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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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帝知道了刘大夏的事情后, 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做什么, 然而在某一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把刘大夏的宅院搜了一遍,未果。

    这反倒是激起了朱厚照的兴趣, 实实在在地派人把所有刘大夏在京的宅院都暗地查了一遍,最后在京郊的宅子里把这一大批资料从地里面挖了出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德帝拉着焦适之笑了大半天,然后堂而皇之地派人送去了工部。

    在刘大夏入宫的那天, 焦适之站在门外听着内里的争辩声, 在结束后不出意料之外地受到了刘大夏的眼神攻击,显然他认为这样子阴损的法子是焦适之想出来的。

    焦适之其实挺冤枉的,这样的法子他可想不出来, 但是下令去做的人到底是他, 他也只能默默地收下了这份攻击。

    正德帝一定要这一份出海图倒也不是说他要同以前一般派人出海, 而是令人研究下航线做好不时之需。此时从其他海上国家过来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足以令他们知道这片地方之外还有其他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国家,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而且更重要的是, 朱厚照想试试看到底海上交易的事情可不可行。焦适之之前令人收集到的资料因为许多事情都没有时间看,倒是在前几天被正德帝翻出来看了个遍, 心里有了点成算。

    这些事情是焦适之派人去搜集的,他当然清楚皇上会意动。

    因为里面的利润的确是太过丰润了, 如果平平安安不出事情的话,可以翻出比本金多出两倍甚至十倍的金额,这是何等的利润, 正德帝又不是清高的士人, 怎么可能熟视无睹。

    不过这些年来朝廷都是在慢慢收缩着海边的防线, 一年的戒严比一年更强,这件事情又不是一下子便能够完成的事情,因此他只是先令人钻研一番,倒没有立刻便要结果出来。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早,在往年这个时候应该还是冰雪密布,然而今年那晶莹的冰柱却在温暖的日光中纷纷消散,化为雪水。此时正是最泥泞的时候,便是最爱出门寻人做客的人也是很少在这个时候出门的。可今日偏偏有两架马车一前一后,从不同的方向赶往一处地方,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李东阳又一次听到刘健与谢迁来找他,是在正德六年的二月份。说得更准确点,也就是皇上恢复官员俸禄的第十天。

    也就是今天。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找他,第一次应该是在他回京的第二天,如此神速地上门早在李东阳的意料之中,然后他与谢迁一起劝住了刘健。这很难没错,但李东阳不想在没有任何成算的情况下跟皇上对上。

    在他的眼里,正德帝已经不是年幼无知的天子了,这么多年的磨练下来,他比他们更加游刃有余。皇帝的身份令他天然地占有着高等的地位,而偏偏这位的性格还尤其跳脱。

    他们想当然地想让皇上改变性格,可对于皇上而言,又凭什么令他改变?他坐拥天下,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天天听着朝臣的口舌还不够,还得逼着改性格,那还不如尥蹶子不干了。

    还真别说,正德帝可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知道刘健他们来的大概原因是什么,李东阳还是比较淡定的。亲自去门口把人迎进来后,他们三人在书房落座。

    因着这是李东阳的主场,这一次也是他在泡茶。他很少亲自做这些事情,做起来就没有谢迁那么行云流水,却自有他自己独特的韵味在里面。

    谢迁接过李东阳递过来的茶盏,笑着说道:“难得能够见到李阁老亲自冲泡的茶,还真的得好好品味方才不辜负这番心意啊。”李东阳无奈摇头,看着左侧端着茶盏不说话的刘健,便知道这位心里还是气不顺。

    他瞥了眼谢迁,谢迁冲着他耸耸肩,能一时拦得住刘健是侥幸,然而这位的倔强性格是谁都清楚的,如果今日在这桩事情中的人不是正德帝与焦适之,而是皇上与另外一个不熟悉的人,例如钱宁一流的,他早就奋不顾身上书怒骂了。

    若不是焦适之……

    刘健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们两个也别劝我了,这件事情我是无法接受的。那焦适之看起来秉性纯良,然而却做出如此的事情,是我看走了眼。”

    李东阳与谢迁面面相觑,然后李东阳终于还是把憋了两月的话吐露出来,原本他还想藏着掖着以保住皇上的面子,“其实我觉得,即便皇上与焦适之之间……咳咳,主动的那位也是皇上。”

    刘健与谢迁难得思维同步,都是一脸茫然,虽然他们不想想象,但难道还能是皇上在下方吗?这种事情连想一想都觉得很可怕好吗?!

