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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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适之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澎湃的……恶意。当然, 这些都是身为官员的日常经历, 正常不出事,一出事就是排山倒海的攻势。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弹劾, 却是他第一次被当面弹劾,而且弹劾的东西让站在龙椅旁边的他下意识在桌案的遮掩下踩住了正德帝的衣摆。

    焦适之如此快速的动作令正德帝白了他一眼,转头看着出列的兵科给事中张悬, 阴测测地说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

    他忍着不去看焦适之,心里却是门儿清。以刚才适之那么快速的动作,看来是心里清楚明了这件事情的。若不是今天有人蹦出来来这么一遭, 怕是适之还不乐意跟他说这事儿呢。

    想想就真的令人……

    牙疼。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想道。

    张悬对朱厚照浑身的低气压浑然无所觉, 立刻拱手说道:“臣奏指挥同知焦适之处事不端, 谄媚主上,致使圣上经出掖门, 纵情逸乐。几经修筑豹房, 扩建甚多,无益他事!期间更是极尽奢华之事, 为己身牟利,实乃不释之罪!”他义正严辞的声音令有些走神的正德帝猛然回神, 然后刚好听完后半部分。

    然后他觉得刚才勉强听张悬说完都觉得是愧对自己,“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也想说的, 赶紧一次性说完吧。”

    底下有人对视了一眼, 又有人站了出来, “皇上,焦适之在皇上身边多年,却无法劝阻皇上,的确是有不当之处。”又有一人说道,“臣附议,焦大人虽然颇有才能,然品行不端,举止轻佻,实在不能担当重任。”

    正德帝听得一阵一阵的,感觉牙疼得紧。他撇头看着焦适之,上上下下把人扫了一眼,又转头去看着殿下正在说话的人,忍不住打断了说道:“品行不端,你现在上哪去给朕找一个比他还品行端正的人?若是适之还算是品行不端,那朕算什么……狗尾巴草是吗?”

    “这……”刚在滔滔不绝的六科给事中被这话给堵得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处事不端,谄媚主上打哪儿来的?”正德帝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正怨念着,如果焦适之愿意对他处事不端,他要高兴死了好吗?!

    张悬立刻说道:“焦适之留宿乾清宫,实属我朝……”

    “他从东宫至今,从未离开过皇宫,而命令也全部都是朕下达要求的,怎么,你有意见?”正德帝猛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耐地说道。

    张悬愣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懒散倚靠在龙椅上的正德帝却已然开口,“朕的确出宫无数,然真正意义上与适之一同出去的只有两次,一次是去看望刘阁老,另一次是出门牟斌随同在后。”

    “然后豹房的事情……朕拿着自己私房钱做点什么,难道还得经过你一个兵科给事中的同意?”正德帝似笑非笑地挑着眉,令张悬无话可说。

    “还有那些什么劝阻朕,没有好好劝说的乱七八糟的话语,你们是在说你们自己吗?好好想想吧,你们平时说的话朕难道听得很多?”

    “更别说品行不端的话语了,你们现在拿出证据来,若是真的,朕加倍处罚。若是假的,你们现在全部回家吃自己去!”

    朝堂上寂静无声,仿佛刚才激愤的模样都是幻觉。

    焦适之被弹劾,本来应答便该是他自己的事情,然而皇上却一下子三言两语便把局势都扭转过来,竟是完全免去了这一折。

    正德帝不耐地扫了一眼张悬,视线又在群臣身上过了一遍,沉声说道:“朕为何这么生气,为何要替适之辩解?不是因为他乃朕亲近之人,而是朕最厌恶你们这些上下嘴巴一合便出口成章的臭毛病!”

    “朕并不讨厌言官,虽然有的时候的确令人厌烦。然人无完人,便是朕身上,也时常带着或多或少的小毛病,这无可非议。”

    “然而朕要的,是实在干事的大臣,是言出有据的奏折,是张口有理的辩论!除此之外的东西,朕全部都不要,懂吗?需不需要朕教你们证据两字是怎么写的,啊?”

    那股因着正德帝收敛而时常隐隐约约的威慑在此刻展露无遗,庭下更加寂静。

    “怎么,方才还说得挺开心的,现在全部都成哑巴了?说话啊!”

