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推荐阅读: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用阵法补天地我在诡异世界谨慎修仙陆少的暖婚新妻都市极品医神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强末世进化从八百开始崛起军工科技全民游戏:从丧尸末日开始挂机

    她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疯狂, 在这样的夜, 在这个寂静的角落, 在她的身上。

    疯狂蹂躏着她的唇, 疯狂侵入她的身体, 像只野兽……很真实的粗暴,很真实的需要。

    他说:想, 拥口有你。

    认真的嘴唇吐出淡淡的字, 却狠狠的,像个孩子。

    他对她的记忆应该只是一天不到的时间, 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可他对她的需索却仿佛等待了一生一世。

    为什么……

    没有解释,或许他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解释。

    激情终于慢慢平息。

    在他欲望爆发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他似乎清醒过来的眼神, 有些失措, 却复又将她的发丝和嘴唇缠得更紧。

    那一瞬忽然有些庆幸是这样一种姿势, 逆着光, 她能清晰看清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却无法读到自己隐在阴影和他长长的发丝下任何一个眼神。

    就像躲在薄纱背后欣赏一场烟花的绚丽。

    他的呼吸逐渐平静。

    动了动,展琳试图从他身下离开。手刚抓到地上的衣服,腕部却被他轻轻压住:“别走……”心跳, 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他的手心很烫, 像他的目光, 那目光有点迷茫。

    像个孩子……

    “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 今天在战场上帮了我们……”

    “这就是你表达谢意的方式?”坐起身, 整着衣服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眼神。他的眼底再次浮现出一层茫然, 像飘在大海上淡淡的烟。好看……这个人群背后褪去了帝王光环的男人。

    像个孩子……

    就像过去那些短暂艰辛却亦快乐的日子,他在自己身旁偶然不小心显露出的样子……叹息。记忆为什么总在人需要糊涂的时候,才想到炫耀它博大的容量和清晰的思路。伤脑筋,不给人留一点面子。

    手从他肩膀移开,掠过胸膛,触到一掌心冷冷的湿滑。随之而来一股不浓不淡的腥甜,从他开裂的伤口处渗出,火星下闪烁着幽幽暗光。

    展琳微微一愣。

    看着自己的手掌,还有他胸口上那行缓缓爬行的液体,伸出手指试图将它拭去,即将碰到伤口的一瞬顿了顿,忽然抬头伸出舌尖,朝那道液体上轻轻一舔。

    奥拉西斯的身子一震。抬手一把扣住她的下颚,目光清冷中透出丝犀利。

    只一瞬,他似乎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法老王:“你在做什么。”

    沉默,她看着他。片刻挣开他的手,用微皱的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悦:“做想做的。”

    “这不是你该做的。”

    “什么才是我该做的,就是跟你睡觉吗!”突然而来提高的嗓音。

    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愕然,展琳随即一阵懊丧。推开他的身体匆匆离开,忙乱中踢翻一摊篝火,搅得火星一片翻滚四溅。

    手臂上刺到几点滚烫,眼睛陡然间模糊了,心乱,就像眼前被自己踢倒的篝火,打翻了一地便再也收整不起来。

    身后没有脚步声,只有低低回旋的风声,还有火焰劈啪烦躁的剥啄。他没有跟来,意料之中,意料之外。她其实是希望他过来的,在自己踢翻篝火的一霎,多过理智地明白他并不会过来。

    手里多了只酒囊,他静静坐在那个墙角边,几乎没有挪动过的位置,就那样坐着,望着自己,然后拔掉酒囊的塞子朝嘴里慢慢灌。

    身后墙面映射着他被火焰拉长的的影子,妖娆,跳跃,像他微颤睫毛下那双暗光流动的眼,兀自闪烁,妩魅无边。

    “我爱你……”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和风化尘。

    他忽然抬手将酒囊朝她用力抛出,喷涌而出的液体在火光中拉出一道金亮色的弧度,无声无息,被展琳出手轻轻抓住。

    然后站起身,将发丝掠向后脑勺,他笑:“你说什么。”

    “我……”晃了晃酒囊,里头不到一半的液体叮当作响。凑近嘴唇仰头一口喝尽,展琳睁大的眼睛看到一团团巨大的焰火在底比斯城楼上空痛快地绽放,燃烧。

    那是亚述军大苍蝇持续不断对城门射放出的攻击。

    低下头,她回望向奥拉西斯的眼,淡淡一笑:“我说……绝对防御,它究竟能有多绝对……”

    “轰!”又一枚火桶在城门上空炸开。四溢的火焰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墙面上,花似的散裂,再以一种奇怪的形状从半空跌落下来。

    “很漂亮是不是,”微眯着眼,辛伽不动声色望着它直坠至地,目光闪烁。

    守在帐篷边的将官听后不语,只是将目光锁定在前方成排的“大苍蝇”上,不作任何表示。

    “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么一次,”没有理会部下的沉默,他看着身边用细长的手指给他轻轻做着按摩的女人。女人很美,蜜色的肌肤黑丝一样的头发,水葡萄似的眼睛和她指尖巧妙的动作一样的让人舒服:“而那次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女人低头用柔软的嘴唇吻住了他的咽喉,那将官终于将视线转向他,依旧沉默。

