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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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钱的感觉是咋样的?

    搁在早些年,俞母一定答不上来。其实,她的娘家条件并不算好,最多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是混个水饱,好在因着周遭的人家都是这般过日子的,所以她也没啥好说的,甚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俞母的娘家并不在上河村,不过距离也不是特别远,加上她娘家有个堂姑嫁到了上河村里,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里,她知晓了俞家的情况,当然是通过听闲话得知的。

    乡下人家嘛,男人还可以趁着农闲外出打打短工,可女人们就没那么多事儿了,最多也就是串串门子说说闲话。俞母那会儿年岁也不算小了,十三四的年纪,在他们这一带确实也是到了说亲的岁数了。在听了一耳朵俞家三兄弟的事儿后,她就暗暗留心了起来。

    之后,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哪怕俞家比俞母娘家要殷实很多,可因着俞父并非能继承家业的长子,所以即便两家确有差距,这门亲事还是说成了。等俞母进了门,俞父便带着为数不多的家当,分家单过去了。

    不过,俞家爷奶其实还是属于挺厚道的人,他们之所以偏心老大,一方面他们这儿确实有家产传给长子的风俗,另一方面也是知晓仨儿子里头,长子最不堪重用,要是不给他多些家业傍身,天知晓等他们二老百年以后,长子会成啥样。然而,再怎么偏心长子,他们仍给当时刚分家出去的俞父备了些东西。

    半亩地,三间泥墙茅草屋,五百斤的粗粮,一整套做篾器的工具,还有十贯钱和镇上的人脉。

    最后的那个人脉,指的是收篾器的店铺掌柜,俞家阿爷心知长子没能耐,又感觉到自己已经年迈,索性将这些人脉尽数给了俞父,自个儿也不再继续做篾器了。

    正因为俞家阿爷的这些准备,其实俞父在分家单过之后,小日子过得也并不算差。尤其他们刚分出去时,正好是春耕结束后没多久,哪怕住的是泥墙茅草屋,也不至于冻着。吃食方面,村里本身也没几家吃的起精细粮食的,五百斤粗粮,家里当时又仅有俞父和俞母俩口子,哪怕敞开肚子吃,那也能撑好几个月呢。

    那会儿,尽管家里并不算宽裕,可俞母深以为自己还是掉进了福窝窝里。虽说家务活儿都是她一个人的,可俩口子能有多少活儿?分家单过意味着头上没有公婆压着,能够自己当家做主。正好,俞父又是个木讷的性子,整个家里等于就是俞母说了算的。

    在那段时日里,即便手头并不宽裕,可俞母依旧觉得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后来,俞母怀孕了,头胎就一举得男。当然,俞大伯家也是如此,所以并不算太稀罕,可不得不说,头胎就生了儿子,还是给了她很大的自信。

    就是在长子俞承嗣出生后不久,俞三叔也分家单过了,同样的,他也是在娶妻之后才离家的,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媳妇儿并不是父母帮着撮合的,而是他自个儿外出当小货郎时,认识并娶回家的。也就在同一年,在俞三叔的牵线搭桥下,俞父将篾器卖到了县城里,他的手艺原就极为不错,很快就在县城里有了名气,赚的钱自然也越来越多了。

    再往后,俞母又怀孕了,老二俞兴家出生了。偏就在次子出生后不久,她同三弟妹闹了矛盾,恰好当时俞三叔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带着家眷去了府城。从那以后,尽管每年的年关俞三叔都会带妻儿回村,可两家的关系终究还是淡了下来。

    俞母并不稀罕三房,见三房去了府城,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家是除了里正家外,日子过得最红火的。接下来,她又接连怀孕,生下了三子俞继业,以及两个闺女满娘、秋娘。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膝下的儿女们也在慢慢的长大,一直到俞家爷奶都相继过世后,俞母仍坚定的认为,自家哪哪儿都是好的。

    可不是吗?公婆不在了,讨人厌的妯娌去了府城,本该压她一头的大嫂还得拍她的马屁,加上她男人能赚钱,长子聪慧好学前途无量,次子习得家传篾匠手艺,三子则是个天生的庄稼把式,还有两个模样格外出挑的闺女……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本以为,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或者会越来越好。可俞母怎么也不曾想到,年近半百,竟叫她摊上了这么大的难题。

    缺钱……

    如果仅仅是钱不凑手,那倒也没啥,横竖家里的口粮是留足了的,前两年做的衣裳、棉袄也都还能用,哪怕不花一文钱,这日子仍旧可以安生的过下去。等到了来年秋收,卖了粮食不就有钱了?

