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静宁驿站

        翌日祝青凌出了房间，正要叫来梳洗的热水，眼前一晃的人影分外熟悉。
正在柜台退房牌的俊秀男子，一身粗布衣服，言语文雅，整个人有种落魄书生的气质。
祝青凌今早也要退了房牌，趁早赶回应天府与顺天府相邻的三家驿站。
“掌柜的，我们退房。”
楼潇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转头，认出是灵芝的兄长后，眉眼染上明媚的笑意：“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捕头大哥这是出来公干？”
祝青凌心想他是什么眼神，她的年纪有那么大吗？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楼潇看她的情绪不好，猜想或许是出了大案，否则她不会离开应天府。
然而此时不说，他以后再难有机会道谢，顿了顿，他率先开口：“还没来得及谢你在清凉山解围，虽说在下现在身无长物，可能连请阁下吃一顿好饭都做不到，但我欠你整个清凉山上下百余口的命，以后若是阁下需要差遣，在下愿赴汤蹈火。”
祝青凌转头，看见他的眼神清澈执着，笑了笑，“不必。”
其余士兵在一楼集合，祝青凌见已经到齐，吩咐道：“所有士兵立刻回军营，路上不要停留，虎子随我回府衙。”
所有士兵遵令。
祝青凌离开前，对楼潇颔首：“楼兄，再会。”
楼潇说不清涌上心头的情绪从何而来，一种即将失去某些人的预感使他猝然开口，“捕头大哥，我刚刚从桂林驿过来，兴许对你要找的东西有些帮助呢？”
祝青凌走到门口停下，转头问道：“楼兄何时在桂林驿？可否说说当时的情形？”
楼潇想了想，没有问丢失了什么物件，无比真诚地回答：“就在两日前，十月九日，那时我住在一楼的房间，窗外就是后院。”
他迟疑地观察祝青凌的表情，见她沉思了一会，微微松一口气。
他赌对了，或许他真的能够帮上忙。
祝青凌难得遇到当晚的住户，眉头一挑，下巴朝外一扬，示意他跟上。
他们出了度柳镇，避开人烟后，祝青凌问道：“你住在桂林驿时，后院有什么动静？”
楼潇回答：“原来捕头大哥在找那些银子， 我的确看见一些动静，只是马车微微晃动，当时不觉得奇怪，此时一提，我倒是想起来，几个官兵都背靠马棚睡熟，马车的轮子似乎也垫了石头，不会松动。”
他比划着，“当时五辆马车都在马棚里面停着，我看见的是中间那一辆，虽然有柱子挡着，还是能辨认出动静。”
祝青凌皱眉想了想，记下这个细节，“多谢，我会去你说的地点勘察，如此便不打扰楼兄办事。”
她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节，身后楼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祝青凌打定主意，宰相的眼线众多，她不想惊动宰相，对方只有放松防备，他才能找到漏洞。
她与虎子一路快马赶回府衙，刚刚进了角门，就看见衙役急匆匆过来，祝青凌在心里暗自猜想，兴许是表哥担心银子出了差错，这才派衙役过来。
她已经调转步子，朝着值事房过去。
衙役到了近前，抱拳道：“祝捕头，静宁驿站出了人命案子，李大人已经赶去，临走前交代卑职，见您回来立刻通知您过去。”
祝青凌步子一顿，静宁驿站就是她在图纸上圈出来，十月初七上午，齐校尉停留的驿站。
难道这是巧合？
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祝青凌这次不必担心行动可疑，只是免不得惊动宰相的眼线。
到了静宁驿的门前，祝青凌抬头看看木制的二层小楼，不算很高，此刻楼上一扇窗户大开，透过低矮的窗棂，可以看到屋里几个带着小帽的捕快。
虎子叹气，静宁县已经是应天府的一个边陲小县，他们一路赶来，马颠得厉害，中午吃进的饭都要吐出来。
“师父，你说静宁县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邪祟，怎么邪门事都出在这？”