    “有没有见到森。”闭上眼睛将手指插入女人的发丝,他漫不经心将话题轻轻一转。

    “似乎有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笑,眉梢轻挑:“随他,异国的魔,毕竟是养不家的。”

    “王,”眉头蹙了蹙。目光再次转向天空一个接一个欢快绽放的火焰,那将官沉吟着,压低声音开口:“是不是要下令停止目前的攻击。”

    “停?”眼波流转,暗红色眸子朝他斜睨一眼:“为什么要停。”

    “怎么都打不穿,继续下去,纯属浪费……”

    “打不穿吗……”宛尔:“西里索斯,你见过这世界上能有什么东西久打不穿。”

    “……臣不知。”

    “所以,继续。”

    “可是王……”想说这太浪费时间和材料,话还没出口,被他身旁那女人骤变的神情突兀打断。

    女人半个身体俯在辛伽胸膛上,手指灵巧游走,像道风景,旖旎无限。不知为什么突然间猛抬头惊恐望向西里索斯,一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一只手用力朝他的方向伸了过去。

    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却挣扎不出的样子。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辛伽的手指依旧插在她浓密的发丝间,从上至下一点点梳理,像抚摸着一只乖巧的猫咪。

    然后一行唾液从她曾经性感的嘴唇边淌了下来,逐渐变成一丝淡淡的褐色,伴着最后一丝明亮的光点,从她清透的眼底彻底湮灭。

    营帐外忽然想起哨兵通报的声音:“王,刚接到消息,王后即将到达底比斯。”

    “知道了。”抬手挥退哨兵,那女人失去重心的身体跌倒在他胸膛,辛伽站起身,随手将她拂到一边。走到西里索斯身旁微微一笑,看着天空那些争先恐后的火花,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你担心太过浪费,那么,让他们停吧。”

    ******

    火在炭盆上妖娆扭转。

    手指拨动着那些烧得透明的炭条,一串串火星在那年轻的神官的手指间袅袅升起,似乎要将他手指都点燃了,但他却似毫无痛觉。

    “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安卡拉。”

    身后响起熟悉的话音,他闻言没有回头,但手在盆里微微颤了一下。火光忽暗忽明,映得一张清秀的脸忽明忽暗,过了片刻他轻声道:“王……”

    “你在做什么。”奥拉西斯朝着他方向慢慢走了进来,一边似在观察着他的动作。

    “在看。”安卡拉道。

    “又在测算俄塞利斯的下落?”

    安卡拉不语。火光映着他深陷的眼窝,他脸色青白得像只鬼。

    “别太勉强自己。”奥拉西斯将视线从那张脸上移了开来,道。

    他微抿了下嘴唇:“安卡拉懂得适可而止。”

    “我已经派人去赫梯了,如果赛拉薇说得没错,他们应该会在那里找到他。”

    这话令安卡拉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东北方一片混沌,延伸至西……这有问题,可我看不见……”

    “未知未尝不是件好事。”奥拉西斯走到他身旁坐下,随手将他伸在火盆内的手轻轻拉开。

    安卡拉抬起头,定定将视线投到他脸上。

    目光里还残留着火焰的跳动,闪烁的,晶亮的光。却令一张脸显得越发憔悴,原本平滑的额头和眼角显出了不少细细的皱折,举手投足,就像个久病不治的老人……

    将“绝对防御”打开的人,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精力作着等价交换,那是同神的交换,交换一件短暂却强大的神之盔甲……

    做什么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论轻重。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王,”片刻后他道,“而雷伊大人的军队还被赫梯人缠在阿布?辛贝勒。”

    “你得相信他的力量。”奥拉西斯望着火光道。

    “他回来底比斯就能脱困吗?”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王,安卡拉目光平静中透着一丝疲乏:“您也看到了,我们究竟在跟怎样一支军队作战。”

    奥拉西斯沉吟片刻,点点头:“的确,他们的力量很邪。”

    “邪?”听他这么说安卡拉不由冷笑起来,伸手在炭盆上拂过,里头的火焰忽然跳跃出一团青蓝色的光芒,冷冷的,就像奥拉西斯此时的眼睛:“那是真正的神的力量。”

    “不论是什么力量,只要是强加在人身上的,那就绝对不会无所不能。”

    “譬如您身上那种力量?”

