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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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剑刺穿对方的脖子, 后背随即一道剧痛。

    已经数不清楚这是今天以来第几道伤, 在眼下这种乱得几乎已经无法控制的场面中, 能不被伤到要害已是万幸。奥拉西斯用力把剑从那还未倒地的尸体上抽出, 没有回头, 反手一带将剑尖推入身后袭击者的胸膛。护在身旁的属下手里斧头同时劈到,一股劲风, 硬生生带下那人半个身体。

    “集中起来!不要乱!!”尽量保持一如既往的镇定, 他知道此时自己哪怕一点点的失常都足以让整个队伍溃不成军。只是手里钩满了皮肉的剑似乎正逐渐失去它原本的犀利,手臂隐隐发胀, 而原本对敌一招致命的几率越来越小。

    一蓬液体溅在他脸上, 滚烫,模糊了他半边眼睛, 那是刚才守在身旁奋力替他阻挡袭击的士兵的血。

    那士兵一声不吭地倒落在地, 随即数名士兵涌上取代了他的位置, 继续守护在奥拉西斯身旁, 同样的奋力和默契。但眼底闪烁的光是碎乱而急燥的,即便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黑骑军。

    一场除了死亡几乎没有任何方式将对手打垮的战争,眼看着对方用残缺不全的身体甚至拖着满腔被武器捣出的内脏朝自己持续攻击,就像没有受伤之前一样的骁勇, 甚至眼里找不出任何痛苦或者退缩的痕迹……那绝对是种比死更令人绝望的精神压力。

    忽然感觉一道视线在远方某处不动声色朝自己注视着。

    回过头, 随即撞上辛伽的目光, 微笑着, 隔着眼前翻卷的尘沙和重重撕杀成一团的身影, 淡淡闪烁着剑刃上血的色彩。

    “噗!”突兀破空一道清响。

    身子随之一震, 还没回过神,耳旁旋即响起一阵惊叫:“王!!”

    奥拉西斯下意识朝胸前抓了一把。手指抠到半支微颤的箭身,还有一滩迅速蔓延的湿漉。

    目光依旧同那双暗红色眸子对峙着,那男子安静地笑,笑容很干净,即使是在这黄沙漫天的战场。

    大脑忽然窜出道细微的麻痒,一种触摸不到,却又无法抑制的感觉。

    一道劲风袭来。

    身后刚响起属下提醒的惊叫,奥拉西斯低下头,按着胸口的箭轻轻一剔,拔出同时干净利落插进了那亚述兵的左眼。

    滚烫的血从眼眶内急速飚出,麻痒的感觉退了退,随即手一收,扯着箭头从他眼眶里拉出,不带任何停顿照着其头顶一直线贯穿。

    再抬头,辛伽安静的目光连同他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奥拉西斯只觉得身上热得有点灼人。一抬手撕下肩膀上的披风,勒转马头对着辛伽消失的方向,脚朝马腹上狠狠一蹬:“给我冲!”

    “王!小心周围!”

    “等等!王……”

    没有理会自己属下急切的呼叫,他径直朝敌军阵营深处强行闯入,周围部下只来得及看清他的眼神,在经过的一霎那,不带任何表情,却比头顶灼热的太阳燃烧得还要张扬。

    远处烈日下亚述军的阵形开始改变。

    从北部将原先不动声色的包围圈迅速密合,收拢,再由边缘处彻底切断凯姆·特增援部队同被困军的接驳。圈中之圈很快变成一只双面带刺的牢笼,正以肉眼可辩的速度,朝被困其间的凯姆·特军直逼过去。而更远处那些垫后的射骑兵远离包围圈,集中火力朝凯姆·特援军来的方向散射,距离的优势,令那些援军在双重攻击下一时难以朝包围圈内靠近。

    凯姆·特的军队变得混乱起来。

    如果说原先还能在奥拉西斯冷静指挥下统一有序朝援军过来的方向在一点点移动,那么此时已彻底如被困住的兽,毫无头绪地在阵中挣扎。

    突然眼前轰然一声乍响,毫无防备间,震得奥拉西斯一个激灵。

    灼热的体温和大脑随心脏漏跳半拍而蓦地冷却,思维猛一集中,抬头刹那,顿时清醒自己面临着一个怎样的局面。

    里里外外充斥着敌人的人马,明晃晃的兵刃,四射的血雾……自己的援军被阻挡在外冲不进来,而他却还在一味把军队朝敌人势力更为密集的地方带……刚才一时的头脑混乱,竟然不知不觉在把自己和所有人送进一个死地!