    原本刘健气愤焦虑的情绪都在如此惊悚的想象中迅速消失,只留下那个恐怖的画面。李东阳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个浅笑,无奈摇头,“你们是怎么想到那边去的?我说的是皇上与焦适之之间的事情还没成呢!看起来应该是皇上主动的一方,焦适之在消极抵抗。”

    不要忽视他们这些做大臣的敏锐眼光,这可是他们铁饭碗的保证。虽然李东阳不至于特地去做到这一点,可一路上皇上完全不遮蔽的模样,已经明晃晃地把这个事实都显露出了好吗?那样的伪装还不如没有,更别说最后焦适之濒死时的爆发。

    刘健在重新消化了李东阳的话后,认真说道:“我认为你或许犯了跟我同样的错误。我们虽然与焦适之熟悉,但不代表能够徇私。”

    李东阳摇头,指尖在桌上轻点,“你错了。我们不能把不存在的事情拿出来思考。我们之前便已经认识了焦适之,与他的接触很多,这本来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还能如何更改?而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性格,想必你比我还清楚才是。”

    “而因为这份熟稔,我在这件事情多了些许耐心,这并不是错误,而是为了更好的决策。”

    在确定听话的两人都接受了他的意见后,李东阳才继续开口,“一路上的行程都是皇上在决定,我等并无权干涉。焦适之很少提意见,然而整个行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提意见是在即将进入江西的时候。”

    “我等都纷纷劝说皇上,然而若是皇上意已决,是真的很难改变他的想法。当时我等已经知道前宁王的心思,皇上还打算潜入,以免打草惊蛇。”听到这里,刘健一副苦仇深大的模样,就连一贯乐观的谢迁也是一言难尽的脸色。

    “然后焦适之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劝说皇上改变了主意,而且还多加了一百护卫在身。”一刻钟啊,对正德帝来说,就算是三天,想改变他的主意都几乎不可能,更别说稳稳当当从来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所以你是想用这个事例来跟我说明焦适之的影响力?”刘健皱眉。

    李东阳无力地看着刘健,这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真的是出不来了,“你就不能换个角度,我想说的是,这一路上,所有,我是说所有有利于皇上改变的建议,全部都是焦适之提出来的,而且有两次完全地扭转了局面。”

    如果当初正德帝不同意追加的那一百护卫变成两百,按着他原先的想法可是轻身上阵,连一百锦衣卫都没有,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江西宁王那里虎口夺食,最后昼夜不停换人驾船地赶往福建与福建水军会和。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件事情,而李东阳在想清楚这关键点后,惊出了一声冷汗。

    如果焦适之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哪怕他是一个天才的政客,李东阳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刘健这边。毕竟稳定才是社稷最需要的事情,而稳定国家朝政的最好方法也就是帝位的传承正常。不然当初先帝走得那么仓促,他们又如何能不急不忙地把事情都处理好?不就是有一个铁定的继承人在吗?

    但焦适之屡次三番所展露出来的光芒令李东阳放缓了脚步,甚至亲自去刺探了一番,也收获了不少东西。如不是必要,李东阳并不建议跟皇上影碰硬。

    他有预感,他们绝对会输,而且输得很惨烈。李东阳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他同样也不想要同僚去实践他的预感。

    刘健是个有缺陷,但很合适谋断的首辅,李东阳并不希望这么快就换人来做。

    ……

    焦适之终于是堪堪在一月末把伤势几乎都养好了。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他腹部的伤势并没有完全长好,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因而在御医说无碍的那天,焦适之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去天牢。

    虽然北镇抚司才算得上是皇上的私牢,但朱宸濠的身份毕竟不一般,天牢才是适合他的地方。

    焦适之捧着个小盒子,在牢头恭敬地带领下,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左拐右绕地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在最后一层的最里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朱宸濠。