    话音未落,安卡拉迅速垂下眼帘,因着奥拉西斯眼底骤然激射出的锐光。

    他用那样的目光冷冷注视着安卡拉,仿佛他说了一句无比不可饶恕的话。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对于奥拉西斯来说,这是无比的禁忌。

    于是空气一瞬间似乎凝固了,除了火焰劈啪脆响,毫不知情地在它们那片狭小空间发泄着欢快的情绪。

    那样寂静了许久,偌大的空间内只能听见奥拉西斯的手指在扶手上重复地叩动,一下一下,轻而有节奏。安卡拉低垂着头,他感觉得到奥拉西斯的目光上上下下游移在自己身上,这令他有种渐渐衰弱的感觉,似乎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他不得不弯下腰,用不易令人察觉的动作深吸了口气。

    然后他听见奥拉西斯淡淡的话音,一字一句道:“我恨这力量。”

    “但这是您父亲留给您的礼物。”安卡拉勉强笑笑。

    这令奥拉西斯眼里再次一闪而过一道冰冷的凌厉,“见鬼的礼物。”

    慢慢说出那几个字,他低了低头一声冷笑,所后道:“我今天几乎因此而害死所有人。”

    “谁都无法预知今天的局面,王。即使没有这种力量的牵引,您和军队依旧会被他们围困。”

    奥拉西斯闻言沉默了阵,目光淡淡的,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火焰在手指萦绕一圈,安卡拉侧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所幸……那个女孩……”

    “你说的是她么……”似乎一瞬便知这男人说的是谁,奥拉西斯目光轻闪,收敛了眼底咄咄的光芒:“她确实很神奇。”

    “很神奇……”

    几乎是同一时两人说出同样一句话,相视一眼,奥拉西斯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在卡纳克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王,我看不到那女孩的命盘,不管是过去,未来,还是现在……”

    奥拉西斯闻言不语,只是坐在对面支肘静静望着他,目光里隐隐有些什么东西在跳跃着,如火光映着瞳孔。

    见状安卡拉轻轻叹了口气,哑着声有些疲惫地道:“所以,我终究无法取代俄塞利斯……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什么都能预见,我想,同样包括控制你的力量,和对抗那些亚述兵方式。”

    “但他预见不到自己的未来。”

    “……”这话令安卡拉语塞,却亦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话去反驳。

    便听奥拉西斯又道:“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靠自己,还有神所赐予的运气。”

    “王……”安卡拉抬起头还想再说些什么,此时奥拉西斯却已站起身,目光径直穿过窗门望向城楼的方向,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窗外很安静,除了风声,刚才一直隐隐轰响在耳畔的爆裂声似乎消失不见了。

    这令他眉头微微蹙起。片刻,他一个转身对那苍白的男人道:“好好休息,我去外面看看。”

    说罢人已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独留安卡拉一人在原地坐着,望着面前蠢蠢欲动的火焰,目光微微闪烁着,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时城头上的风很大,绝对防御开着,无色无形的盾牌杜绝着一切外来侵略,但显然并未因此而阻挡自然的入侵。

    展琳俯在城楼的围栏上朝下静静观望。那些亚述兵在城外数十米远距离整齐的队伍,包围状的阵形,蓄势待发的神情仿佛只需一声令下便能将这城墙碾成粉末。

    而似乎他们总是一直都是处在战斗状态的,即使是这样一个安静的,无法开战的夜晚。

    “在看什么。”这时身后突兀而来的声音,在毫无防备间令展琳的身子轻轻一颤。回头撞上路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朝下努了努嘴。

    “那些怪物?”路玛俯身靠向她身边的围栏,漫不经心朝下张望了一眼。

    “他们的攻击停止了。”

    “是的,也许他们总算明白再继续下去有多浪费。”

    展琳笑笑:“可是这样能维持多久。”

    “不知道,”路玛搔了搔下巴:“或许一两天,或许一两周。”

    “这么短。”这时间令展琳微有些失望。

    见状路玛笑笑,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难道能指望它遮挡一辈子么,未知小妞?”

    “不,只是……觉得太短。”

    “够了,足够我们撤退回来的军队重新布防,那就足够。”

    “确实……”

    “和王聊得怎么样。”

    “什么?”紧跟着突然而来这有点突兀的话题,令展琳茫然地抬起头,随即见到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脸一红,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路玛笑得无声而张扬。

    展琳见状脸色沉了沉:“路玛,能不能不要老问些无聊的……”话音未落,视线却被远远一点正朝城楼方向逐渐移近的身影所吸引,随即,整个上半身朝外用力探出。

    “怎么了小妞,看到什么了……”话还没说完,路玛的脸色倏地一变。在顺着她目光看清来者的瞬间,他见到了了一个人,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白色长袍,白色的马,雪白色银丝缠在一把随风四散的黑发中兀自闪烁着荧荧亮光。

    隔得再远都不会认错的身影,淡然飘逸,即使是在血腥遍野杀气蒸腾的战场,他都干净得与世无争。

    “俄塞利斯……”

    不由自主念着这名字连着倒退了两步,路玛猛一转身,朝城楼下发出一声大吼:“快去把王找来!快!!!”