祝青凌先是打量着驿站的外部布局，同样是四扇门牑，门上悬着两个灯笼，前面招待客人，后院给马匹补料。
她站在原地打量，随口回答：“妖人喜欢往这里跑，可不就是邪门？进去看看吧。”
门口守着的捕快立刻放行，“头儿，李大人在二楼等您。”
破了这么多案子，捕快对她是一万个佩服，比起李推官，他们隐隐更听从祝青凌的命令。
祝青凌瞧着现场的严格程度，四处入口都被把守，所有住客关在屋里不许走动，便明白案子的棘手程度很大。
因此她上了二楼，看着平躺在地上，双目突出，面色乌紫的男子时，明显有些不可思议。
李推官正拿着缺口的茶碗查看，见祝青凌进来，放下茶碗，“小祝，你来看，此人吊在房里已经有四天，郑县令非要判他杀，还往府衙递折子，你来看看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祝青凌点头，径直走到尸体身旁蹲下，首先看到脖子上延伸到耳后的勒痕，尸体停放了四天，尸表有些膨胀，血液沉积在下肢。
她毫不避讳地检查尸体的手心，一般看这个部位能分辨生前干了什么，尸体手心因为血液沉积有些发黑，触摸之后发现手心的茧子很厚，分布在食指中指与大拇指相连的掌心，显然死者生前曾经长期用力拖拽东西。
李推官看着除去遮挡物的尸体，问道：“小祝，方才县衙的仵作验过尸，此人身上没有体表伤痕，你何必这般仔细检查？”
祝青凌仍然仔细检查，“卑职相信自己验来的结论，依卑职来看，此人生前是渔民，不应当会出现在驿站。”
李推官点点头，渔民都有自己的船，就算出远门，也会把船拴在岸边，住在船上。
怎么会有渔民肯花银子住在驿站？
祝青凌问道：“谁第一个发现尸体？”
人群中站出来一个浑身发抖的货郎，表情仿佛快要哭出来，“是草民，草民就住在隔壁，昨日午时才入住，昨夜这间屋子明明还有人走动，草民就没多想，谁知今日草民经过门前，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开了门，就看见梁上吊着....”
货郎没再接着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祝青凌皱眉，“查过这间屋子的住客没有？”
李推官朝旁边伸手，捕快递过来一个册子，他念道：“贤奉六年，十月初七，林航。”
如今是十月十一，刚好四天。
李推官摇头，“此人极是倒霉，刚刚住进来就没了。”
祝青凌却摇头，“如果卑职没猜错，他并不是林航，而是死后被移到这间屋子，凶手知晓自缢而死与死后悬尸的区别，就是勒痕是否交叉在耳后，可惜他有一个破绽。”
她指向脖颈，上面的条状抓痕已经变黑硬化成皮革状。
她语气镇定，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头。
“如果是自缢而死，着力点主要在脖颈前方，全身重量集中在此处，会形成一道色泽更重且规则的勒痕，而且死者的喉结会碎，只是这具尸体完全不一样，他的勒痕力道均匀，在这道明显的勒痕旁边，还有两条浅浅的条状淤青。”
众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发现两条淤青，浅浅的，这还有什么不明白？
一定是凶手从后面勒住死者的脖子，死者挣扎时绳索移位，才有了这两条痕迹，只是尸体停留的时间太久，血液沉积在肢体末端，这里的淤青才显得不起眼。
李推官点头，见她已经检验完毕，挥手示意捕快蒙上尸体。
“这次郑县令难得办了件聪明事，仵作验尸时曾说，他已经死了四天，你的结论难不成也是如此？”
祝青凌点头，“这件案子是有些蹊跷，但肯定是人为，大人不如叫掌柜的来对峙，说说林航的体貌特征。”
这次不等李推官下令，虎子径直出去传话掌柜的。
等他出去，李推官也不愿在屋子里久留，示意祝青凌跟上，停在二楼拐角，问道：“你为何就能断定，死者一定不是林航？”
今天本来打算双更，只是思路有些卡顿，尽量明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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