    正德帝并没有在牢房上虐待他,相反这间牢房布置得还算可以,至少稻草薄被一应俱全,屋内也还算干净。就连刚刚送来放在墙角的饭菜也没有馊味,只是那个半靠在角落里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的男人,令焦适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这份不忍不是送给朱宸濠的,而是送给那个记忆中通身风流,目光灼灼的男子。是他看错了人,焦适之心道,或许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这猜人心的能耐了。

    狱卒过来的声音惊醒了闭目养神的男人,在他的视线触及焦适之时,他竟是淡淡笑开了,“还好你没有死。”声音沙哑,但仍待着那宛若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持。

    焦适之即使不恨他,却也忍不住刺了一句,“你不是应该后悔没有更用力一点,或者更精准一点吗?”

    朱宸濠移开视线,落在了旁处,仿佛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喃喃道:“我当时太痛苦了,忘了你死了,他会生气。”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焦适之摆摆手令狱卒们退下,一个人走到了牢狱内,站在中间看着角落狼狈不堪的男人,“值得吗?要知道若不是因为倾容,或许你这一次就不会失败了。”

    朱宸濠淡漠地看着他,“你本来就不该存在,是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至于失败……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已经有过一次了,第二次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第二次,还是没能留得住他……”话越说到最后,声音便越轻,最后几乎是在呢喃了。

    即便朱宸濠没有正面回答焦适之的问题,然而他的话还是把他的意思展露无遗。却把焦适之气得咬牙,斯人已逝,到现在才来追悔会不会太迟了?若不是,若不是倾容那个傻子……

    “这是倾容留下的东西。”焦适之弯下.身,把手上的小盒子放到了地上,“我本来不想把这东西给你的,但…这是倾容留下来的。”留下来给朱宸濠的东西。

    焦适之放下东西后,连看都不看朱宸濠一眼,转身便走。若不是因为此事,他连开都不想来看一眼。他到底没那么大度,倾容的死不光是朱宸濠的原因,还有他当初的推动。若不是他主动提出了士兵的事情,倾容本不会出事。

    可人活着,心死了又有什么意义?

    焦适之离开后,朱宸濠继续在那个阴冷的角落里坐了许久,才慢慢地从角落里走出来。他身上有的伤势已经溃烂,有些还在渗着血,他本该死去,犹如上一世,却不知道一直在挣扎着等待什么。

    望着地上的小盒子,他似乎等到了。

    朱宸濠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肆意挥霍,索性便随地而坐,打开了地上的小盒子。那个小盒子他当然熟悉,那般纹路,是倾容的手笔。

    而那里面,是一沓沾满墨水的信纸。

    朱宸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后才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颤抖着,挣扎着打开了它们。

    第一封,

    “我喜欢他。”

    第二封,

    “我想念京城的雪,……父母怀念……王爷不知道喜欢吗……”

    第三封,

    “……夏日的江西很漂亮……”

    第四封,

    全是凌乱的画符。

    第五封,

    “我想回去……为什么王爷不杀了我?明天是又一天,他要出城,大概会是个机会……”

    第六封,

    “……第三次失败了,他还是没有杀我……”

    第七封第八封第九封……直到最后一封。

    不不,不要是那样,不要是那样……

    颤抖的手打开了最后一封。

    “王爷,倘若有一日这封信会到您手上,又或许不会。然而不论如何我大概是死了。

    您曾经问我,江西如何?我答,我很喜欢。其实我喜欢的是那个有您的江西。

    您不必介怀,也无需心有负担,至始至终我之情感都与你无关。

    作为陈初明,我将永远为明朝而战,至死方休;作为倾容,喜欢上您,亦从不曾后悔。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

    ——那落款的日期,是福州围困的前一日。

    陈初明的信如同他的人一般朴实,没有什么修饰的词句,每一句都几乎是肺腑之言。书信表达的方式令他几乎毫无掩饰地展露着自己的内心。或许从未想过这些东西有朝一日会真的送达给对方,其内倾诉的情感展露无遗。

    任何一个看到书信的人,都全然不会怀疑这一点。

    朱宸濠看着最后一封信,两眼直直发愣地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倾容很羞怯在他面前写字,总觉得难登大雅之堂。然而他还是见过几次,带着大开大合的风格,却如此小心翼翼地书写着细腻的情感,每一字一句都带着怯懦的自卑。

    颤抖着展开所有的纸张,朱宸濠把每一张都叠合在一起,盯着看了又看,忽而全部都撕碎吞入腹中。撕裂的纸张碎片割着他的喉咙,痛得他忍不住弯下了腰,恨不得他现在吞下去的是自己的血肉,恨不得现在时光流转,他什么都不要,他什么都不求了!