    *** ***

    “希望奥拉西斯能喜欢这份礼物。”远远观望着对面城楼处的骚乱,辛伽从帐篷里缓缓走出。凌晨的沙漠有些冷,拢了拢肩膀上的披风,他一边再次朝那方向正逐渐灯火密集的混乱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瞥,一边似乎是自言自语轻轻说了句。

    却在话音刚落,侧头朝身后轻轻一瞥。

    身后一匹孤骑安静伫立在帐篷边。

    鞍上一道纤纤身影,通红一团薄纱长裙包裹着曲线玲珑的身体,身后一把妖冶张狂的发,海浪似的随风散开,又轻轻荡在了马下,仿佛一匹世上少有的绸缎。在意识到辛加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想他会的。”

    话音透过蒙着脸厚厚数层面纱,在风里宛转荡下,很好听的声音,淡淡的,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于是辛迦亦朝她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是的。”

    “很快。”

    “时间不多,所以……”

    “时间不多了么……”这话令他朝城楼方向再看了一眼,问:“还有多少时间。”

    她似乎迟疑了下,抿了抿嘴唇,随后慢慢道:“……事实上,在过边境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那个人么……我曾以为他不会插手。”辛伽若有所思道。

    “这里毕竟是他的土地。”

    “所以你来了,不听我的告诫,甚至把我们的国土丢弃在所有觊觎着它的国家眼皮子底下。”说着,他自眼底一闪而过一道犀利:“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而那女子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抬手朝上指了指,问他:“王,有没有看到北方那颗暗蓝色的星星。”

    “看到了。”

    “它便是大神塞特即将苏醒的标志。”

    “我明白。”

    他依旧平静的口吻令女人的脸色阴郁了下来,她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似不想再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再道:“只是,国土被攻陷我们能夺回来,而你如果出了什么状况……没有任何可以挽回。”

    辛伽闻言一笑,转身走向那道艳红色身影,抬手伸向她的脸庞。看着她低下头将被面纱层层包裹的脸贴入他的掌心,暗红色眸子有那么一瞬闪过的光是柔和的,虽然只是稍纵即逝:“谁都改变不了,即使是神,是不是,我的雅塔丽娅。”

    雅塔丽雅沉默。

    “亚述不灭,我们会赢。”他再道。

    “是的,我的主人。”她点点头。似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值得她为之肯定并遵循的。

    同一时刻,奥拉西斯正站在城楼朝下观望。

    仔细,不带一丝表情,因为知道身旁有多少双目光正在试图从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去捕捉他心里的想法。

    他确定城下那是便是俄塞利斯,那种神情和动作,从小到大的熟悉感,他确定自己不会搞错。但俄塞利斯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敌人军阵前?

    而一个半生只能靠轮椅走动的残疾人,又怎么可能在马背上坐得那么挺括安然……

    他思忖着这个问题,并沉默着,两眼一动不动凝视着城楼下那两点漆黑如墨的眼睛,正如那双眼睛也正以同样姿势和神情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凝视?

    曾几何时,他竟忘了,自己这能看透世人过去未来的哥哥,是个独看不到周遭一切事物的瞎子。

    风吹得城头旗帜仆仆作响,混着远远婴儿的夜啼,有点沉闷亦有些烦躁的声音。一丝浮云迅速从西北方向游移过来,很快遮挡了月亮大半个身体,朦胧琐碎的阴影依着地表游走,在俄塞利斯身上滑过的瞬间,奥拉西斯忽然看清他的脸,随左手对着城门方向缓缓抬起而浮出一层陌生的表情。

    “嘎!”突兀一只鹭鸶尖鸣着从一团混沌中扑入锅灰色天空。

    修长的身子拉出道暗色细影,就如同它这声静寂中尖锐得有些凄厉的鸣叫。很快,一只又一只飞鸟紧跟着窜入空中,大大小小,急急忙忙,像是被某种可怕东西粗暴打断了好梦,瞬息间在云淡风清的夜空里乱作一团。

    心脏猛地一紧。

    正待回头发出警告,脚下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扼住了他的声音,轻易撕破了这地方自亚述军停火后短暂维持了一阵子的平静。

    像是地底下某种沉睡多年的生物被突兀唤醒了,那波毫无预警却又极强的震荡,在一阵惊惶的尖叫声中将整个底比斯推入一片莫名惶恐的动荡和喧哗。一些伫立在哨塔和城头边缘的士兵毫无防备间被震落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在这数十米的距离中摔断了脖子。更多的人从房子里跑了出来,惊恐地在震荡中望着从城墙至地面那些线状游走的细缝,以及周围四处奔走低吼,面孔因紧张而微微有些扭曲的军人发呆。

    肩膀上忽然被狠狠撞了一下。下意识张开手,随即接到一副柔软的身躯:“琳……”脱口而出的字眼,而那刚从他怀里挣扎而出的女孩,脸庞上悄然划过一丝讶异。

    张了张口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一道火光伴着声轰响在耳旁陡然炸开,奥拉西斯条件反射将她一把抓入怀里,朝围栏背后迅速蹲了下来。

    亚述人的“大苍蝇”再度发起攻击,在俄塞利斯白衣翻飞的身后。

    燃烧的油桶依旧在离城楼数十米远的距离自动爆裂开来,只是这次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一道火舌骤然间朝城楼方向笔直刺入,在油桶迸裂的同时,像把闪亮匕首,冲破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凭空抖散出一团火星,然后在城楼上众人凝固了的目光下悠然缩回,慢吞吞朝地面坠了下去。

    火星在被神的护甲笼罩着的城楼处飘荡,无声无息,直至完全熄灭。

    城楼上突然一片死寂,即使地面的震荡仍在继续。

    “绝对防御”破裂了……

    “增派盾牌军和弓箭手,调发石车过来,吩咐下去带所有百姓撤后。”

    “是!”

