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世界是一条衔尾蛇，极大便是极小。物质构成了我们，我们却同时也是这些物质的一部分。所谓的’行星’也好，‘恒星’也罢，实际上与构成物质的‘原子’‘分子’是同样的东西。是时间空间的自然缠绕与扭曲误导了古人的观测，让他们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名为‘宇宙’的广袤空间。“
    王洛兮的眉毛动了动，可却依旧维持着抿茶的姿势，没有理会伊凡。
    “‘宇宙在我们之内，我们在宇宙之中。’这是我们从小到大的常识与认知。可这话又是谁说的呢？”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洛兮，“兰登·斯塔陛下。人类帝国的第一任皇帝，一代君王，一个独.裁者，一个政.治家，一个军.事家，却唯独不是科学家。他说的话，他对物理、对世界的定义，却成了现在人类的普遍认知。”
    “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搞笑吗？”
    “众所周知，古人是用一种名为‘纸张’的东西记录信息的，一张张纸编到一起，成为一本‘书’。可为什么，我们作为他们的后人，并没能找到半点‘纸张’与‘书籍’的残留，乃至存在过的痕迹？历史课上说，这是因为朊毒之灾与麦考之乱，使得人类文明大幅度倒退，历史大片断节。但真相是这样吗？”
    “人类帝国的学术是垄断的，有权进行科学研究的，只有皇家研究所与几个军属研究所。所有学术文献的调阅都需要相应的权限，所有科研项目的开展都需要通过定期审核。也就是说，我们科学家只能研究允许被研究的。”
    “但古人不是。据我所知，古人的学术百花齐放。他们有着名为‘论文’的文学体裁，名为‘期刊’的百家争鸣之地，更有着名为‘同行评议’民间评定制度。”将桌面上的左右手叉在了一起，“我曾私下里在种子买到过一两篇古代的‘学术论文’，将它们和我们现在的只写个结果的研究报告相比……”
    “呵。”伊凡从鼻孔里笑了一声：“我们竟然敢将人家的东西成为‘伪科学’。”
    “我是研究微化的，微化是通过审核的所有项目中，最接近‘物质’真相的一个。微化项目能够顺利维持到现在，天知道我这个普兰克的姓氏占了多大功劳。”
    “王少校，”伊凡将两只手松开，用右手轻轻砸了一下桌子，“王洛兮，这个世界，是假的。假的，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谎言。而你我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两人。你难道就不……”
    “很抱歉，普兰克先生。”王洛兮猛地放下杯子，抬起头，抢在了伊凡将剩下的话说完之前，“我现在的答案，”也不知道是不是咖啡热气的缘故，她的眼中蒙了一层雾，“和两年前还是一样的。”
    王洛兮的回答就像是瞬间抽走了伊凡所有的力气，使得他长舒一口气，向后跌靠在了椅背上。
    王洛兮深深地看了这样的伊凡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站起身，一路走到了门口，这才回头补了句：“咖啡很好，多谢款待。”
    “咖啡。”伊凡突然又抬起了头，阳光照在平光镜上，为他那盯着王洛兮的目光添上了些锋利，“你知道在古代，咖啡并不是化工合成的，而是来源于一种名叫‘咖啡豆’的植物果实吗？”
    “你想说什么？”王洛兮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伊凡。
    “你知道，人类是怎么发现咖啡豆可以磨了煮了泡着喝的吗？”没等王洛兮回答，“是战争。”
    王洛兮的目光抖了抖。
    “古代的战争使用的是物理.热.兵.器，战争的敌对双方，都是人类。就是在那样一个时代，在一个被战争烧毁的小镇里，一户人后院的咖啡树被烧了，烧熟的咖啡豆散发出了迷人的香味。”
    伊凡站了起来，摊出了一只手，“你想象一下，一边是断肢残骸，”摊出了另一只手，“另一边，却是迷人芳香。”
    “战争的果实，血与命的沃土，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咖啡，却在几百几千年后的现在，成了享受，成了美味的象征，成了人类生活的必需品。”（注１）
    “人类的本质是残忍的，是虚伪的，也是健忘的，是自欺欺人的。”绕过了桌子，站到了王洛兮面前，“麦考族是人类的天敌？不，人类自己才是。这一点，你或许比我更清楚。”
    王洛兮靠在了门上，第一次认真对上了伊凡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和老家伙在谋划着什么，你又在这谋划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伊凡往前走了两步，“但请你不要忘记北皇城事件。不要忘记，老家伙不是，从来都不是你认为的那个和蔼的惜才的长官，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父亲与儿子性命的人。”
    “上将他……”
    “你知道北皇城出事的时候，我为什么在老家伙下令的强攻下逃得了一命？”伊凡打断了王洛兮的话，“因为我藏在了老家伙的密室里。我为什么会知道那里有密室？因为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误打误撞进去过一次。你知道我小时候进去的那一次，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伊凡又往前走了三步，距离王洛兮越来越近了，“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在冷冻舱里的人。老家伙很快就发现了我的闯入，将我带走了。所以，我没能看清那人的脸。但我却看见了，那人的左小腿外侧，有一个同心圆的褐色胎记。”目光看向了王洛兮的左腿。
    王洛兮也顺着中长作战服的裤腿，一路看到了自己左小腿根部的外侧。那儿，躺着一个就像从伊凡的话中抠出来的一样的，褐色同心圆。瞬间，她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身上藏着秘密，也曾不止一次猜测过自己的身世。伊凡所说的所有怀疑，她也都怀疑过。她甚至曾一度觉得，自己生活在楚门的世界，而自己就是那位楚门。但随着现实中各式事件的接踵而至，她开始变得忙于处理而自顾不暇，这种怀疑也就渐渐地被隐藏到后台工作了。
    如今伊凡的话一出，这后台程序瞬间被调到了脑门前。
    记忆篡改？楚门世界？冷冻？穿越？那自己原本所属的年代是什么？过去还是未来？如果是过去，那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许多超出本时代科技的技术知识？如果是未来，那自己的梦中又为什么会有那些以古代为背景的画面？
    还有，自己身体的瞬移，是怎么回事？微化？超能力？