    随之而来是尖锐的疼痛,身上的手上的……胯下战马脖子上清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它硬是嚼着满是血沫的牙齿带着自己朝前直冲。

    满眼冰冷尖锐的目光,和同目光一样尖锐的刀剑……如果不是刚才那猛一声巨响和随之而来掀起的气浪和震动,他和周围几个跟得最近的士兵,转眼就成了这密集攻击之下一堆肉泥。

    眼前一团浓烟滚滚。

    充斥于鼻间一股股刺鼻的味道,既不属于火,也不属于烟。但正前方又显然是着了火的,在那阵巨响过后,前面围堵的人马似乎被一股极强劲的力量辐射状推开,转瞬,在那声音乍响的地方平地而起一股冲天的火焰。

    亚述人雷打不动的阵形蓦然间便乱了。半空飞舞的残肢,那些被火和震荡重创了的士兵在烈火和混乱中试图挣扎起身体,还没起来,就被前面骇住了的惊马卷进了急奔的四蹄。

    “王!!”身后的队伍终于趁机一股脑聚集到了奥拉西斯身旁,挥刀砍着四周的敌军,目光同样带着点困惑和惊愕看着前方突然爆裂出的火焰。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脆响,像是一股股强劲的气体在封闭的罐子里膨胀到极限后骤然爆发出的声音。

    随即一阵震天喧嚣。在那串脆响过后,明显感觉到后方凝聚的敌军势力有点散了,伴着冲天熟悉语言吼出的呐喊声一股作气从远处滑近,回头瞬间,凯姆·特援军浩荡的队伍卷着尘沙以极快的速度,朝奥拉西斯的方向直驱而入!

    “王!援兵到了!!”眼底显而易见的兴奋光芒,那些原本穷途末路的士兵转瞬一个个精神充沛了起来。

    奥拉西斯的目光却停留在随援军一同攻入的那抹娇小身影上。

    红色短发散在风中像团燃烧的火,眼底清澈明亮的光却是比火还明艳闪烁。那个贸然闯进宫见自己的异国女子,那个在城楼上试图阻止自己率兵出战的异国女子,那个至今为止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异国女子……

    只是她马背上被阳光所笼罩的身影,她的目光,她专注锐利的神情……为什么会熟悉得让眼睛有种发疼的冲动……

    她手里一支漆黑色金属,不知道做了什么机关,从正前方黑洞里不断急促喷出一股股火柱,带着刚才第一次听到过的那阵脆响。所经之处,试图围堵住他们的亚述兵瞬间脑后绽出一道鲜血,随即倒地,一边试图挣扎着起身,一边无法控制地痉挛般抽搐。

    就这样一路突进,但亚述军在最初的那阵混乱过后,很快也恢复了原先的控战力。那些统帅模样的对着军队不知道喊了句什么,片刻,那些原本在外牵制援军的队伍迅速回撤,漠视援军的攻击,一骨脑朝奥拉西斯及其军队主力位置涌去。

    “糟!他们要集中控制住王!”耳旁响起军团长库纳罗低低的咒骂声,暂时停止手里机枪的扫射,越过硝烟和飞沙,展琳抬头朝前望去。

    的确,越来越多的兵力正像只巨掌一样将围在中心的奥拉西斯和他的部下们收拢,尽管他们已经在援兵到来后迅速恢复了之前快捷的战斗力,但这样下去,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只要积蓄力量突破一个口,埃及兵随时会像绞肉机上的肉块一样被迅速碾碎。

    不及细想,朝身旁几名将军丢了个往前冲的眼神,她从挎包里抓住两枚手榴弹,起指挑断上面的拉环。

    感谢上帝让她在闯博物馆时以备不测地准备了这些东西,否则面临这样的场面,即使拿着冲锋枪,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几个将军早被她刚才一个手榴弹一串扫射震得五体投地,此时一见她的示意根本毫无迟疑,一声大吼,带着所有军队朝着展琳刚刚突出的一条松散口直冲进去。而展琳亦在这瞬间,举高手榴弹,用力朝前一丢!

    手榴弹在被困的埃及军阵旁轰然炸响。那些集中兵力涌向奥拉西斯的亚述军,密集的人数成了他们最大的弊端,爆炸而出的气浪当场掀起一堆身影,随即而来熊熊然烧的火焰,硬是阻止了他们继续进攻的步伐。

    奥拉西斯在那两阵爆炸后回过头,朝展琳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正撞上她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有点用力,有点急切。

    很奇特的感觉,似乎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她想对自己说什么。于是回头,抬高声音对着周围撕杀得眼红的士兵一声大吼:“突围!撤!!!”