    “阿肯耐带两团守东,那姆拉汗带两团守西,其余人守在这里听令。”

    “是!”

    “哈卡鲁斯,”

    “在,王。”

    “带些人把各处骚乱平息一下,马上!”

    “是!”

    展琳远远调整着自己的武器,在一个不起眼但还算平静的角落,看着奥拉西斯在人影憧憧间发号施令。

    城内一片惊惶失措的凌乱。

    奔走的兵马,惊叫哭泣的平民,承受不住地面震荡而逐一坍塌的那些土质的房屋……城下已有数处地方燃起了熊熊烈火,显然地震的力量破坏了原本“绝对防御”造成的防御网,一束束滚烫的火油从缝隙中钻入,溅在草垛和木质结构的建筑上,风大又干燥的气候里,很容易便引发一场火灾。

    这种时候,的确什么都比不上一条沉稳镇定的声音所进行的有条不紊的指挥。

    城外是亚述复燃的更为猛烈的攻击,城内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得束手无措的国民。年老的丞相一夜间憔悴得几乎认不出原样,紧锁双眉的官员,握着剑抬头凝视城头纷飞火焰的将军……卡纳克神庙前跪满了僧侣祈祷的身影,巨大的神像在地面剧烈的颤动中扭曲,哭泣……

    俄塞利斯对着底比斯抬起他的手指,“绝对防御”在那双不带任何表情的目光中悄然开裂……

    神的叛离。

    人心的崩溃。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

    唯有奥拉西斯淡定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一成不变,钢丝般维系着这整个局面正常的运转,混乱中一丝不苟把握着‘国家’这匹被没有预警的灾难所惊骇了的奔马。

    他说:“神不会抛弃我们。”说这话的时候他搭着老宰相的肩膀,身后炸开的火焰映射着他静静的目光。

    “可是俄塞利斯大人他……”

    他没有顺着宰相的视线往下看,而是径自穿过他的肩膀望着前端。展琳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奥拉西斯这个习惯,越是局势动荡不安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出现这样一种眼神,悠远的,安静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只是,这目光真的很容易让人原本紧绷的心脏变得缓和。

    “目前还不会有进一步情况,你先带他们下去稳住百姓,这里有我。”

    寥寥数语,就同他发令给周遭将官一样的简单。于是宰相走下城楼,转身的时候,展琳望见他浑浊的目光里有了那么一份泰然。

    突然发现他的臣民是如此的依赖于这个男人,正如突然发现自己想守护在他身旁的愿望,强烈到连自己过去都不曾发觉。

    奥拉西斯忽然将目光转向了展琳,在她有些出神地凝视着他的时候。

    一惊,手里的枪险些落地,慌忙低头将它握了握紧。

    他刚才脱口而出叫了她一声琳,但显然,他并没有真的恢复那段被历史抹去的记忆,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看得出来。有点失望,但没有关系,至少自己在他心上是留有痕迹的,她体会得到,一种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在21世纪时将她记忆催醒的力量,那是种比记忆还要为之深刻的东西。

    想着,看见他嘴唇动了动,无声但清晰。他说:“小心。”

    展琳对他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微微一窒。

    地面的震荡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停止了,转身,奥拉西斯将目光再次投向战场。

    俄塞利斯依旧在马背上端坐着,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恬淡而安静。身后浓烟弥漫,因着一长排“大苍蝇”同时做出的轰轰烈烈的攻击。

    当又一道火光在眼前绽开的时候,沙漠的风把淤积的烟吹散了些,一道身影从敌军阵地内施施然走来。鲜红的长裙,漆栗色长发,精致的银铃在她纤细足踝上一颤颤轻吟,及至来到俄塞利斯身前,一跃身,跳上了他的马背。

    然后两手环住他的腰,抬头,一点闪烁的目光透过脸上厚重的面纱,径自望向奥拉西斯投转向她的视线。

    奥拉西斯抬手轻轻一招。

    身后路玛随即领会。回头朝静候已久的弓箭部统领一个眼神,于是一阵轰响声中,弓箭手身旁刚刚备下的火盆在同一时被迅速点燃。

    燃烧的夜。

    一阵风从马前吹过,扬起了俄塞利斯的头发,他依旧一眨不眨对着城楼上的奥拉西斯,眼底一泓深不见底的漆黑。雅塔丽娅伸手按住了那些乱舞的发丝,它们很美,但它们阻挡了她对那年轻帝王的观察。

    柔软的黑色缠在她细长的指间,不多片刻,忽然褪成一种淡淡的灰。

    她吃了一惊。

    目光从城楼迅速移开,她望着自己的手指,随即用力一挥。发丝挣脱束缚重新扬洒于半空,从发根至发梢的灰色,又在转瞬,陡然间显出一层死一般的苍白。

    同他此刻毫无表情的脸庞一样苍白的颜色。

    一滴鲜红在他雪白的衣服上化开,无声无息,她看见他的嘴角在滴血,血红得刺眼,他的肌肤白得透明。忽然一种冷冷的感觉从指尖传递过来,直渗入心脏某个部位,她看见城楼那个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在望着自己,暗蓝色的眸子,折射着火焰明灭的光泽,让人错觉一抹妖冶的红艳,像血。