    可问题在于,她如今面对的并不是单纯的没钱,而是既没钱偏花用的地方还不少。

    见过了长子承嗣后,俞母心头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半分,反而愈发得愁苦了。

    钱啊,去哪里能弄到钱呢?家里只剩下了口粮,且不说卖了口粮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就算真的卖掉了,那些粗粮能值几个钱?

    俞母浑浑噩噩的从半山腰走到了山脚下,明明身子骨已经累得不行了,偏因着精神恍惚,完全无所察觉。整个人就好似灵魂出窍一般,只单凭着本能往前走着。

    一面往前走着,一面还在盘算着要怎样弄到钱,俞母甚至都想过了卖房卖地。当然,这是最后一步了,如若走投无路,她是决计不可能将家业败光的。可再转念一想,他们家还能卖什么?除了那五亩水田十亩旱地外,能卖的不都已经卖光了吗?

    只这么着,俞母带着一脸的恍惚,终于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镇上。要是她一直保持如今这个状态,估计也就是继续本能往前走,直到回了村子里。

    可事有例外,才刚回到镇上不久,俞母就被街角的一对母女吸引了。那当娘的瞅着跟她家满娘差不多大小,闺女则看起来也就一岁多点儿的样子。俞母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当娘的正搂着闺女亲香个不停,而闺女则被逗得咯咯直笑。

    瞧瞧人家,母女俩感情多好啊……

    俞母步子一顿,几乎是在一瞬间,身子就掉转了方向,径直往镇子另一头走去。

    羡慕人家母女俩做啥?她又不是没有闺女,不单有,还有两个!只不过,满娘那头是家里对不住她,好好的闺女竟是嫁到了山里。可秋娘呢?家里替她谋划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也是时候报答家里了。

    这个时候,俞母下意识的忘却了上一回闹得不愉快,她想的是,为了长子承嗣,她愿意压着火气原谅那个不孝顺的闺女,一切都以承嗣的前途为重。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同上次一样,进了石家的侧门,又在门房的邀请下,喝了一碗凉茶解解渴,之后则再度被引到了上回去过的偏厅里等候。

    近乎一模一样的开头,就是茶点有了些许的差别。很显然,像石家这般讲究的人家,每一季的茶水点心都是有所变化的,不但味道极佳,就连外形看起来都是格外花了心思的。

    可惜的是,俞母这会儿真没兴趣关心这些,之前在门房灌的凉茶已经叫她稍稍舒坦了一些,被引到了偏厅后,她只坐在下首处,睁大眼睛看向门口。

    少许,秋娘进来了。

    “阿娘,听说您来……”人未到声先到,然而等秋娘看清楚偏厅里的俞母后,已经出口的话,却深深的被咽下去了。

    认真说起来,她们母女俩也不算很久没见,最多也就几个月时日,连半年光景都没有。可秋娘看向俞母的眼神,却完完全全是不敢置信。

    这也难怪了,上回看到俞母时,跟秋娘印象中的也没差太多,顶多就是春耕结束后略瘦了几分,旁的却是一般无二的。可这回,秋收刚过没几日,俞母整个人都如同黑炭一般,露在外头的皮肤,尤其是脸上的,简直就像是抹了一层炭粉。当然,她人也更瘦了,哪怕秋收时俞家老三才是主要劳动力,可说句实话,她真没闲着。更别提她今个儿一天背负重物走了很长的路,且很大一部分都是山路和土路,哪怕风沙并不算很大,这顶着个大太阳又闷又热还负重前行……

    只能说,门房还能认出她来,就证明那是个合格的门房,反正秋娘是不敢认了。

    懵了有那么一小会儿,秋娘满脸迟疑的开了口:“阿娘,您这是去干啥了?”挖煤了吗?