    “臣遵旨——”刘健率先出列,刚才正德帝的话语着实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他本身也归属于其中的一员,自然比正德帝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着其中的不同。

    随着刘健的出声,重叠在一起应诺的声音高高低低,汇聚成了清脆的乐章。

    言官制度本身对朝政来说好处多多,也曾提过这是一群令人敬佩的群体。然而从弘治末年到正德初年,这股清流已经开始朝着崩坏的方向发展。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当时被骂成筛子的刘瑾等人,刘瑾等人或许有过,但至少他们的行为还不需要被批判成那副模样。当时的官员若是每日嘴里不骂上一两句关于宦官的事情,仿佛都不配跟其他人说话。这样的局面下所迸发出来的奏折空洞无物,带着太过强烈的追名逐利的气息。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正德帝在呵斥后,又重新恢复了懒散,整个人靠在龙椅上显得很是不端庄,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英国公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几日前京城曾有百姓聚众滋事,经过探查,实乃几位勋贵闹事,致使百姓受伤。当时众口纷纷,五军都督府调查不全,导致奏报有误。”

    五军都督府现在正是英国公在掌管,因此这种事由他来说,倒也是正常的。

    正德帝坐起身来,“怎么,既然知道是谁做的,派人去抓就是了,还得特地来跟我澄清一下?”五军都督府自然有这个职权,或许令刑部去负责也是可以的,哪里还需要拿到朝堂上来说。

    英国公拱手说道:“本来该是如此的,但是臣派去的人,全部被挡回来了,臣不得当庭奏报。”

    正德帝眼神一凛,“张家?”

    “是。”

    能够把五军都督府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也就只有这么几家了。英国公知道正德帝对张家的厌恶,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而是在私底下才说了。

    “动手的人是谁?”正德帝问道。

    那封奏折在几天前送到他手里,事情虽然不大,但是受伤的百姓着实不少,所以正德帝也稍微记住了。

    一群跑马的王公子弟在过街的时候冲撞到了道路两侧的小摊贩,然后便起了争执。五军都督府最开始上来的奏折中说,是因为百姓群情激愤,最后围攻了那群子弟,导致那群贵族的护卫动了手,最后才有如结果。

    不过现在从英国公口中倒是得到了截然不同的说法。这一次说的是贵族子弟冲撞了小贩后,因为兴致被扰,不喜之下把人给打了。因为被打的人是个老人,最后才导致围观的百姓看不下去,有人带头去救,然后越闹越大。

    “寿宁侯之子,张远程。”

    “写奏章的人呢?”

    “臣送入了刑部大牢。”

    正德帝看了几眼英国公,哼笑了一声,“卿家倒是滑头,这点小事我便不计较了。张家那边派人去,就说是我说的,要不把人叫出来按着规矩惩戒,要不就直接送去诏狱快活三天,让他自己选。”

    “是。”英国公应得掷地有声。

    众位大臣们听到皇上的自称后,都稍微放下心来。皇上通常心情好的时候,都不怎么会摆谱子,但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朕”这个词可以很明显地表达出他心情如何。

    在接连处理了好几件事情后,正德帝看着寂静的氛围,琢磨着事情也应该差不多结束了。他转头瞥了眼焦适之,冲着乐华摆手,“宁王叛乱一事已定,因为事关重大,例行封赏到这几日才有时间定下,乐华,宣旨吧。”

    乐华捧着圣旨小心翼翼地走到殿前,两手把圣旨摊开,念道:“帝诏曰,宁王叛乱,残害忠良,危及社稷,幸得文武相助,方得平安顺利,特此,朕......李东阳李阁老加封......福建总兵......江西巡抚......”

    圣旨的内容又多又长,乐华吊着嗓子念了两刻钟都没有念完,众臣们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然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听着。要知道这可是接下来的朝堂局面,若不仔细听,回去还得麻烦搜集资料。

    “......指挥同知焦适之有功,力挽狂澜擒住叛王,晋为北镇抚司镇抚使,掌管北镇抚司一司,钦此——”乐华念完后,整个朝堂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焦适之的封赏不如同他人一般,除了加封外还有大量的赏赐,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令朝臣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说话。

    如果说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的心腹,那北镇抚司就是皇帝的自家人,是不需要经过指挥使就能直接与皇上沟通之人。而焦适之原先同皇上的关系便密不可分,要这样的一个人掌管北镇抚司,那......