    “轰!”头顶一道巨响,猛然间拉回了她游离的意识。一行极细的暗红色液体从俄塞利斯眼角滑落,她视若无睹,挺起身,凑近他耳边低声念出几个字。

    他静望着奥拉西斯的那双眼忽然轻轻一闪。

    飘散在背后的长发像突遇一股强劲的风被猛地吹起,张扬四散间,幽黑得深渊般的眸子里悄然渗出一道亮红色的光芒:“诸神的守护……底比斯……呵呵……哈哈!”仰天一笑,那两道暗红色液体顺着他被笑意弯起的眼角径直下坠,落在白衣上,散成一团又一团腥红的花蕊。

    “以阿那之名。”抬手,对着城楼张开五指,指尖刹那之间迸出一片炽红的光芒,他的视线漠然贯穿那片光望着奥拉西斯死盯着自己的眼眸,然后在他身体越过围栏对自己发出一声大吼的瞬间,手指猛地收拢:“破。”

    红光自手掌霍地涨开,贴着前方那道看不见的屏障一闪而逝,勾勒出它半边圆弧状轮廓,与此同时两道金红色‘流星在’红光消失处呼啸而过,眼看着它们毫发无损突破那片被屏障分割出的界限,在底比斯城楼顶端轰然炸开!

    剧烈的震荡。

    硕大被火焰包裹的油桶不偏不倚砸中备用在城楼的原油缸,那些原本为了弓箭手的火箭而准备的原油,顷刻间洒了一地,又在扩散开的瞬间被火星轰地点燃。

    一刹那东北角城楼惨叫声一片。

    熊熊燃烧的原油饕餮般吞噬着周遭能够席卷一切,恣意延伸的火舌,浓黑色的烟,翻腾吞噬着火光中那些士兵挣扎扭曲的身影,又以一种安静张扬的姿势将那些试图冲过去救援的士兵隔离在外。

    眼睁睁看着驻守在那里的士兵们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号声中逐渐沉默,蜷缩,最后在火海和那片楼不堪负荷的轰然坍塌声中飞灰湮灭。

    展琳的手指深深掐进了皮肤,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就在刚才他们还拍着她的脑袋让她躲开,哪个角落黑,躲到哪个角落去,用着他们粗大的手和粗大的嗓门。因为战争,让女人走开。

    仅仅只是片刻不到的过程……

    “奥拉西斯,尼罗河的儿子……”火焰掀起的大风中静静响起俄塞利斯的话音,整个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背上凌空腾起,像是脚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托着,他稳稳直立在被火光围绕的城楼上空,那道绝对防御之外的距离:“来,我们来欣赏一场烈火中的盛宴。”

    笑,血迹斑斑的……天使的笑容。

    城楼上众人眼底闪烁的已经不仅仅是种慌乱了,近乎绝望和崩溃的目光。

    让人不知所措的现实。

    他们曾经奉之为神的男人帮助敌方试图攻破这个他曾经为之守护的城市,又在这座城的上空,像一位真正的神一般凌空而立。

    俄塞利斯,守护底比斯的神,还是试图屠杀底比斯的魔……

    他抬起手,又一道火光冲破绝对防御的屏障射入城墙,干脆直接得就像他口中同时喷出的血雾。那枚燃烧着的火桶被投得很远,越过城楼,在城的内部轰然爆开。

    城内随即响起一阵尖叫和痛哭,而俄塞利斯的瞳孔,在那片凄厉的声音中蓦地一缩!

    “奥拉西斯……”眼底暗红色流光一闪即逝,笑容迅速在脸庞褪尽,他爬满血渍的唇角在一阵颤抖中动了动。

    原本锐利的眸子在一阵茫然扫视后随即恢复成过去死水般一潭无光的暗沉,借着最后一点光明还未在眼底褪尽,他朝着奥拉西斯站立的方向直扑了过去:“……奥拉西斯!”

    话音未落,整个人断线风筝般从半空跌坠。

    “辛伽!!!”城楼上陡然间爆发出一声怒吼,炸雷一般。

    无视周遭的混乱,无视俄塞利斯坠落在沙地静止不动的身躯,冰锥般视线径直刺破浓烟外那道隐匿于层层军队背后暗色的身影,奥拉西斯褪去了沉静的脸上头一次展露出如此凌厉的表情。

    像头暴怒的雄狮,通体翻腾着死亡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道暗光从他手中射出,直刺向雅塔丽娅咽喉的瞬间,她却被人一把拉开。冰冷的箭头紧贴着她的脸呼啸而过,疾速扯落了她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丑陋得惊世骇俗的脸庞,同时深深刺入她身后那个将她适时拉开的士兵体内。

    “呵……可惜,”手指在脸上轻轻一抹,犀利的箭锋在她凹凸不平的肌肤上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痕迹上分泌着某些浓稠状的液体。然后她抬起头,用那只勉强称得上是眼睛的东西,静静看着奥拉西斯喷射着锐光的眼睛:“辛伽永远不会关心我被人射中多少箭,他只关心……你在见到她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

    “王!鸟!天上好大一只鸟!!”

