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看诊

        祝青凌浅浅一笑，“有过一面之缘。”
她探过手背，覆在孙大娘额头上，额头滚烫，难怪嘴唇有些干裂。
祝青凌面色微微沉冷，高热如果不及时退下去，就算挺过这一关，大娘也会伤了底子。
她凝声吩咐，“孙贵，去找来几坛烧酒，问隔壁大婶要来几块帕子，动作要快。”
孙贵停下扇子，满脸困惑，抬头看见祝青凌眉间的严肃，打起帘子出去。
不多说，酒和帕子递到祝青凌手边，她背对门口，“大娘的病情，我倒是想起一个秘方，或许可以试试，只是方子不可外传，你去门外守着。”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听见孙贵往外走去，响起门轴转动的声音，手指略带迟疑，随后掀开陈旧的被褥。
巷子口的马蹄声由远传到近前，虎子勒紧缰绳，看向身前隔了两个拳头距离的青衫方帽女子，还没开口，女子已经跳下马，提上马身挂着的药王箱，迈着小碎步跑开。
孙贵迎了几步，一双老辣的虎目盯着这个眉目秀丽的女药童，后者瞪起小鹿般的湿润双瞳，“患者在哪？”
孙贵一字一句回答：“头儿正在里面给孙大娘治病，你现在不能进去。”
哪有人请人来看诊，却把大夫拦在外面，应灵芝鼓起两颊，白皙嫩滑的小脸浮起薄愠，“你们耽搁的不是我的时间，是人命。”
她提了提肩上的背带，头一低朝掩着的门冲去，门外的喧闹传进屋里，祝青凌这时已经用帕子沾湿黄酒，替孙大娘擦过身子，听见外面的争执，她加快手上的动作，整理好孙大娘的衣襟系带。
手脚利索地收起帕子，几个占地方的酒坛子一股脑塞进床下，祝青凌瞧着屋子干净了些，三步并两步地拉开门。
“孙大娘就在内室，这位小大夫不是要看病人吗，请吧。”
祝青凌稍稍避让，应灵芝咬咬下唇，率先进去，孙贵和虎子等在门外，心里担心孙大娘的情况，这会来不及多说便要跟上去。
祝青凌拉住孙贵微微摇头，指指面馆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大夫看诊，旁边不方便围太多人，你在外面等一会，大夫诊完再知道情况也不迟。”
她拉过一张椅子，立马横刀地坐下，孙大娘的病情凶险，她说那句话只是为了宽慰孙大娘，以她三脚猫的医术，留在里面也难帮上忙，能不能抢回孙大娘的性命，全靠那个杏坛馆的女药童。
她面色肃然，下颌绷得紧紧，过了盏茶功夫，虎子也从内室出来，神色掩不住激动：“我娘精神好了许多，正喊肚子饿呢。”
祝青凌眉梢带上喜色，“觉得饿就好，她这会脾胃太虚，只能吃些米糊流食，不能沾油腥。”
孙贵快步进了灶房，他性子闷，做起事却不见含糊。
祝青凌眼光往厨房扫了几眼，果断放弃帮忙的想法
虎子点头记下，“多亏头儿找的药童，金针一扎，我娘胸口的气就顺了。”
他喜笑眉开，心里对祝青凌更加佩服，师父独具慧眼，能看出一个药童的医术高明，这不更说明师父是个伯乐嘛。
帘子打起，应灵芝出来，看面馆只有祝青凌是闲人，而且长相不像另外两人粗鲁，走近两步素手一扬，“喂，带刀的，这是药方，你去杏坛馆抓了药，我们就算两清。”
祝青凌接过药方，看了眼上面的娟秀笔迹，心里更加确定猜测，她收起药方，“孙大娘好全之前，你每日都要来诊脉，该用的药材写下来，不论贵贱，我会买来。”
“本姑娘自然会对病人负责。”
应灵芝拎起药王箱，脆声道：“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如果那件事传出来，本姑娘自有法子让你道歉。”
祝青凌勾唇，“姑娘帮了大忙，尽管放心。”
看着应灵芝气昂昂出了面馆，祝青凌微微一笑，太医院院正是个谨慎圆滑的老头，给贵人看了一辈子病，从来不和穷苦百姓打交道，想不到能教出一个性子泼辣的孙女。
灶房里米香飘来，祝青凌进了内室，看孙大娘睡的安稳便退了出来，叫上烧柴的孙贵，接着巡逻。
裴承霖拿着一卷公文，端坐在书案后面，眉头微微蹙起，墨衫垂缀，整个人气质绝尘。
“墨荷。”
侍候一旁的书童上前一步，垂首听他吩咐。
裴承霖沉声道：“父亲把信交给你，还嘱咐了什么？”
他手中拿的不是一封公文，任谁也不会想到，裴太傅给自己儿子寄家书，用的是官府邸报的皮套。
左相狡诈，必定会想到裴承霖与太傅的书信往来，如今梁漕运使与山匪勾结的事已经在京城发酵，梁缘已成弃子，左相更担心他在应天府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出其他官员。
墨荷瞧了眼自家公子的神色，垂下眼答：“老爷还说，祝大小姐的病情稍为稳定，只是还需要静静休养，依祝大人的意思，婚事顺延到明年二月初。”
裴承霖淡淡嗯了声，将邸报收到一个螺钿木盒里，扣上锁扣，从始至终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墨荷心里嘀咕，他这么说，公子怎么没有反应，之前还很关心祝家小姐。
男人心真是海底针，好在明年公子成了亲，有了夫人替他着想，他也可以考虑成个家。
裴承霖不知道眨眼间，书童的心神已经飞出老远，“父亲信上说，今上托他捎来一方贡墨？”
他眉目微挑，看向一旁无限脑补的书童，那表情倒像是见了蜂蜜的狗熊，两眼放光。
墨荷终于察觉到书房里的视线，“贡墨，我带了。”
他双手捧上一个檀木盒，不敢抬头去看那双黑眸，生怕对公子一个不敬，又要被打发回京城听墙角。
裴承霖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木盒，盒子里是一方泛着羊脂玉光泽的徽墨，墨香四溢。
他起身，负手朝外走去，墨荷想要跟上去，却得了不许跟着的命令。
裴承霖站在书房外的芭蕉下，眸光悠远地看向东南一角，隔着一片茂竹，屋檐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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