    莫管文武百官有多大的意见,正德帝令人宣布完后便起身离开,也没有等人反应过来的意思。皇上一走,这些御驾之人也就跟着哗啦啦全部都走了。牟斌刚从奉天门殿上下来,就被人围住了,“牟大人,皇上这意思是......”

    牟斌朗声笑道:“皇上能有几个意思,不就是论功行赏吗?”

    “可那焦适之......”

    “人家可是亲自上战场拿命博来的功绩,你要是眼热,你也同皇上说说,自个儿上战场去试试不就行了吗?”牟斌打断了那人的话,笑着说道。然而那犀利的话语令那人脸色青白,同时也让其他想围上来问话的人迟疑,牟斌趁着这个时间段施然然地离开。

    焦适之跟着正德帝回去,虽然脸色正常,然而一路上一直都没同皇上说话,倒是正德帝问了他几句话,“方才你被弹劾的时候,为何如此淡定?”

    焦适之倒是有问必答,“皇上,我直接曾经结果奏报,也令人去查了。”

    “怎么能不跟我说?”

    “我只是打算在查出缘由后再同皇上说。”

    正德帝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信,若不是今天早上来这么一遭,所有关于这样的消息,焦适之不会拦截,却也不会主动去告知他。

    锦衣卫的弊端就在这里了,搜集到的讯息太多了,导致他们并不能专一地追寻一件事情,只有在发觉不对劲的时候才会去追究。正德帝看消息的时候也是如此,太多太繁杂了,即便经过挑选,但若不是特别显著,尤其容易被忽略过去。

    若不是小德子的提醒,焦适之或许也得今天才知道有这事。毕竟从回京后他们都沉浸在繁多的文书中,到这几日才有看完的可能。

    直到入了乾清宫后,正德帝令所有人都退下,漫步走到焦适之面前来,“适之,你生气了?”

    焦适之看着皇上摇头,脸色非常自然,“回皇上,我没有。”

    “你没有?平时你都不会说‘回皇上’这三个字。”正德帝说道。

    焦适之蹙眉,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我并不是想指责您什么,但是你提拔我为北镇抚使的确是欠妥了,这个位置您应该给更合适的人。”

    正德帝偏头,似乎隐带着笑意,“我觉得你就是最合适的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皇上!”焦适之忍不住喊道,“北镇抚使的位置跟指挥使一样重要,是您沟通外物的地方,若是您交给我,对您来说岂不是一大损失?您不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要知道,焦适之虽然升任了北镇抚使,但是正德帝却没有令他把指挥同知的事情也放下来,意思便是他一个人不仅要负责宫内的防守,还要负责北镇抚司,这样子对皇帝来说,相当于是把身家性命与消息情报都放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令他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即便那个人是他也是如此。

    正德帝轻笑起来,“适之,若是这样的事情落到其他人身上,他们怕是得高兴得糊涂起来,可只有你,偏偏只有你在生我的气。”

    焦适之憋气,“皇上,我并不是在同您说笑。”焦适之从来都不曾干涉正德帝朝政上的事情,他能够认得清楚自己的位置,但以往每一次皇上都会提前跟他说,唯有这一次没有。然而也正是这一次皇上的封赏超出了他的意料。

    “适之,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陈初明与朱宸濠之间的感情会是这样的下场,我是说,除了叛乱这件事情,他们之间似乎也存在着不少误会。”正德帝突然提起了其他的事情,目光却仍落在焦适之身上。

    “我在仔细思索后认为,最大的原因……还是落在他们之间的地位上。”

    焦适之心中一惊,而正德帝正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面前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眸,仿佛要借此看到焦适之的心中去。