    “去明德书院看你大哥了。”误以为秋娘这是放缓了语气想要跟自己赔礼道歉,俞母心下微微好受了点儿,顺口答了问话了,想着正好将话题往俞承嗣那边引,也好说下面的事儿。

    然而,真相却是,秋娘仅仅是被她娘那黑瘦又疲惫至极的样子给唬到了。

    定了定神,秋娘打发走了身畔的丫鬟,主动落坐在俞母身畔后,便开口热情的招呼她先喝茶吃点心。

    秋娘是这么说的:“阿娘,我给您倒杯凉茶喝,这是金银花茶,您从没听说过吧?喝喝看,里头搁了金银花、菊花、山芝麻,听白大夫说,这茶能清热解暑,生津止渴,还能去去火。”

    俞母本来都想顺势提到借钱一事了,听秋娘这么说,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下去了,心下是满满的不舒坦。

    不就是杯凉茶吧?哪里来的这么多讲究?可一想到她的承嗣正缺钱花用,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她也只能咬牙忍下来了。如此这般,她只伸手接过了茶盏,一口就灌了下去。

    “慢慢来,不着急,这茶呀,还能仔细品着才有滋味。”秋娘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鄙夷不屑。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连喝茶都不会,简直就是牛嚼牡丹。

    可甭管心下是怎么想的,秋娘终是不曾露在明面上。上一回,母女俩不欢而散后,她心里憋闷了好几日,说不气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可就算再怎么想跟娘家彻底断了关系,她也不能做得太绝了。再说了,娘家那头是没啥值得她留恋的,可大哥大嫂却还是好的,她想的是,尽可能的跟除了大哥大嫂之外的娘家人疏远关系,可最好是和和气气的远了关系,而非彻底撕破脸。

    乡下人家原就是没脸没皮的,可她这个石家二太太却丢不起这个人!

    最好的结果就是,一年到头见个一两回面,请娘家人喝喝茶吃吃点心,再说几句体己话。要是想听好话也容易,横竖好话又不要钱,她一个外嫁的闺女,是应该多说两句好话捧着娘家人一些。

    秋娘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自然容不得俞母不跟着她写的话本子走,眼见俞母喝了茶,她又忙伸手掂了一块点心递了过去,语气温和的劝道:“阿娘您再尝尝这个,这是蜜枣糕,厨子特地做成了花卉状,好看又好吃,尝尝呗。”

    安耐着火气,俞母接过那块糕点,想也不想就丢进了嘴里,然后喝着剩下的一点凉茶,一口气吞了下去。

    一旁的秋娘满脸惨不忍睹的神情,却仍然在俞母看过来时,及时恢复了平静,又掂了另一块点心:“再尝尝这个吧,红豆糕,也是甜味儿,阿娘您应该会喜欢的。”

    俞母这回仍是接过了糕点,却并不往嘴里放,而是双眼盯着秋娘那如花似玉的脸,强压着火气道:“秋娘,我今个儿不是过来喝凉茶吃糕点的。”

    “没事儿,多尝两块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这些糕点别说乡下地头了,就是在这镇上都尝不到。阿娘你不知晓吧?我家上个月新招了个点心厨子,原本是在县城大酒楼里做事儿的,这些都是他亲手做的,您这辈子都吃不到的,索性多吃两块,回头我让人给你多包一些,带回家给阿爹和哥哥姐姐尝尝。”

    顿了顿,秋娘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对了,许久没听到哥哥姐姐的信儿了,他们过得可好?”

    “好。”俞母脸色黑如墨汁,偏生因着秋收晒黑了不少,一时间还真的叫人难以察觉。

    “真的好?”得了回答,秋娘却并不相信。她大哥前几个月终于想方设法的进了明德书院,可那地方是好待的?都说明德书院出人才,可人才一多,岂不是愈发的衬得人蠢了?先前她尚未出嫁时,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是大家说啥她就信啥,可等她嫁到了石家,才知晓自己先前错得有多么的离谱。

    秀才公真的不算什么,举人老爷倒是稀罕了,可问题是,俞承嗣考个秀才都考了那么多年,他真能考上举人吗?再一个,这秀才是年年都有的,多考几次也没啥,举人是三年一次的科举里头才有的,就不说七八回了,哪怕考个三回好了,这不是十年就过去了?