    撤退的道路漫长而坎坷。

    这些亚述兵似乎天生有种对疼痛的高度忍耐力,即使在重创下都能对其认定的目标进行契而不舍的追击。展琳认为,他们事先必然服用过某种类似安非它命的麻醉兴奋剂,为了一场誓在必得的战争。

    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埃及人在早有准备,甚至兵力近乎相等的状况下还会输得那么彻底和惨烈,这根本就不是场公平的战役。要的就是埃及的灭亡,不论什么手段和代价。眼前再次浮现21世纪那块三千多岁的石碑上雕刻的画面,至今清晰烙在脑子里,那些寻求出路的日夜,时不时会朝疲惫的神经刺上一刺。她用力甩甩头,然后第一百万次告诉自己,那是段错误的历史就像一段错误的程式,而自己,是准备将这段程式彻底抹去的命令工具。

    奥拉西斯说要攻入底比斯除非踏着他的尸体过去,亚述人做到了,并以此骄傲了三千个年头。

    她绝不允许这一切在她回归之后再次发生。

    绝不。

    军队潮水般从身旁经过,涌向那扇铜制的大门,大门敞开着,把守开关绞盘的士兵严阵以待,就等军队撤入后迅速把门关闭。

    展琳在奥拉西斯的战马擦身而过的瞬间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已身不由己被周围属下簇拥着朝大门飞快而去。随即城门口一阵欢呼,这种时候的确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欣慰的事情,他们的王突围回来了,他们的神回来了。

    几乎在同时预备在城外障碍物被守门侍卫拖了过来,横阻在门口,以拖延追兵步伐。随后一阵低沉的吱嘎声响。

    大门在慢慢关闭。既然法老王和主力部队已经顺利回归,剩下的还在作为盾牌抵挡亚述军追击步伐的步兵能不能够顺利退回城,便全在时间和他们的运气。很现实,但在战争中,没人可以定论什么叫做现实和残酷。

    城楼上的弓箭手开始发挥他们的作用,一排排的箭,准确无误划破长空刺入混战中敌军的队伍。同时展琳亦清晰感觉到身后亚述军的弓箭,追着他们逃离的步伐芒刺般袭来,贴着耳际呼啸而过。

    突然马身猛地一颤。

    意识到不对刚想作出应对,马已一声长鸣翻倒在地。如果不是因为反应敏捷就地打了个滚,险些被它庞大的身躯把腿压断。但跌下来的撞击速极猛,致使她整个人闷了一闷,一时坐在地上爬不起来,而身旁士兵一群群在她边上飞速而过,目光只留意着前方即将关闭的大门,漫天尘土和身影,混乱紧张中竟没有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等到站起身的时候,周围的步骑兵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浑浊的沙张扬在空气里,迷蒙得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然后她听见身后一阵雷鸣般轰响。

    循着声音回过头,只觉得头皮微微一冷。

    糟……

    决堤般的浪头。席卷吞没了最后一名阻挡在前的埃及兵的身体,那批亚述军一线拉开的阵势洪水般朝展琳的方向奔腾而来!

    一刹那之间,她感觉自己就好象破口大坝前一颗小草,有点可笑地顶着呼啸而来的巨浪矗在那儿,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更不要奢谈螳臂当车。

    机枪里子弹剩余60%,挎包里还留着两枚手榴弹,但她什么都不能做。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由远至近,头脑里一片空白。

    ‘绝不允许这一切在她回归之后再次发生。绝不。’

    刚才的信誓旦旦,现在是不是变相成了种讽刺……握着枪的手慢慢垂下,耳边隐隐传来大门合上的撞击。奥拉西斯没有在乱战中死去,他安全回城了,或者……她的使命已经终止。手探入挎包,摸索到一枚冰冷的球体,在追兵步伐急速掀起的气浪扑向脸庞的瞬间,手指伸入环扣。

    “回来!!!!!”耳畔突兀响起一波高喊。

    展琳的手一抖,指尖从环扣悄然滑脱。与此同时眼前骤然间升起一条火线,以她正前方为中心,一直线朝两边飞快扩张开来!

    头顶破空声阵阵,无数箭雨夹带着熊熊燃烧的油布卷持续刺落,坠地同时,系在箭上的密封油桶在震荡和火星烧灼下轰然炸裂,硬是在亚述兵势不可挡的脚步和展琳呆若木鸡的身前拉开一道金光灿烂的黄金分割。

    突然而来的干扰,让这浩荡队伍不由自主一顿。

    “回来!!!!女人!!!”

    “快回来!!!”

    “快!!!”