    “对陈初明来说,朱宸濠不仅仅是他的爱人,更是一个王爷,一个主子,这令他根本就不可能相信朱宸濠的甜言蜜语,或者认为他不过是他许多情人中的一个。而你呢?适之,你又是怎么想的?”正德帝轻柔地握住焦适之的手腕,动作虽然很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我......”焦适之凝住,却被正德帝如影随形,视线一直紧紧地看着他。

    “适之想说什么?你不会如此,还是我们不会变成这样?”正德帝握着焦适之的手掌慢慢下滑,在触碰到青年微凉的手指时毫不犹豫地扣紧,“我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堪堪令你相信我的情感,可之后,我又需要花上多少年的时间,来令你相信我的诚意,来令你相信我的坚定?我觉得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皇上,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焦适之被正德帝如此步步紧逼,终于是抬眸看着他,眼波流转,带着连身前之人都看不清楚的复杂情绪,“我是如何想的,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朱厚照轻笑,“当然重要!”

    “那您这一次的封赏......”话还没有说话,一根手指悄然地落在焦适之的唇上,手指的主人勾唇,“适之,唯独这一个不行。”

    “我刚才还没有说完呢,既然我从他们两人中吸取教训,自然不能跟他们犯同样的错误。可我是皇帝,即便我娶你当皇后,我们之间终究不可能有平等二字,又不是没有被废的皇后。而若是交托与你兵权,你却要跟我相隔十万八千里远,这岂不是本末倒置?所以我只好把我的心脏交给你。”皇宫的所有安全守卫,拥有莫大权势的心腹机构,正德帝全部都交到焦适之手上。

    “你拥有直入皇宫的权力,你也能调动皇宫所有的御林军,你也拥有了全天下所有情报流转的中心,若是有朝一日我背叛你,你便可以调动这股力量,哦,不对,你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亲手杀了我除恨,然后轻巧地逃离追踪。你看,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呢?”

    朱厚照温柔地说道。

    此时的他,不是作为一个皇帝在说话,而是作为朱厚照这个人在对爱慕之人祷告,诚心希望能够有他所希冀的回应。

    焦适之被正德帝握住的手指微颤,他甚至觉得喉咙口被堵住了,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想要避开去,却又被手上的力量强硬地留在原地,连眼角都被逼出淡淡的红晕来。

    正德帝这番剖心剖肺的话语令焦适之无比震撼,倾容的事情他当然追悔莫及,却从未如皇上思索得如此之深。可皇上交托到他手上的权势太重,重得焦适之觉得他承受不起。

    虽然此前焦适之与北镇抚司的唯一交集便是张万全的事情,而张万全最后也被牟斌成功地拉下来,但是北镇抚司的重要性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动摇,若不是张万全持身不正,屁股底下脏事太多,作为北镇抚使的他根本不可能如此被人推翻。

    锦衣卫的名头令人心悸,可有一大半的名头都是北镇抚司闯出来的,所有的锦衣卫中,唯有北镇抚司可以不经过刑部要求,不告知皇帝的情况下逮捕罪犯,进行审讯,甚至拥有自己的诏狱。对消息情报的搜索力度也是最为要紧的。而北镇抚司,也恰恰是皇帝所有的兵刃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即便是凌驾于其之上的东厂也不敢与北镇抚司直接硬碰硬。当焦适之知道正德帝要他接手这样一个职务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却是惶恐。

    而现在,他的惶恐终于落到了实处。

    焦适之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大石块,退后一步,不顾左手与皇上紧握的模样说道:“皇上,若您是真正地觉得我的能力适合担任北镇抚使一职,我自然坦然接受。可若是皇上是因为这样的缘由来授予我职责,恕我真的无法接受。”

    正德帝看着焦适之垂头的模样,心中一晒,倒是没有生气他掏心掏肺的话语被焦适之这般无视。适之怕是忘了他们两人的手掌还握在一起,当正德帝感受到那几乎不可觉的颤抖以及掌心的湿润时,他眼底笑意更深。

    他欺身而上,身子反倒贴近了焦适之,嬉皮笑脸地矮下.身子,从下面望进焦适之的眼中,“我不要你说这么多其他的事情,你只要同我说,刚才我说的那段话,你听完后开不开心?”