    在石家待的这大半年里,秋娘可听说了不老少的东西,也终于明白了她娘做的白日梦有多可笑。不过,比起娘家的其他人,大哥大嫂对她真的不错,所以她也不愿意从她嘴里说出关于大哥大嫂的坏话来,只要别碍着她,她还是很愿意跟娘家人保持良好而疏远的关系。

    至于娘家其他人,阿爹阿娘暂且不提,横竖这俩心里头都只有大哥一人。另外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她也是百般的看不起,二哥又蠢又作,三哥倒是只剩下一个蠢了,姐姐满娘则是老实过了头,又嫁了这么个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有什么指望!

    也因此,对于俞母说的,她哥哥姐姐都好的话,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好就好吧,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尽管百般不相信,秋娘却并没有跟俞母掰扯的意思。她也能理解俞母,毕竟是个乡下妇人,没见什么世面,想着吃饱喝足这日子就是好的了?要是这么说的,她哥哥姐姐还真是过得挺好的,横竖饿不死!

    “满娘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她男人往家里头送了两斤肉。”俞母再一次深呼吸,试图将火气压下来,可惜这一回做得不是很成功,因此在提到满娘时,忍不住带出了点儿火。

    秋娘误以为俞母这是对她姐姐满娘不满意,心下愈发的看不惯俞母。别看她很是瞧不起满娘,可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满娘有对不起家里的地方,人都叫你们给卖了,还是卖到了大山深处,你们还能指望她做什么?给两斤肉就谢天谢地吧,要是当初被卖掉的不是满娘而是她,别说送肉了,没送你一包耗子药,已经算是她有良心了。

    再一想,被卖掉的满娘生了孩子往娘家送了两斤肉,还要惹得俞母不满,那她这个得了家里的好处,攀上了好人家的……

    “哎哟,我差点儿忘了,今晚是我那大嫂过生辰,家里的老太太一早就添了二十两银子,说是要叫咱们几个妯娌好生热闹热闹。瞧瞧我这脑子,方才还记得呢,见了阿娘您之后,就给忘到了天边儿去。还好时间不算迟,我得赶紧回去换身妥当的衣裳,再配几样合适的珠钗,可不能叫我大嫂给挑出毛病来。”

    说着,秋娘便起了身,一脸歉意的同俞母解释了两句,就唤了外头守着的丫鬟进来,吩咐道:“去大厨房再要两包点心,把桌上的点心也包一包,都叫她拿回去。”

    话音落下后,秋娘又歉意的看了俞母一眼,告辞离开了。

    俞母:……

    这还真不能怪俞母反应太慢,实在是秋娘这一番做派,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既快速又自然。等俞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点心已经准备好了,而她更是被丫鬟“请”出了偏厅。

    站在石家大门前,俞母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那可真是上不去又下不来,好悬没憋死过去。

    彼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也亏得如今天黑得晚,遥遥的望过去,天色将晚未晚,倒是并不妨碍她回村。其实,她也可以选择去镇上俞承嗣家里住一宿,到底今个儿忙活了一天,实在是累狠了。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村里,且连饭都没吃,就闷头睡下了。

    白眼狼!

    一个两个的都是白眼狼!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一生下这几个东西,就应该立马将他们统统溺死在尿盆里!

    ……

    ……

    平白去镇上受了一肚子的闲气,偏事情毫无进展,俞母一整夜翻来覆去的,压根就睡不着。及至快天明破晓了,才迷迷瞪瞪的睡过去了。

    因着秋收已过,接下来都是农闲了,当然若是家里有闲置的田地种蔬菜瓜果的话,这会儿播种,在冬日之前也能收获一茬了。可俞家实在是没人手做这些事儿了,俞母在这日后,也跟着病倒了,同样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累的。俞父也没比她好多少,原本就因着年轻时候干活太拼命了,落下了不少的病根,之前日子过得自在时,倒是没发出来,如今一劳累,也跟着躺下了。再算上在秋收时累病了的俞家老三,等于他们一家三口,尽数都累趴下来了。