    目光还探究在那女人忽变得有些诡异的眼神,背后猛响起一声惊叫,突兀拉回了奥拉西斯的注意力。下意识抬头望去,被冲天火光映亮的夜空中,一只漆黑巨大的鸟正无声无息盘旋着朝城头方向落下,硕长的翅膀旋开处,一只又一只笔挺的黑翼显现于低垂的夜幕,紧随其后往城中落下。

    目光一凝,仔细打量,这哪里是鸟,分明是个人伏在顶巨大的三角形蓬帐下俯冲下来!

    脑中突然一道刺痛。

    为什么这么熟悉,这从未见到过的诡异景象,漫天载着人的飞行物像是漫天盘旋的巨鹰,高高飞翔在自己被火焰所吞噬的城楼之上……陌生奇异的景象,但却并不同周遭人那样具有太多的惊诧。

    似曾相识……

    与此同时身旁那些仰头张望的士兵突然间纷纷倒地,伴着席卷而至的破空声响,一道道箭影骤然间从那些飞翔在半空的“鹰”体下激射而出!

    “射!快把它们射下来!!射!”回过神来的弓箭部统领一声大吼,随即被一支利箭穿透了咽喉。周围那些看傻了的弓箭手这才醒悟过来掉转身朝天空放箭,却哪里还来得及。

    从“鹰”身下射出的箭短而小,但密度高,速度极快,甚至不需要拉弦和瞄准。就在弓箭手还在仓促于瞄准的当口,一排排箭已蜂窝般在胸膛扎透。于是成排成排的人在身周倒下,或者直接从城楼坠落。乱,一时间失去了直接领导的士兵们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和压迫般的密集的攻击下很快乱成一团。

    “轰!”一声巨响,又一处城墙被从绝对防御的缝隙间袭进的油桶炸出一个缺口。

    “下城楼!快!”厉声下令,总算令身旁那些丧失了神智的士兵有了些清醒,这还不是束手待毙的时候。随着距离同地面的拉近,那些从“鹰”身上射下的弩显然已发挥不了太大的用处,趁着绝对防御还未被彻底捣毁,这是个反扑并将这些突袭的空降部队歼灭的机会。不多的人数,在天空他们是鹰,而到了聚集满凯姆?特士兵的地面,他们连鸡犬都不如。

    脑中的念头迅速成形,转身正要带着盾牌般紧簇在自己身周的士兵下城,目光一转间,瞥见了躲过一波波袭击,此时正抬头茫然盯着那些古怪飞行物发呆的那个红发女孩。

    “女人!!快过来!!”一声大吼,因着她头顶无声盘旋而落的一只“巨鹰”。

    那姑娘随即反应过来,就地一滚险险避过上头一道呼啸而过的火光,脸上随即掠过一丝惊诧,站起身的同时,一把端起枪对准那优雅落地,然后解开束缚从“巨鹰”中利落跳出的身影。

    而奥拉西斯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尽了,在见到那身影清晰显露在火光下的一刹。

    ‘你没有心!’

    ‘你在神庙前的笑容让我再看不到其他……’

    ‘为什么是雷。’

    ‘我只想给自己一个公平的机会。’

    ‘琳,不和我告别一下吗?’

    ‘告别……不用这样子吧!’

    ‘女人,你爱过我吗。’

    ‘我不会走,我要看着这国家怎么给瘟疫一点一点吞噬掉,我要亲眼看着你怎么死!’

    ‘我爱你!奥拉西斯你这个混蛋!我爱你……’

    红色短发,恍然初见那会儿,那团将自己冰冷心脏轻易焚烧的火焰。无处可逃,她耀眼灵动的眸子,将他小心藏匿的那颗被烧伤的心狠狠撕成两半后,三千多个年头,这道裂痕即便随着自己身体干枯,都在被神守护的容器中冷冷嘲笑着自己卑微的疼痛。

    记忆开了闸,那是种逃也逃不掉的窒息。

    怎么会忘记……

    怎么可能忘记……

    等待三千年,死守三千年。

    “琳……”穿过眼前静静走来的身影,他死死望着她身后那双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我的……琳……”

    “奥拉西斯!!”一声惊叫。眼看着面前身影在接近奥拉西斯的瞬间陡然抬起手里的枪,脑中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把手中机枪上膛:“住手!”她认得出那把枪,自己用的手枪,怎么可能不认识:“你给我住手!!!!”

