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幸福-1

        “臭老太婆，你干嘛呢！？”
山人被少年人稚气未脱的一声断喝，叫得回过神来。便听“咚”的一声，一块蓝色“方砖”重重砸在女人后脑勺，又弹起飞向他的面门。他此时终于看清那是自己几天前才拿出来的一块簇新洗衣皂。这玩意儿分量不轻，硬度够呛，被砸到可不是玩的。
女人果然闷哼一声抱着脑袋扑向一边，山人堪堪避过肥皂攻击，忙不迭从女人腿下抽身退开：
“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可现在这种情形说这些，岂不是有点越解释越掩饰的味道了？山人哭笑不得地抬头，只见一个细瘦的身影疾步冲入卫生间拉起女人，等两人看清楚彼此，他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倒是男孩吊梢起眉眼，不爽地当先质问起来：“怎么是你？”这表情、口气，和女人简直如出一辙。不用问山人也已经猜到女人和男孩是什么关系，感情天下的巧合凑一块儿全给他赶上了。
女人整了整已快速扣回原样的衣衫，看样子毒瘾是被这突然一吓，压回去了稍许：“他……忘关水龙头了，水流了一地，怪不得都漏我们家去了。妈帮他一起擦地呢，忙半天了……这不地太滑，不小心跌一块去了……”女人一边尬笑解释道，一边强自咽了好几口唾沫，仍不死心地紧盯着山人，仿佛还在奢望能从他手里换到哪怕一点点的毒品。
“少胡说八道，你在外面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男孩尖刻地拆穿自己母亲，说出的话竟远超出他这个年龄段小孩该有的成熟度；一双眼睛更是狠狠瞪着山人，像只护短的小豹子，感觉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人。
果然他推着母亲往外走，自己却突然又折回来，照着山人腿肚子，狠狠就是一脚！
“唔，你……”
“这是看在你上次救我的份上，下次要是再敢……乱来，我直接踢你裤裆！”小鬼义正严辞丢下这句警告，一溜烟就跑。
……
明明是你妈乱来，居然还猪八戒倒打一耙！
吵嚷着跑过身边的熊孩子，差点将山人撞了个趔趄，让他再次想起周六以闹剧收场的那一幕。他堪堪闪身避过，脚上稍一用力，便又感觉到小腿骨隐隐的抽痛。
臭小子，下脚可真够狠的！前后两次照准了同一个地方踢，得亏没把腿骨踢断了……
想到这里，山人不自觉地转了转腿肚子。一连几日他都在上下班的地铁上留意着男孩的踪影，可始终没有看见人影。也不知那小子是有意避开自己换了行窃的时间、线路；还是有所悔过，好好回去上学了？
山人还没想好，是不是该把男孩偷东西的事告诉女人。毕竟是这样一位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的母亲，知道了她又能为儿子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呢？想来正是因为有这种母亲，孩子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以他一贯的性格，还是没办法放着那对母子不管，怕只怕女人只会想着利用他和杰克的那层关系，求取她迫切想要的东西——至今女人那时疯狂的表情还令他记忆犹新。至于杰克，恐怕又会冷嘲热讽他对天下弱女子的怜香惜玉。
于是，杰克那张写明了“别到处招蜂引蝶”的俊脸，便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脑海中，让他心口莫名一悬。周一上班到现杰克还没进过公司，又不知道瞒着自己在暗中忙些什么。山人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掌握杰克的动向会令他如此焦虑。不过那晚之后，他不知为什么竟有点害怕面对杰克：
见到了，多半会被揶揄那天落荒而逃的动机……
山人以为自己只是在担心杰克有没有怀疑什么，可脑海中又不禁闪现出，黑暗中的……嘴唇……
不对，我想什么呢，这根本不是重点！
路边一个老奶奶与身边瘦弱男孩的拉拉扯扯，打断了山人乱哄哄的思绪。几天不见，男孩好像变了个人似地，一脸病容，眉眼也柔和不少。但那张算得上好看，让人一见难忘的脸，山人绝不会认错，臭小子正要从不肯放手的老人那里抢过手提袋！
“好你个小贼，原来躲到这里干坏事来了？”山人不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住男孩。
“小贼！？”男孩惊讶地抬头看他，“大哥哥你认错人了吧？”纯真无辜的眼神几乎让山人要开始自我怀疑了，懵了片刻他气急反笑：
“嘿，臭小子还挺能装，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我家就在你家楼上，你妈我也见过了，怎么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当没这回事了？”
男孩疑惑地喃喃自语：“几天前，我家楼上，难道是……”
山人只顾着自己说完解气，并没有留意男孩的反应：“几天不见你倒是越来越长本事了，竟然当街抢老人东西！？”
男孩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不禁扯直脖子发起急来：“我……我没有！”
“没有？我明明看见你在和老人家挣这个塑料袋，看看，到现在还不肯放手！”
“我……那是……”男孩急得苍白的小脸微微发红，大口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那个老奶奶用力把山人的手从孩子手腕上掰开：“年轻人，你误会了，小文是想帮我提袋子，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偷东西。”
山人很是吃惊，不过看老奶奶一脸认真肯定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骗人，“可你们明明在争抢。”
“那是小文身体不好，我自己能提，不想让他受累。”
山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看这小文身体瘦弱，尤自大口喘气，倒真没什么健康朝气的样子，可他几天前见到的男孩明明神气活现，跑得飞快……
山人心里正自纳闷，冷不防被人重重一脚踢在右面小腿正中，正是前两天受伤的地方，这下伤上加伤，疼得山人不由得蹲在地上。
“小文快跑！”这声音熟悉得很，山人循声抬头，只见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变两，手拉着手就要逃跑！？
“小飞怎么回事？不行，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山人只道自己眼花，但听两人对话很快明白过来：原来是双胞胎！他忍痛抓住两人：
“小飞是吧，给我站住，我正找你呢！”
“怎么又是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小飞惊讶之余龇牙冲他做鬼脸，“放开我，坏家伙！”
山人反倒好笑：“你个偷东西，外加踢人的小贼，到底谁坏？”
那小文也自脸色难看，喘着气拉住兄弟：“小飞，大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又去偷人东西？”
“我……我没有！”小飞还强自抵赖，可狡辩之词苍白无力。
小文更是确信无疑，胸口上下起伏，瘦骨如柴的小手抓着小飞直哆嗦：“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们……虽然很穷，但……绝……不可以……偷别人……东西……哈……哈……哈……”说着说着，他越发气喘竟完全说不上话，白着脸软倒下去，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环保袋子掉到地上，丁零当啷滚出几个易拉罐、饮料瓶。
“小文！不舒服吗？又喘不过气了？”小飞一改刚才的嚣张跋扈，顿时慌了神。
老太太也赶忙上来帮着扶住小文：“这孩子有哮喘，发作起来可是有生命危险，年轻人快想想办法！”
“哮喘！？有没有带着哮喘喷雾？快拿出来喷！”山人想起看见过别家的小孩哮喘，用个喷雾喷一下就好，急着在小文灰旧的外衣上摸找着，不想被气呼呼的小飞甩手打开。
“你以为谁都有那种东西吗？我们怎么可能有闲钱，买那么贵的药！”
山人一愣，想起女人的处境，意识到这两个孩子恐怕真的生活窘困：“那我送他去医院！”
“不用这么麻烦！”就在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大手温柔地拉住了他，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冷静，有我在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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