    一模一样的病症,都是累的,没必要吃药,毕竟补药可比普通的治病药贵多了。行脚大夫的意思是,好生养着呗,多睡觉多喝水多吃些能调养身子的吃食。具体的话,鱼啊肉啊蛋啊豆啊,都成,最好是能吃些精细粮食,那样好得就更快了。

    搁在前两年,就这么个方子,压根就难不倒俞家人。

    杀只鸡炖个汤,汤里下一把细面条,卧上两个鸡蛋,烫点儿小青菜,再撒碎葱段,这不就大功告成了吗?热热的吃上几顿,啥劳累都没了。

    可惜,如今这方子对于俞家人而言,就只剩下了浓浓的嘲讽。

    到了最后,还是俞家老三强撑着去灶间生火做饭,亏得他们家柴禾之类的还是准备得很齐全的,哪怕一家人有俩月不出门好了,这柴禾也仍旧够用。待点了柴禾丢进灶眼里,俞家老三往锅里加了大半锅子的水,等水开的同时,洗了红薯随意的切成块,丢进已经滚了的水里煮着。

    旁人家是红薯加米粒煮粥喝,到了俞家老三这儿,就直接只剩下了红薯。当然,他这种做法坑归坑,却不至于吃死人。正好,有主食有汤水,还有啥好不满的?

    等红薯汤出锅了,俞家老三拿大瓷盆装了个半满,先给他爹娘端去了,当然他也拿了碗和勺,至于筷子就可以省省了,直接拿勺舀着吃呗。

    当然,他本人也是如此。

    不知晓是俞家人的生命力旺盛,还是命不该绝,吃着这种如同猪食一般的吃食,竟仍是叫他们撑下去了。等身子骨稍稍好转之后,俞父就跟俞家老三一道儿又开始做起了篾器,只是因着底子还是虚的,父子俩皆做不了太久,有时候真的是颤抖着手指仍咬牙坚持着,除非真的撑不住了,不然也不会去歇着。

    而俞母……

    继续去镇上骚扰秋娘了。

    她也是真的没法子,生养了三儿两女又怎样?如今是最有出息的长子急需钱用,偏老二跑了,其实他不跑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俞承嗣需要的不是一贯两贯钱,而是至少百八十贯钱,你就是打死了俞家老二,他也没那么多钱呢。老三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手里也没拿过钱,再说他已经努力的在给俞父打下手了,再逼也逼不出个所以然来。

    儿子没指望,那就只能指望闺女了。可惜的是,大闺女嫁的不好,那唯一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了嫁到了高门大户的小闺女了。

    这真的是不得已的选择,但凡还有其他的法子,俞母是断然不会三番两次的登门找罪受的。

    因着前不久都累病了,俞母第三次登门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在她出门前夕,展易因着要赶场子,又下山来了,顺便往俞家和俞大伯家各送了十枚染红了的鸡蛋。

    这是他们这一带的规矩,满月送红鸡蛋给亲近的人家。准确的说,是但凡有亲眷关系的,都得送上一到两个红鸡蛋,有些讲究一些的,那是连邻里都送的。

    展易离开村子有些年头了,哪怕时不时的还会下山一回,可他真的不清楚俞家都有几门亲。下山之前,他倒是问了俞小满,结果一孕傻三年的俞小满让他去问俞家老二,简直就是在比谁更坑的俞家老二告诉他,家里就两门亲,俞大伯和俞三叔。

    要不是心知他二舅哥没坏心,展易真要认为这家伙在嘲讽他了。他问的是亲戚,不是近亲好吗?他就算再怎么不知晓村里的情况,像这种分家才二十来年的近亲,肯定是知晓的。

    最终,展易默默的增加了红鸡蛋的数量,打算一家送十枚。横竖人家俞家兄妹都不怕被按上眼里没亲眷的名头,他怕啥?对了,还得记得给俞三叔送一份,不过这倒是不着急,正好山上的石榴快成熟了,到时候一并送去。

    提到了石榴,展易也觉得有些奇怪,去年那石榴树简直就是满树的果实,且几乎各个都是上等品。然而今年,也不知晓是为啥,瞅着比去年差了许多,仔细想想的话,大概跟前年刚发现石榴树时差不多。

    所以,石榴树是隔年好一回?

