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折收青翼笑不成

    树林中激斗的两人，朱九璇都认识，不但都认识，而且都很熟。

    其中一个身穿雪白衣衫，剑法神妙的女子，正是已经不做道姑打扮的施慧剑，朱九璇见到她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倒不怎么吃惊，但另一个人，虽然他的身形容貌因为过快的动作几乎无法看清，但他那身法朱九璇是再熟悉也不过了，正是很久没见的韦一笑。

    朱九璇怎么也想不通他们如何能动上手，不过江湖中人，昨天也许还素不相识，今天也能成为生死仇家，她虽然惊讶，但也说不上多么震惊。现在她的眼力，已经能看清他们的动作，也勉强能理解他们武功的精妙所在，只看了几招，便暗暗叫好。那少女却是头晕眼花，道：“这是什么？搞鬼么？”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打斗中的两人都恍若未闻，朱九璇却是一愣，暗骂自己道：这会儿还说什么招数精妙不精妙，他们要打死了一个如何是好？但江湖上的事情，向来不许旁人随便插手，除非有极大本事或者极高威望的人出头架梁子，那又另当别论，她现在于他二人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武功上又远远不及，实在是无法可想，心道：看情况，姑奶奶的剑法足以限制得住韦大哥，蝠王的轻功又更胜一筹，最好一会儿韦大哥找个机会逃走，姑奶奶也追他不上。这时韦一笑的轻功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虽然看得出在施慧剑之上，但动作很紧，与平时带着三分戏谑的动手方式大为不同。

    又看几招，心下却是一寒，原来她看得出施慧剑连闭关前的功力也没有使出来，刚开始朱九璇以为她受了伤，后来一琢磨，暗道：是了，她故意不使出全部武功，因为她知道韦大哥轻功了得，若是开始便使最厉害的剑法，说不定韦大哥便要跑路，那就肯定无法追上，这才故意让韦大哥以为两人功力相若，可以放手相拼，待慢慢缠住了他，再突然使用绝招，必然可以一招拿下。

    朱九璇想清楚这个道理，隐隐担忧，但也并非束手无策，心道：若以我的功夫上去阻拦，那是痴心妄想了，但是高手相斗，最忌分心，我只要在姑奶奶要擒住韦大哥时弄出一点暂时分散她精力的动静，甚至只需大叫一声，让她耽误上一瞬间，也足够青翼蝠王离开的了。总不会叫他们有重大损伤。想到这里，还是静下心，细细观看这一场普通人一生都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

    渐渐两人身形加快，越斗越紧，突然剑光一闪，施慧剑快速绝伦的刺出一剑，剑势变化，精妙难言，朱九璇一见此剑，不由心旷神怡，一个好字惊叫出声。

    韦一笑流畅自如的身法第一次有刹那间的停滞，然后快速绝伦的闪了一下，朱九璇将内力凝于双眼，似乎看见那一剑已经刺入韦一笑的身体，但韦蝠王就是韦蝠王，仗着身法急快，硬是倏地缩后数尺，险险避开了要害，然后身形翻转，向后跃去，这一下是使了全力，身法之快，绝非人所能想像。朱九璇愣了片刻，刚松了一口气，只见韦一笑闪电一样向站在一旁的那个少女扑过去。

    朱九璇脑子轰的一下，突然，六年前自己看杨逍与韦一笑比武之后，韦一笑想吸自己的血的那一刹那像尘封已久的噩梦一样翻了上来，她脑子中只剩下当年那排白森森的牙齿，竟忘记了韦一笑已经不必吸血，拼命抢上去，运起一阳指，一指点了过去。

    哪知韦一笑却并非扑向那少女，在空中诡异的一转折，便向朱九璇扑过来，倏地伸手去抓她手腕，朱九璇收势不及，本能的手指一翻，与他的手掌一碰，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跌倒在地。施慧剑赶到，手指如风，点了韦一笑全身七八道主穴。

    原来韦一笑这一下却是真正倒霉。他刚才这一剑已经受了伤，但凭借超人的轻功还是可保脱身无虞，若要单身逃脱，必然性命无碍，最多花多些时间将养便是，但他二人相斗之时，本来心无旁骛，不知朱九璇两人已经到来，但这时朱九璇喊了一声，他这才发现，一惊之下，心想不能叫九璇落到这个疯婆子手里，也是艺高人胆大，自忖带上朱九璇施慧剑也决计追不上，便使了个手段，假意向那少女扑去，引得施慧剑来追，他自己轻功超绝，在空中改变方向的本事更加无双无对，只消骗过了施慧剑，让她无暇再调整方向，抢出一阵工夫，带上朱九璇远遁便是绰绰有余。