    “啊啊——”

    刚刚送走了焦适之的狱卒被这撕裂心扉的声音吓得差点没滚落楼梯,还以为是鬼怪来寻。等他突然想起了深处是谁时,吓得他连忙滚爬起来,小跑着到了里面。

    令他安心的是,那叛王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任何改变。狱卒骂骂咧咧地走了,一边二丈摸不着头脑,心里隐约害怕起来,决定今晚上去泄泄火气。

    正德六年二月初一,叛王朱宸濠服毒自尽,帝仁慈,另寻地址下葬,后世再无可寻。

    听到朱宸濠服毒的消息时,正德帝正在与焦适之下棋,惊讶地下错了地方,“你对他说了什么,他那样子矜傲的性格,居然会自杀?”

    焦适之慢慢地从白棋盒中摸出个玲珑剔透的玉白棋子,“我只是把倾容留下来的东西,送给了他罢了。”随意地落下一子。

    朱厚照不过转念一想,忽而轻哼了一声,“倒是便宜了他,这么快就死了。”焦适之看着他轻笑道:“皇上说错了,我把东西给他,才是真正地惩罚了他。”

    自以为的求而不得,实际上却是亲手放弃,焦适之要让他清楚地知道,他失去的可不仅仅是所谓的天下霸业!他让倾容至死都煎熬痛苦,焦适之又怎么能让他心里自在?他要让他到死都后悔莫及!

    朱厚照也不在乎了,从棋盒中摸了颗棋子出来,他正打算要下棋呢,忽而看着那棋盘发愣,“好啊适之,你倒是狡猾,如此这般便算胜利了?”刚才他那颗下错的棋子,却偏偏把自己的生机给断绝了。

    焦适之眉眼满是笑意,“当然,皇上,时不我待呀。”

    正德帝把手里的棋子又丢了回去,懒散地往背后一靠,“罢了,我输了,你想要我做什么?”他挑眉坏笑的模样,令焦适之差点以为是自己输了。

    他们在下棋前便约法三章,输家要答应赢家一件事情,三局两胜。前两局两人各一胜一负在身,这最后一盘本来朱厚照的赢面比较大,可最后因着他那小小的失误,反倒是满盘皆输。

    “我想请皇上,令朱宸濠与倾容合葬。”这是焦适之第一次念出朱宸濠的名字,却是为了陈初明。

    正德帝不解,“你不是恨他?”

    “我恨他,是因为倾容。可倾容对他,可就不一样了。我当然巴不得下一世他们离得远远的,可倾容那个傻子,却不是这么想的,我能如何?”焦适之说得极为难受,生同衾死同穴,那是那个大傻子的一厢情愿。

    正德帝两眼一瞪,“哈?他们两个不是互生情愫?!”怎么整的跟痛苦纠葛一样?

    焦适之沉痛地看着他,“当然是两不相知。”不然朱宸濠何须掳人回江西?而陈初明在知道朱宸濠造反的心思之后,又为何一直只想跑?不就是以为只是利用吗?

    听完焦适之的讲述后,正德帝的脸色精彩得仿佛刚刚看了一出大戏:“看在朱宸濠这么苦逼的份上,你想他们合葬便合葬吧,反正他现在也入不了皇陵,也就是个乱葬岗的命。说来还是陈初明救了他。”

    在看到焦适之听他如此说后的放松,正德帝心里却是想着,如果他的话,可绝不会如此愚蠢,他定得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安排好才是,哪能连死后的事情也得依靠着旁人的垂怜?