    “我只想知道,你开不开心?”

    焦适之耳根发红,终究还是忍不住别过头去,许久未曾作答。

    正德帝轻叹,或许现在还不是个合适的时候,他已经等了那么久,再继续等待下去也不是件难事。

    “......开心。”

    那两个字犹如清风拂过,柔柔地撞入朱厚照的耳郭,令他差点以为自己恍惚听错了,在犹豫后他猛然惊醒,整个人惊喜地看着焦适之的......后脑勺。

    他无奈地看着那后脑勺,“适之,你能不能转过头来看看我,这个时候不该是我们开心拥抱的时候吗?”

    焦适之单手捂脸,感受着那炙热的温度,低声说道:“皇上,您还是抱着你自己的手吧,我消受不住。”

    岂料正德帝嘴边坏笑,从后面整个搂住焦适之,洋洋得意地说道:“这样更好,我还能欣赏一下适之红润的耳垂......”他的话还没说完呢,怀里一空,焦适之已经退到了墙角,勉强正色地说道:“皇上,您别想太多,我刚才的话只是在回答您之前的问话,并没有应承什么。”

    正德帝也一本正经地背着手,“我自然知道适之的,只不过让我再抱一下开心开心都不成吗?你不答应我的示爱也就罢了,还总是不允许我友情地抱一下!”正德帝控诉道。

    焦适之:......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便被正德帝直接率直的动作扑倒了,两人的分量可是不轻,不过在砸下去的那一瞬间,正德帝两手用力,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了一下.身体,让焦适之砸到了他身上去,而背后厚重的毛毯也卸去了不少力量,倒是没有多大的痛楚。

    他紧张地看着焦适之的眉眼,连声问道:“你身上的伤势如何,有没有事情,我去叫太医过来。”在正德帝如此紧张的时候,他身上原本还绷着身体的人突然放松了下来,直接就躺倒下来,胸腔中带着阵阵的轻笑声,“皇上,我的伤势已经好了,您别着急。”

    正德帝回过神来后才想起来,之前焦适之的伤势还是他确认完全好了之后才放他去工作的,如今着急起来竟是完全忘记了这一点。他捂着眼睛叹了一声,“这样也好,差点吓死我了。”

    焦适之躺在正德帝身上,如此清晰地听着皇上那蹦蹦直跳的心声,那是如此的急切,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他翻了个身,刚好与正德帝四目相对,轻声说了句,“皇上,您之后是不是还有甚多手段还没使出来?”

    难得与焦适之这么靠近,正德帝顿时便心不慌了,悄咪咪地放下手,从后面搂住焦适之的腰肢,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包括昨天您同几位大臣提起来的削藩?”

    正德帝挑眉,“适之怎么如此想,我就不能只是为了国库还有百官的俸禄着想吗?”

    焦适之试图从皇上身上爬起来,失败。

    “因为皇上之前在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如同昨日那样急切的感觉,甚至带着咄咄逼人的态势,这跟平时您处理事情的态度截然不同。”也让焦适之心生疑惑。

    正德帝叹息道:“没错,果然我要是自己弄点小动作,都几乎是逃不过你的眼睛。但是我想做些什么,并不能告诉你。如同今日的事情一般,若是我提前告诉你,以你的性格,你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望着焦适之欲言又止的眼神说道,“但我可以保证,无论我想做些什么,都不会危害到江山社稷,都不会做那恶事。”

    焦适之被正德帝的话就这么一打岔,倒也没办法再说些什么。

    试图第二次从皇上身上起来,继续失败。

    他用手臂支撑着他与皇上之间的距离,无奈地说道:“皇上,您能让我从您身上起来吗?”

    正德帝无赖地说道:“我没拦着你呀。”只要你能从他身上爬起来。

    焦适之感受着腰背上的力道,无力地躺倒在正德帝的胸膛。

    ……

    西苑,豹房。

    焦适之走马上任的第一天,朱厚照在下朝后难得自己一人,闲来无事便派人把奏章全部搬到豹房去。自从他出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豹房了,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派人对豹房进行了修缮,把原先的模样再度扩建,占地面积又大了一倍。

    前几天来过一次后,他对这里便赞不绝口,恨不得天天在这里呆着,乾清宫那边去得也少了。等奏章都搬过来后,正德帝这才入了内里的书房,悠哉悠哉地批改起来。

    门外守着的胖太监看了眼里面皇上认真的模样,摇头把正在外面候着的小内侍赶走了,“这个时候还敢来打扰皇上,你还真是找死啊!”