    想不明白就没多想,展易把红鸡蛋分给了俞家和俞大伯家后,就径自离开了。

    而收了红鸡蛋的俞母愈发坚定的认为,是自己看错了人。

    早先还觉得满娘是个白眼狼,如今瞧瞧……呃,当然其实也没有多好,毕竟她也只送过两回肉一回鱼并这一回的红鸡蛋。可有时候,就怕一个对比,兴许满娘不是最好的,可跟秋娘比起来,简直就是太好了。

    被再度激发了怒气的俞母,连着吃俩红鸡蛋,好悬没把自己给噎死,并于两天后,杀气腾腾的离村去寻秋娘了。

    俞母恨死了秋娘,要不是钱财还未借到手,她都能上演手撕秋娘了。可她并不知晓,秋娘对她的恨意一点儿也不少于她。

    之前两次登门拜访好歹中间隔了几个月时间,可这回却是连着的。反正在秋娘看来,一个月的时间根本就不算什么,试想想,万一俞母来了兴致,每个月都跑到镇上去瞧她,那她该怎么办?一头撞死算了!

    黑着脸出来见俞母,秋娘内心是百般的不情愿,可石家重规矩,虽然禁止女眷在无男丁的陪同下外出,但若是亲家来拜访却是允许的。当然,一样是不允许见外男,哪怕那个外男是亲爹亲哥也不准,可很显然,亲娘不在此列。

    秋娘很想让门房不许俞母进入,可她更看重自己的颜面,说到底,俞母是她亲娘,这当娘的将闺女轰出家门倒是没啥,可要是一旦反过来了,她这名声算是不用要了。

    不得已,秋娘只能勉强自己尽可能保持平静的去见俞母,当然茶水点心依然不会少,这其实根本就不是秋娘安排的,而是石家原就有的规矩,毕竟那是姻亲。

    而这一回,不等秋娘开口劝吃劝喝的,俞母便已经开门见山的将来意给道明了。

    借钱,就是要借钱,且数额还不少,张口就是一百贯钱。又因着上回被俞承嗣劝过,俞母很快又补充道,没有一百贯钱也没关系,给银子,或者给银的头面首饰,都成,反正她不挑。

    这下,却是轮到秋娘气得变了脸色。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无耻的人。更叫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是,这般无耻的人竟然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阿娘,你这是铁了心要把我往死里逼?对,你是说了不用叫我跟夫家要钱,只要我的嫁妆钱。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嫁妆那都是过了明路的,多少人瞧着抬进石家大门的?你说借就借走了,到时候叫我怎么交代?告诉他们,嫁妆都叫我娘家人拿去了?真要是这样,你们为啥不干脆别叫我带着嫁妆进门呢?你就不能替我想想?”

    说着说着,秋娘泪如雨下,“我容易吗?你们不说替我撑腰,倒是一个劲儿的惦记我那点子嫁妆。阿娘,算我求你了,你醒醒吧!”

    “啥意思?”俞母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阿娘,以前是我不知事儿,更不懂得科举里头的弯弯绕绕。其实,有些话我上回就想同你说了,就是生怕你听了不高兴,这才忍住了没开口。可我这会儿不想忍了,我觉得是时候叫你知道真相了。”

    俞母愈发愣神了,偏她还记得自己有事相求,只能咬牙道:“你想说啥就说吧,不过别想岔开话题,我今个儿是来跟你借钱的。”

    “借钱?借钱是为了啥?算了,我也不用问,还能是为了啥呢?二哥三哥虽然没啥本事,可也不是会祸害钱的人,姐姐就更不用说了,她都嫁出去了,就算夫家那头缺钱,就她那性子,绝不会回娘家同你伸手要钱的。”秋娘眼里透过一丝愤恨,要说上回她还想念着大哥大嫂对她的好,如今却是丁点儿不剩了。

    没法子,原就没太深的感情,哪里经得起祸霍?一想到俞母将来可能会隔三差五的来石家寻她要钱,秋娘除了恨还是恨,顺便也记恨上了俞承嗣。

    她就说俞承嗣没那么好心,说什么给她寻个好人家,好叫她过上好日子,其实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就算在这门亲事上,家里的确出了力,可别忘了,她的嫁妆里,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石家这边下的聘礼。至于娘家的添妆,压根就不值一提,充数的罢了。

    “还是为了大哥吧?”

