没料到，应该说凌非现在也没料到，乐子铭当即就向何钦摆了很多条凌非会顾虑的事，甚至比凌非本人听闻消息，脑中瞬间反应的顾虑，更长远更详细。
    他让何钦最好拿出所有解决方案，再找凌非谈。
    何钦当时是有方案的，不过论了解凌非，自然还是乐子铭更清楚。再加上何钦多年都在圈里，对现在职场的情况，常识上也有些欠缺。所以在听了乐子铭的建议后，顿时感觉有些东西还有待完善，这件事也就暂且搁置了。
    今天何钦是来打招呼的，近期计划有了新的进展，他想让凌非提早考虑。
    凌非心情有些复杂。
    半夜睡不着，莫名起来把装乐子铭东西的箱子打开了，后来呆呆看了半个多小时，又叹着气把箱子合上。
    凌非第二天不怎么有精神，好在这周工作提前完成，他打算下午补一觉，到晚上再录歌。
    而变数往往就在人意识上刚刚放松，铺好后续计划的时候，突然强行插足进来。
    凌凯病了。
    在客厅忽然昏倒，失去了意识。
    凌雪然电话里紧张得呼吸都很局促：“妈陪我姐去做医美了，我打不通她们电话。爸现在在急诊室，我就怕万一有什么事没人商量，哥……”
    家里的事大多都是郑恬在管，儿女都没有过应对急病的经历，更何况凌雪然这几年都在国外，对国内医院的流程也不怎么清楚。
    能先处理成这样，已经做得不差了。
    凌雪然的声音弱了下去：“你方不方便过来。”
    凌雪然是怕影响凌非的工作，也怕凌非不愿意面对凌凯。
    凌非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急诊室门口等母亲从里面出来，他那时候已经懂得死亡的概念了。
    这种煎熬他没想让弟弟也独自承受。
    “好，我现在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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