    但朱九璇鬼使神差给了他一指，本来他两人功力相差太远，朱九璇这一指本来毫无用处，但韦一笑剧斗之下，力气大耗，又受了内伤，而且他对朱九璇本身不存恶意，十分精力有八分防着施慧剑追来，根本不提防朱九璇会对自己动手，而朱九璇练了九阳神功功力大进，一阳指这一路纯阳武功又与韦一笑的阴寒内力天生相克，所以这一下韦一笑出其不意，竟是受伤不轻。虽然如此，毕竟两人功力相差悬殊，朱九璇受了韦一笑的内力反震，再加上本有外伤，也是受到重创。

    施慧剑瞪着韦一笑，表情狰狞，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朱九璇在旁边咳嗽不止，韦一笑一声不吭，却是昏了过去。施慧剑转向朱九璇，面色稍和，扣住她脉门，将内力送了过去，道：“为什么受伤？”

    朱九璇道：“中了恶人的偷袭……就是杀了……他的那一伙恶人。”

    施慧剑冷冷道：“你也是这只蝙蝠畜生伤的。”

    朱九璇一愣，道：“什么？”

    施慧剑道：“这畜生穷凶极恶，今天我就叫他恶贯满盈。”伸手过去拽住韦一笑，见他不动，喝道：“别装死。”晃了几下，见他仍是不醒，心道：别这样就轻易叫他死了，那可太便宜了他，想着提起他来，将他头朝下浸入旁边溪水之中，只片刻，便听到韦一笑咳嗽起来，显然受了水激，已然醒了，她却不提起他来，仍是将他按在水里，要闷着他，韦一笑无法挣扎，好在内力深厚，虽然刚开始醒时呛了几口水，立刻便摒住呼吸，憋下气去。

    好一会，施慧剑怕他真憋死了，这才提他起来，只见韦一笑双目紧闭，头上脸上都是湿答答的水痕，狼狈不堪，却不知生死，连忙扭过他的脸查看时，两人脸一相对，韦一笑猛地睁开眼，一口水狂喷而出，兜头撒过来。施慧剑大吃一惊，连忙侧头闪避，虽然动作飞快，头发却也被喷了湿半边。

    她那里吃过这样的亏，恼羞成怒，将韦一笑使劲往地下一掼，狠狠砸在路上。见他额头上流出鲜血，又狠狠搬过他来，道：“你找死。”

    韦一笑看着她，突然嘴角一咧，露出他标志性的带着三分戏谑三分诡异的笑容，虽然脸上又是水珠又是血迹，露出的两排锐利的尖牙仍是白森森的。

    施慧剑越看他表情越怒，一个耳光打过去，道：“有什么好笑？你不知道死期到了。”

    韦一笑嘿嘿两声，道：“好笑就是好笑，我本来看什么都好笑，看着你就更加好笑，哈哈，笑死我了。”又向她湿了的头发看了两眼，又嘿嘿笑了两声。

    施慧剑本来是满腔仇恨，对着这么个人物，倒更涨了三分老羞成怒。偏过头去不看他，只对朱九璇道：“你说我该怎样报这个仇？我要他生受二十年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少活一天也是不成。”

    韦一笑哼了一声，道：“说的很好，可惜看你的样子，只怕不会这些折磨人的法门，我少不得还要教给你，也罢，我告诉你怎么样才最狠。”瞄了一眼施慧剑，也不理她的表情，道，“那其实很简单，只消你嫁给我，我娶了你这样的丑八怪，天天生不如死，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哈哈。”施慧剑气得浑身发抖，提剑便要刺去，在他身前一寸的地方停住，道：“你想激得我痛痛快快一剑把你杀了，真是痴心妄想，我先将你舌头割了，再将你眼睛剜了，叫你零零碎碎受够苦头才死。”