    ……

    三月中旬,朝臣又一次提及纳妃事宜,这一次朱厚照倒是没像之前那么抗拒,乖乖地听完了整个朝议的意见,然后把整个内阁都叫了过来,重提了之前说过的一件事情。

    削藩。

    此话犹如一记重锤落在众人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措手不及。或许在宁王叛乱的时候,这些个老狐狸便或多或少地都猜到了这点。只是没想到皇上的动作会这么快,刚刚过完年便有了成算。

    此次随同而来的,便有去年年末刚入阁的杨廷和与焦芳二人,此二人在内阁中的地位自是比不得根基深厚的刘李谢三人,不过杨廷和凭借着东宫时的情谊,焦芳凭着敏捷的应对,倒也不是那么逊色。而这一次先开口的便是杨廷和。

    “皇上,去年宁王叛乱一事给诸位藩王敲响了警钟,对朝廷可能有的动作也是纷纷有着猜测,若是朝廷贸然削藩,恐生变化。”杨廷和说得实在,也不是虚话。

    然而正德帝却是不怎么接受的,他轻敲着桌面,似笑非笑地说道:“朕上次曾提过此事,诸公回去后想必自己也曾琢磨过,应当比朕还清楚国库每年在藩王身上浪费的钱财。朕便这么说吧,这笔钱花在哪里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花在蛀虫身上。”

    “朕可是不乐意得紧啊。”

    诸位藩王被正德帝如此毫不客气地斥责为蛀虫,虽然令诸位大学士们觉得有点过火了,但实际上却还是一样想法。

    李东阳出列说道:“皇上,虽然诸位藩王的确无所贡献,然初始的时候,令他们安逸无忧,不兴兵事便是初衷。此前成祖便已经削去了他们的兵力,如今再削,臣怕削无可削啊。”

    朱厚照撇嘴,“适之,给我们这几位阁老念念这些年赏赐下去的田地多少。”

    焦适之出列,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看起来颇有年代,“弘治三年三月,给仁和长公主三河县庄地二百一十五顷;四月,赐瑞安伯王源顺天固安庄地二百二十五顷......弘治十一年六月,赐岐王德安府田三百顷......弘治十三年二月,赐兴王湖广京山县近湖淤地一千三百五十余顷......弘治十五年三月,赐衡王祐楎山东寿光潍县地一千二百十四顷。”焦适之的声音不紧不慢,刚好够众位大臣听清楚这些个数据,而后焦适之往后翻了几页,复又说道。

    “正德元年正月,荣王请求霸州等地的马草场地,仁和大长公主奏请浑河大同峪山的四座煤窑......均被拒绝,而后清查出不少功勋世家的侵吞土地达七千余顷,至今还未真正劝退。”刚才焦适之所念,在弘治年间赐给各个藩王的土地便多达上万顷地,更勿论私底下侵吞了多少。

    还未等他们消化完,焦适之又取出另外一本,径直翻到了其中的一页,“据户部账本统计,去年税收达一百二十万金,各藩王的俸禄支出为九十万金,而其余被分封的藩王子弟的支出为七十万金,余下不等。”

    焦适之话音刚落,朱厚照便双手合十,笑着看着在座的各位阁老,“怎么,现在觉得如何?这笔缺口若是你们能想得出更好的方法填补上去,朕可以不动这些人。”

    一片沉默。

    其实正德帝要的不是削藩的态度,他真正意义上想要做的事情是减少藩王对财政的消耗。当初明成祖为何如此厚待荣养宗室,他自然清楚原因,可如今藩王子嗣的范围在不断地扩大,朱厚照已经等不及再如此下去。触动藩王的利益自然是容易出事,可是让他安静地等待着结果,那可不成。

    刘健率先说道:“皇上,您所言极是。其实我等也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也的确是想出了部分方法,然而太过伤筋动骨,臣等认为应该暂缓行事。”

    朱厚照满不在乎地说道:“方法如何不说,只要有用就行。”

    刘健示意谢迁,谢迁意会地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皇上,臣等当初设想,或许可以限定藩王妻妾人数,子嗣分封人数,甚至是允许旁支庶出子弟并入民籍,许他们从事商科或是科举之事。”

    此言就真如刘健所说,太过伤筋动骨了。

    然而这的确是真正的好法子,与正德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

    在内阁离去后,焦适之站在正德帝身后看着他正在思索着什么,也没有去打扰,刚想把之前拿出来的那几份资料收起来,便听到朱厚照说道:“适之,你刚才为何不说话?”