    那小内侍笑嘻嘻地说道:“毕竟那几个人一直把钱塞,我不来走一趟也不好,不过爷爷懂我的,我又不是傻子,只会先来过问一下您的。”

    胖太监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低声骂道:“眼皮子浅的东西,这种钱也敢收,还不赶紧退回去!”

    小内侍委屈地说道:“爷爷,这两年宫内连位主子都没有,他们那些被送过来的人着急也是正常的。我就是收着他们的钱,也不会真的去做什么呀。”若是把钱退回去了,那就把行情都败坏了,其他几个哥俩估计得干死他。

    胖太监懒得跟他说了,直接把人赶走,然后老实地在门外守着,这人要是自己作死,老天都是不瘦的。

    这些人只看到这几年宫内空虚无所出,便觉得自己机会大把大把的是,可是怎么就不想想,明明身体没毛病的皇上为何如此抗拒纳妃事宜?一个个都不长脑子想想就想在宫里混,真是白痴一群。

    胖太监喟叹道,把心绪收收,又是老实地呆着了。

    而屋内本该是在批改奏折的朱厚照,却在改着改着走神了,连手里的毛笔掉了都不知道,目光不知游离在何处,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最后便满是欣喜的意味了。

    适之答应了。

    此刻没有比这件事情能更加吸引他注意的事情了。在乾清宫混乱的事情后,焦适之落跑去北镇抚司接手相关事宜,正德帝在强装冷静后试图在远离乾清宫的地方认真看奏章,不过似乎并不怎么成功。

    福州的事情虽然令适之受苦,然而也是因此让他开始松动,不然今日到底是何结局都不怎么好说。虽然没有得到焦适之的正面回应,然而正德帝从一开始都没奢望过这点。

    适之外面的壳子太硬太重,他花了这么多年敲敲打打,好不容易把最外面一层给打碎了。可里面的那层却需要适之与他共同努力,如今适之的态度软化,便足以令他喜不胜收。

    朱厚照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那么容易知足,然而脸上的笑意却是挡不住的。又花了小半个时辰看奏章,然后还是一点都没有成效,正德帝索性丢下毛笔,开始在豹房内闲逛。

    豹房修筑了多次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模样,很多地方甚至有了自己独特的布局。正德帝甚至还令人在里面修建了演武场,包括了整整三排房间给予武士休息。这里面最多的不是伺候的下人,而是正德帝特地命人训练的队伍,犹如军队一般分立在豹房内,时常待命为他演练。

    玩乐的地方也的确是有,西北角便是个活脱脱的戏园子,旁边又是一些其他人献上来的美人,不论男女,都被正德帝随意归置在这里,然后便再也没有接触过。事实上,他在知道这里是哪里后,便令人把这些人的位置往边角上又挪了挪,毕竟他也喜欢听小曲儿,若是过来的时候一直被人娇滴滴地拦上个四五次,他可受不了。

    正德帝专门为教师之所建的书房是豹房内除演武场外最大的地方,他特地命人又扩建了,而且又增添了不少书籍,光是昨天来的时候,适之那亮晶晶的眼神就足以令他回味无穷。

    心里有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在不断地涌动着,正德帝独自一人在书房内慢慢走动,手指轻柔地滑过书架,带出心底隐秘的欲.望。

    ——他想给适之一场盛大的婚礼。

    即便这个可能无法实现,即便适之无法同意。此时正德帝一人独在屋内,在阳光渐渐散去的黄昏,摇头晃脑地为那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构造了最安全的角落,然后珍惜地把它藏在里面。

    ※※※※※※※※※※※※※※※※※※※※

    四点半前写不完就得去做家务的我【绝望

    明天要坐车,假期对我而言就结束啦,明天的更新依旧是不知道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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