    话是疑问句,可秋娘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笃定。当然,事实上她确实猜对了。

    俞母当然不能反驳,因而只点头道:“对,就是为了你大哥。秋娘,算阿娘求你了,这钱就当是你大哥借你的,不会借太久的,最多也就一年光景。你想想,明年秋日里不就要乡试了吗?到时候你大哥考上了举人,叫他连本带利……哦不,叫他翻倍还给你。你这会儿借他一百贯钱,叫他还你两百贯!”

    哪怕俞母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可秋娘却仍是在心里翻白眼。

    呵呵,连本带利。

    呵呵呵,翻倍还钱。

    秋娘真的很想问问,你咋就那么有信心,俞承嗣一定能考上举人呢?你知道举人是什么意思吗?或者说,你知不知道咱们整个县里,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出举人了。对了,要只算平安镇的话,那就是从来没出过举人,更别提上河村了。

    从来没有!

    本朝的规矩是,考上了举人以后,就可以直接当官了。当然,若是还想继续上进,可以去京城里继续考,万一祖上冒青烟,高中进士,那就是真的前途无量了。

    可举人也不差啊,起码谋个七品官还是可以的。别以为七品就是芝麻官了,搁在上河村,里正都是一方人物,七品是什么概念?

    县太爷!父母官!

    整个县城都是他说了算的,这下你还认为七品仅仅是个芝麻官?况且,只要官当得好,迟早都能升官的。到时候,整个家族就不一样了。

    要是俞承嗣真有当举人老爷的命,别说一百贯钱了,就是一千贯钱,秋娘也帮他弄到手。自己的嫁妆不够无所谓,可以跟夫家那头借啊。可这些的前提却是,俞承嗣真有这个命!

    其他人信不信秋娘并不知晓,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眼见俞母又要开口相劝,秋娘长叹一口气,用那种格外慈悲的语气劝道:“阿娘,你真的该醒醒了,别再做这些白日梦了。放弃吧,这会儿放弃家底还没有被完全掏空,要是你再怎么下去,俞家怕是真的要彻底败落了。”

    考个秀才考了四五回才中,举人的难度比秀才高出了十倍八倍都不止,那岂不是至少得考个四五十回?问题是,考举人是三年一次的,俞承嗣就算是考到了白发苍苍,他也中不了啊!

    可惜,自古实话没人信,秋娘就算说的再怎么真诚,俞母仍旧坚信只要再苦熬个一年,她的承嗣就一定能成为举人老爷。

    “你就说吧,借不借。”俞母懒得再磨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秋娘苦劝了许久,见俞母仍旧这般执迷不悟,当下也跟着失了耐心:“阿娘,你就非要我说大实话?成,那我直说好了,就大哥那样儿,考个秀才都费劲儿,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中举了。你呀,快些收手,别到时候把全部家当都搭进去了。”

    啪……

    忠言逆耳啊,搁在秋娘身上那是大实话伤脸啊!

    没等她掩面离去,俞母再度抬手,又一声“啪”,给她来了个对称脸。

    别看俞母才刚病愈,可她干惯了活儿,那巴掌下去,真不是开玩笑的。头一次登门好歹还留了力,这回却是因着极度的失望和愤怒,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毫不留情的扇在了秋娘脸颊上。

    第一巴掌打得秋娘完全愣住了,第二巴掌在打了个对称的同时,几乎把秋娘扇倒在地。

    “俞秋娘,我算是看透你了!有本事你这辈子都那么硬气,往后别舔着脸上门求我!真要有那么一天,你就是跪下来给我舔鞋面,我也一脚把你踹出去!”

    秋娘脑子里嗡嗡作响,要不是守在门口的丫鬟听了动静冲进来扶她,她真的能晃悠到地上去。饶是被丫鬟搀扶着,她这小身板也是摇摇晃晃的,半晌都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她忽的感觉面上一湿……

    “呸,你个白眼狼!”俞母怒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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