    焦适之没有转过头来都知道朱厚照的神色如何,他无奈笑道:“皇上,几位阁老说得都非常好,我要说些什么呢?”

    正德帝不满地噘嘴,抱着手说道:“这话不应该呀,若不是适之提醒,我还未曾注意到其中的额重要性,然而怎么到了真正需要你说话的时候,你就总是装傻充愣。”

    “皇上,您也看到了,几位大人明明能够提出很合适的想法,这个法子最开始是从谁口中而来,又有什么问题呢?而且皇上也别把好事都堆在我身上,您本来也察觉到了不妥不是吗?不然那些个藩王的请封您为何都拒绝了。”焦适之轻笑道。

    朱厚照往后舒展着身体,感慨道:“我当初是觉得他们请封的理由太不要脸了,既然礼部也劝我不要答应,自然没有答应的道理。”

    焦适之:......原来如此。

    “既然要对这些个藩王下手,刘瑾便有用处了,好在上次朱宸濠的事情没有涉及到他,倒是还可以把他调回来。”正德帝摩挲着下巴说道。

    焦适之想起刘瑾,皱眉道:“他之前不是被黄桑派去江西吗?”

    “没错,不过这小子太滑头了,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便一直私底下联系锦衣卫。不过江西被朱宸濠把持得犹如铁桶,他几乎是无计可施。后来朱宸濠倾巢而出的时候,他终于寻到破绽,然后带着人反过来把朱宸濠的老巢给包围了。若是当时我们这里战败,朱宸濠却也会失去他的老巢。”

    这些个消息都是在焦适之受伤昏迷的时候源源不断地传去福州的,可惜那个时候的朱厚照也没心思去看,等到回京路上才把这些又重新翻出来看了一遍,倒是发现了刘瑾这小子的好处所在。可惜看到的时候有点慢,不然还能顺带把他揪回来。

    焦适之疑惑道:“皇上是想用刘瑾去处理这件事情?”

    “没错,刘瑾是把好用的刀。削弱藩王这件事情或许用不上他,但是这些清查的事情倒是可以交给他处理,东厂现在还缺个头子,我看他倒是不错。”正德帝玩味儿地说道。

    “皇上心里有成算便好,只是刘瑾的性格贪婪,皇上要小心才是。”

    正德帝颔首,“同样的坑当然不会再掉第二次,这刘瑾若是安安分分的话,那些小打小闹我便当做看不到,但若是太过分,这天底下可还有的是地方给他待着,如若不行,下去陪父皇也成。”

    焦适之无奈地看着无意识间还诽议了先帝的皇上,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了。

    正德帝看到了焦适之含笑的模样,好奇道:“适之想到什么事情了,怎么如此开心?”

    焦适之抿唇,伸手戳了戳皇上的侧脸,“皇上,您这里沾到墨水,难道您一直都没发现吗?”正德帝一脸懵逼地令人取过西洋镜,看着他左脸上那鲜明的墨渍做咆哮状,“适之,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想着刚才他还觉得自己颇有威严颇有气势的,现在想想,刚才谢迁那忍俊不禁的模样,杨廷和那偶尔移开的眼神,难不成便是因为这个?!正德帝觉得自己宛若一个傻子。

    灼灼目光立刻钉在焦适之身上,哪里知道他早就溜到了门口,正色说道:“皇上,我知道您想吃什么,现在就先走一步去告诉乐华了。”

    正德帝瞪眼地扑了过去,我现在想吃什么?我现在就想吃你!

    两个岁数合起来即将半百的人闹起来也是难以招架的,直接就闹到了西苑豹房去。正德帝便索性令人把奏折搬了过去,当夜便在豹房歇息了。

    然而第二日上朝的时候,焦适之又被弹劾了。理由诸多,但最为显著的一点,便是撺掇豹房的修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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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伴们中秋节快乐呀( ̄w ̄(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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