    绝望地大吼,在枪声响起的同时,手里机枪急电般的火舌朝着那身影喷射而出。

    子弹在那人背后绽出一片硝烟,而那人的子弹已先一步穿透了奥拉西斯的胸膛。展琳听到自己手中机枪落地的声音。冰冷而沉闷,就像自己心脏一瞬间被碾碎的声音。

    然后看到那人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在奥拉西斯中弹倒地的瞬间。

    一模一样的脸庞,一模一样的惊诧。随即胸前数道血箭蜂涌喷出,染红了那人的目光,她眼睛闪了闪,想说些什么,继而一声不吭跌倒在离奥拉西斯不远的地面上。

    一团血雾将眼前的一切所模糊。

    是展琳的血。

    在机枪子弹贯穿了那和她样貌相同的女子后背的同时,她胸膛相同的位置出现了数个冒着硝烟的血洞。

    她射穿了她,她被自己射穿了她的子弹所穿透。

    就像对着镜子朝自己射击。

    视线忽然模糊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血液,还是眼角忽然间分泌出的液体。冰冷的疼,从眼睛到胸口的蔓延。她来这里,为了他的不死,结果却亲眼看着他倒在自己的枪口下面。

    ‘人的命运可以选择吗,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选择改变历史还是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其实,选什么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就在这瞬间突然明白,争天争地疲于争取,最终,人依旧争不过这命运。

    意识突然一片空白,展琳朝前方两道静止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低头颓然倒地。

    “呵呵,被自己的记忆所毁灭的滋味,可好。”径自穿越“绝对防御”的屏障,雅塔丽娅一步步踱入底比斯尚未被修好的大门。周身暗红色光芒一闪即逝,在穿过那道屏障的时候。

    凯姆?特人不由自主朝后退开,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只是孤身一个弱女子,并且丑陋得让人无法将目光正视在她脸上,哪怕只是短短瞬间。

    无视于身周人充满敌意和警惕的目光,她径自来到奥拉西斯的身旁。他静静躺在那里,如她所想,望着远处那破命的姑娘同样静止躺在地上的身体,目光涣散。完美,这怕是她毕生献给她所爱的那个男人最完美的艺术品。

    “奥拉西斯,”蹲下身,凑近他的耳畔,她轻声到:“记不记得,那群盘旋在尼尼微上空的鹰。熊熊烈火吞没了我的国家,还有我的……爱,从那刻起,我就发誓,你这年轻而骄傲的孩子,必将承受我的辛伽所承受的,十倍不止的痛。”

    “你去死!!”终于有士兵无法忍受,不顾身旁长官的目光从人群中飞身而出,拔刀一气朝她长发披散的头颅上砍去:“恶魔!!”

    雅塔丽娅头猛地朝他方向转去。

    身形硬生生在离她不到一步之遥滞住,在他的目光同他手里的刀一样被她那张诡异脸庞上的表情所震慑的刹那,他手里的刀突然间裂了,破碎的金属洋洒散了一地,正如他突然间迸裂而出的脑浆。

    “这只是个开始。”无视那具重重倒地的尸体,她目光在那些瞬间死寂下来的身影上掠过,然后再次低下头,贴近奥拉西斯的耳朵:“失去你的生命,失去你的爱人……现在……我要在你的眼睛底下,将这座城一寸一寸凌迟给你看。”

    “希望你可以做到。”淡淡的声音,却在猛然间令她的心脏一紧。

    霍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触到城门口那道静立身影的瞬间,她不自禁站了起来:“你还活着!”

    天使般美丽的脸庞上血迹斑驳,俄塞利斯在身后一名年轻将军的搀扶下站立在那儿,眼底锋锐的光芒取代了原本深不见底的黑,映得脸旁雪一般发丝折射出幽幽的蓝:“雅塔丽娅,听听,我身后是什么声音。”

    目光穿过他的肩膀望向城外笼罩在夜色中的沙场。

    奔腾的蹄声,喧嚣的嘶吼……难怪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见攻城器轰击“绝对防御”的声音,原来是凯姆?特人的援军突然赶到,同外头自己的部队撕杀到了一起。

    但,这又能如何。

    她将目光转向俄塞利斯:“困兽之争。”

    笑,侧眸看着身后的战场,被翻腾的尘沙所笼罩,几乎辨别不出一丁点任意一方的强弱。他轻声道:“北方那颗暗蓝色星星,它是塞特苏醒的标志。”

    “我知道。”心脏轻轻一跳,没来由的。

    “阿舒尔此时就在你体内,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控制着我的时候,并没有停止过对底比斯大地的震动。”

    沉默。底比斯城的大地安静得就像此刻自己的呼吸。

    “知道塞特在人间的圣体是谁。”

    不语,突然间凌厉起来的目光一动不动望着俄塞利斯的眼睛。

    “那是我弟弟。”

    “辛伽!!!!!”尖叫着拔地而起飞扑向城门,却在即将越过那敞开着的大门瞬间,仿佛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被猛地反弹了回来。

    多大的冲击,多大的反弹。

    她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眼角瞥见了什么,急速回头,瞳孔蓦地缩起。

    静躺在地上的奥拉西斯涣散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凝聚起来,对着自己的方向。

    “不!!”一股深入骨髓的冷,耳旁轰响着城外沸腾混乱的交战声,她近乎绝望地看着奥拉西斯从地上慢慢站起,对她微笑,眼底湛蓝色的光,已在瞬间绽开氤氲了整个眼眶:“阿舒尔,想要凯姆?特整片大陆?我给你……”

    喜欢法老王(尼罗河系列第三部)请大家收藏:法老王(尼罗河系列第三部)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

本文网址:https://www.663d.com/xs/37/37538/23009440.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s://m.663d.cc/37/37538/23009440.html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