    韦一笑笑道：“没有眼睛倒是没有什么，正好不必看你这吓人模样，没有舌头就要大大糟糕，我看见你这么万年难得的丑八怪，要是不能向更许多人好好描述一下您老人家的尊容，真是一生遗憾。当然你这样的模样，我长十条舌头也说不传神……”话未说完，朱九璇一伸手点了他的哑穴，若让他再说下去，施慧剑会干出什么朱九璇可猜不出来。她却始终没和韦一笑说一句话，因为只有让施慧剑看不出两人的关系，才有万一救他走的机会，倘若漏了一点破绽，那就糟糕之极。

    朱九璇道：“姑奶奶怎么知道董先生是他杀的？您若杀的不是真凶，叫真凶逍遥法外，那可是一生遗憾。”

    施慧剑冷冷道：“他的尸体是我收的。他全身都冻僵了，显然是中了阴寒武功而死。这昆仑山脉上，最阴毒的不是吸血蝙蝠是谁？”

    朱九璇道：“可是也不止他一个使阴寒武功啊？”

    施慧剑道：“武功足够的便不多了，先料理了他，以后有一个算一个，都杀掉便是。难道我不会分辨，也不会杀人么？”

    朱九璇暗暗松了口气，道：“姑奶奶，绝对不是他。”

    施慧剑总算对她的话还肯听两句，道：“怎么说？”

    朱九璇道：“姑奶奶你知道，我是从敌人手里逃生出来的人，我也听到他们说过几句话，似乎他们是要回中原去……”顿了一顿，心中转念，暗道：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既是阴寒的武功，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栽给他们了。先应付过姑奶奶，救下韦大哥，到时候仔细查找真凶，要论复仇，还是要我自己动手。便道：“我隐约看见，敌人是两个老头子，我听其中一个道：‘鹿师哥，这回汝阳王爷的差事可不好办啊。’另一个道：‘好在咱们的玄冥神掌还没怕过谁。’然后我就昏过去了。”她胡乱编了这几句话，也不知能混过去不能。

    她一提汝阳王的名字，韦一笑的目光一跳，施慧剑沉吟不语，再说到玄冥神掌时，施慧剑嘿嘿冷笑了几声，道：“玄冥神掌？我还道百损老杂毛死了，他徒子徒孙不敢出来现世了，很好，很好。” 朱九璇听她口气，和鹿杖客和鹤笔翁原本有过节，心想这样差不多能混过去了。施慧剑细细查问，朱九璇三句里面两句推说不知道，一句说的模模糊糊，她深知自己扮演的不过一个意外的旁观者角色，若是连细节也说得明明白白，反而容易露出破绽，只有含糊些，在关键处说上一两句话，才能不让施慧剑起疑心。

    果然施慧剑细问之下，心道这些江湖上的人物都是几十年蛰伏的，量朱九璇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朱九璇认识韦一笑，刚才朱九璇也不曾对韦一笑表现出什么交情，料想朱九璇不至于特意为他欺瞒自己，便信了□□成。她脾气本来雷厉风行，又心伤董笑尘之死，暗想现在他们必然还在路上，该当赶到前面去截杀下来，如若路上赶不上，那么冒险到大都报仇也是说不得了。她一伸手解开韦一笑的哑穴，道：“是你杀的人不是？青翼蝠王顶天立地，做过便做过，难道还不敢承认？”

    韦一笑本来并不将生死看得多重，更不屑多跟这不可理喻的疯婆子解释，但朱九璇一句句话明明白白传入耳中，心知九璇为了自己好不容易骗过这妖婆，也不好就这么随性把她的心意破坏了，只冷笑道：“今日我遇到你这疯婆子，那有什么道理好讲？你说是我做的，便当是我做的。你若说不是我做的，你以为是谁做的，便杀谁去，我也去看个热闹。是了，我还有三四个仇家都使阴寒武功，是不是都是你仇家？那好极了，我现在带你去找他们，随便杀。杀得喜欢了，还可以多杀几个。”这样也算是否认了自己杀了董笑尘，但就是如此，也不忘讽刺她几句。

    施慧剑冷冷一哂，转头看朱九璇，道：“你想死吗？”

    朱九璇打了个冷战，缓缓摇摇头，不知她的意思，暗暗提高警惕。

    施慧剑道：“我不会要你的小命，但天下能取你性命的多如牛毛。你要自己知道，以你的武功，这一次逃得性命是侥幸，但侥幸可一不可二，若我不在，随便来个什么人，取你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不要再想什么与世无争，平安幸福的蠢话，你若要活下去，若要活得好，你知道你该做什么。这世界上，没有你想的世外桃源。你是不是也有重要的人这次死去了？”