    还是说，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军医所说的那样，只是自己年幼时被麦考族轻度感染，所造成的的后遗症？
    “但是，”伊凡的声音将王洛兮拉了回来，“北皇城出事那天，我想办法再次进去后，密室里的人，却不见了。”从王洛兮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在手环上操作了些什么，“我没能找到那个人，却找到了这个。”
    伊凡的话音一落，一段音频就公放了出来。音频的背景有些嘈杂，质量不是很好，像是用什么古董录制的。
    “开始录了吗？”
    声音主人使用的是一种类似人类通用语前身的语言，王洛兮发现，自己竟然全部听得懂。
    “应该是开始了吧。”
    “嗯，咳咳。这是第二千零一十八次回溯的第七年的十月二十八日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整，联合国所有成员国刚签署完《塑核公约》。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至少现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这样子应该算是……找到了最好的结果吧？”
    回溯？回溯什么？北京时间是什么？联合国是什么？《塑核公约》是什么？
    “阿昆说我已经没必要录这个了，但这么久以来，录音已经从最开始帮助我自己记忆的东西，变成了一种无法改变习惯。依赖了这么多年才得以没有精神错乱地找到这最好结果的东西，突然告诉我不用再录了，我果真是做不到呢。但愿以后会一切安好吧，但愿在我有生之年，这个手环不会再被启动吧。”
    “说实话，现在回头看来，我还是真的有些搞不懂那些追求长生不老的人是怎么想的。长生不老不是享受，而是无止境的噩梦，尤其在全世界只有两个人的心在变老的情况下……不过还好，现在这场梦可以结束了，一场除了我们，只有这个录音知道的梦。”
    长生不老？
    “妈妈，”一个稚嫩的男童音唐突地出现在录音里，“你又在搞这个东西了。”
    “对咯对咯，”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的声音，“我们告诉爸爸去呢！”
    “啊别别别，不是说好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你们爸爸的吗？”录音里的女子突然一改之前那饱经沧桑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起来。
    “那……那我也要玩！”“我也要我也要！”两个小孩儿的争先恐后地道。
    “好好好，一起玩。”女子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宠溺。
    “你们三个又在瞒着我干些什么啊？”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嘘——”似乎可以看见女子在给儿女们做的小动作。
    “啊，梓芽你又在录音啊。”男子却还是发现了，可与其说男子的声音里带着责备，倒不如说是带着浓浓的关心与感叹。
    梓芽？梓芽？吴……梓芽？还是吴梓芸？王洛兮不知道怎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
    “没没……”只听咔嚓一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可伊凡却仍旧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着什么后续。
    安静持续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声音背景更加嘈杂了，嘈杂中藏着一个很重的呼吸声，呼吸还有着些回声，似乎录音者是在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里。
    啪！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开了。
    毫无准备的王洛兮被这声音吓得肩膀一抖，她还没来得及缓过来，别的声音就又出现了。
    “还是被你们找到了。”从声源的远近来看，说话的似乎是录音者，但却与之前那位“梓芽”不是同一人。她的声音要比“梓芽”稍微低沉些，说的虽然是标准通用语，但却带着些奇怪的口音。
    空间里应该至少至少五个人的呼吸，但其余的人都没有说话。
    “孩子呢？”女子问。
    没有回应。
    “那他呢？”女子又问。
    音频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他帮你们找到的我。他……”女子的声音中带上了些哽咽与自嘲，“他……”女子说不下去了。
    “另一个人呢？”音频里终于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这人的声音自带杀气，说的是标准的，甚至带着些贵族腔调的通用语，看样子应该是那五六人的头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洛兮的错觉，她竟然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另一个人？谁啊？”女子的声音变得很是虚弱，喘气声也更加重了。
    “别装傻。”还是那个自带杀气的声音。
    “你们和他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又何必来问我？”女子轻笑了一声，“要动手就快点，同是军人，所属不同，听命行事罢了，我懂。麻烦给个痛快就行。”
    “如你所愿。”还是那男子。
    “如果可以的话，替我转告他，”女子突然强打起了精神，“孩子……孩子的名字，姓氏随他，名，名就叫伊凡吧。”
    “……好。”
    然后，几道极其轻微的光能子弹射出的声音之后，重物倒地，录音主人那很重的呼吸声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音频到此为止，不大的办公室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
    注1：这个说法出自于韩剧《特殊失踪调查组M》，咖啡的真实起源应该不是这样的。
    ————
    另：那段录音曾在《敌中有我》的番外里出现过……后面会慢慢解谜的，没看过倒也不影响什么。
    （为了衔接这个剧情，我还回去把自己写的小说读了一遍，读的津津有味，读过了头，差点没写完今日份的更新）喜欢彼方之谎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彼方之谎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