    朱九璇道：“是。”

    施慧剑冷冷道：“你也不必伤心了，你该好好庆幸一下，你终于没有死。至于什么报仇，你更加不必痴心妄想，等你能够确信保住你的小命，才说得上其他东西。如今我这一去，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又没本事，不如随便在哪个深山里龟缩起来，盼望被人一辈子找不到你才好。”她伸手一提韦一笑，道：“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辜，只有劳烦他陪我走一趟，若捉到真凶还罢了，不然……”她甩下一句：“记得了，如果你武功不够强，那么你每活一天，都是侥幸。”

    朱九璇望着施慧剑的背影，隐隐听到韦一笑大笑大骂之声，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哈哈”干笑两声，落下泪来，心中只是道：我刚才在干什么？我竟然觉得骗过了姑奶奶很得意……哈哈……我不就这些本事了么？我骗姑奶奶，哄师父杨逍，误伤了韦大哥，想救段终然后他死了。我没做过一件成功的事，只有一件事成功了，那就是我始终没有死。上一次，从山崖上掉下去，我没有死，被欧阳救了。欧阳和董先生都死了，我却还是没有死，又被那少女救了，很好很好，原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人救我。我运气很好，旁人一辈子没见过的武功，我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我手里拿着那么多秘籍，身边有的是肯指点我的高人，我连一门武功都没有练全过，只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明天再练也不迟，如今怎么样，若是我昨天死了，还有的是时间么？倘若我肯多花一点心思，何至于躺在都是烂泥的树洞里，等着人来救我？如今欧阳死了，董先生死了，师父走了，姑奶奶也走了，家也不能回，这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收留我？我只剩下一堆武功秘籍而已了，哈哈，哈哈。

    她越想越是沮丧，突然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像前世三四岁的时候和父母撒赖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尽情宣泄自己的感情，没有父母在身边安慰了。

    哭过之后，她找了条小溪，将头浸在水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湿淋淋的抬起头来，感觉清醒了很多，整了整头发，回头瞥见那少女竟然跟在后面，一副害怕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姊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少女道：“我叫原月。你刚才怎么啦？”

    朱九璇道：“刚才有点伤心事想不开，现在好多了。”

    原月道：“嗯，是不是你的家人死了？我爷爷死的时候，家里人都哭得很伤心，但是我还小，所以没有哭，后来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现在也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样子。不过我知道，失去家人的感觉很不好受。你伤好了吗？”

    朱九璇拿出一枚九华玉露丸，嚼了道：“没什么大碍了。”刚才施慧剑帮她调理内息，本身元气差不多恢复过来，只不过剩下些皮肉伤而已，也不算问题。

    原月道：“那你去我家坐坐吧，我家里人都很好。”

    朱九璇心想应该去她家一次，人家救自己一命，应该好好答谢一番，便答应了。原月提了竹篮猎叉，挂上自己打到的野羊松鸡，对朱九璇道：“我第一次出猎便打到这许多猎物，嘻嘻，便是村里的男孩子也比不上。”

    两人缓缓下山，走到一座小谷之中，谷内有三五家人，原月指着其中一间茅舍道：“我家便是那里，爹爹，妈妈，我回来了。”说着蹦跳着去开门。

    朱九璇在旁边微笑看着，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道：“不好——”推开原月，闪到窗边，从窗缝里观察，只见房中桌边倒毙着一对老夫妇，地上一滩血迹，此外空无一人。

    原月惨叫一声，推门进去看时，那两人都已死去多时，抱住父母尸体放声大哭。朱九璇绕到谷中其他屋中看时，原来这几户人家不论老幼，统统被人杀死，身体都冷硬了，整个小小村子，竟是鸡犬不留。

    ※※※※※※※※※※※※※※※※※※※※

    今天又去看饭卡的坑，突然兴起想虐蝙蝠，说虐就虐

    闭幕式好囧啊……

    下一章结束第一卷

    珍惜生命，拒绝bw

    喜欢璇梦倚天（倚天屠龙记同人）请大家收藏：璇梦倚天（倚天屠龙记同人）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