    伴着那些箭雨,城楼上洪亮的吼声此起彼伏,压制了亚述人进攻的喧嚣,同时瞬间唤醒了展琳的神志。

    急转身,在那些追兵还未反应过来的刹那拔腿朝城门飞奔,她看到了城头上集中于自己一身的目光,城楼留着一人宽缝隙的大门,以及……奥拉西斯站在城楼至高点,朝自己身后一簇火箭张满弦的身影。

    脚步突然间轻快了起来,听着风声灵活闪避身后紧迫的箭雨,在亚述军紧跟着重新响起的马蹄声中飞快越过眼前设置的路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大门内疾奔!

    身影闪入门内的一霎,大门轰然关闭,随之而来咄咄声响,是蜂涌而来的箭雨在铜门上徒然打落的声音。

    她扑倒在一堆壮汉的身上,因着那股子疾速扑入的冲力。

    爬起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对着自己笑,脸一红,抓着头发有点无措。一抬头正撞上从城楼下来的奥拉西斯静望着自己的眼神,深不可测,像海与天交界处最沉静的颜色……一闪而逝,他转过头,将目光转向随即迎着他跪倒的众人:“安卡拉在准备,给他争取时间,尽全力。”

    “是!”

    奥拉西斯的身影很快又返回城楼上。亚述人的攻势极快,时不时可以看到凌空一道云梯架上城头,随即被守在上头的埃及兵一桶热油撒下,再集中力气将它推倒。反应慢点的话人很快就冲上来了,甚至两三个已经跳进城楼内,虽然很快被士兵乱刀砍死。

    战况可谓如火如荼,的确埃及人居高临下占着绝对的优势,但亚述兵的前仆后继,和顶着“不畏疼痛“这道世界上最好的盾牌,足以令人头痛不已。久了容易让人心浮气燥,楼台上那些弓箭手和长矛兵,他们需要他们法老王的亲临压阵。

    展琳想跟着一起上去,走了几步,步子忽然缓了下来。

    觉得后背有点胀痛。

    下意识伸手挠了挠,挠到一手心冰冷的液体,还有半支杵在肩膀偏下的箭杆。

    脸色微微一变。陡然间原本不起眼的痛痒蓦地扩张了,像是大脑一瞬间得到了指示,所有感官集中指向到了疼痛这根神经上,虽然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伤这一点的时候,这种痛楚根本就毫不起眼。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抓着箭杆的手背上。

    回过头,见到一双温和的眼睛,带着笑,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金。

    “路玛……”脱口而出,随即看到那男子微笑着的眼微一凝固。她低下头,避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问。

    不等回答,后背突然电击般一痛,随即伤口被一块布用力扎紧,路玛抓着那支被他拔出来的箭,在她眼前晃了晃:“伤口不深,先这样,等安全些帮你上药。”

    “好……”话音未落,城门轰然发出一阵巨响,像是雷劈打在了地上,震得周围狠狠一颤。

    路玛脸色一变,随即丢下展琳,在一片随之而来的喧嚣声中转身朝大门方向迅速奔去:“别乱!所有人带上家伙跟我来!快!!”

    展琳在一片混乱中奔上城楼。

    没有见到奥拉西斯,太多的人,刀光箭影,来回奔波……所有人感觉都是一样的,因为都是战火中晃动的身影之一。

    目光落到城下。

    半数以上的亚述兵都集中在了城门口,黑压压一片,簇拥着一根粗大的装着包铜公羊头的木桩,朝底比斯铜门用力撞击。足有三人合抱粗的木桩,每撞一下,都震得人心沉淀淀一荡。

    “轰!”随之而来一声巨响。就在展琳身旁不远处炸开,伴着一团烈火倏然串起,迅速波及到了离被撞塌缺口不远的弓箭兵。

    “大苍蝇!亚述人的大苍蝇!!!”

    耳旁响起人的惊呼,顾不得理会大苍蝇到底是指什么东西,她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用力朝被烧着了的士兵身上扑打,顺手操起他腰间的剑,一回身劈断从云梯上跳下的那名亚述兵的咽喉,抬头大吼:“这里需要帮忙!快!”

    数名士兵迅速增补了过来,有人带着负伤者离去,留下的人集中火力拉弓射向城楼下缓缓驶来的成排大型木车。木车由六到八人拖着,以支杆控制绞盘,上面一只只燃烧着的硕大油桶,对着城楼方向蓄势待发。

    于是展琳终于明白了亚述人的“大苍蝇”指的是什么,那应该是最原始的那种远程投发工具。

    “轰!”西北角再次炸开一个缺口,每一次震荡,楼面上晃动得摇摇欲坠。

    埃及兵被迫不断变更位置,以躲避那些猛烈的炮火轰击。炮火……一点没错,在当时当地,展琳真觉得自己是在遭受一轮轮坦克凶猛的炮火攻击。

    密集的箭雨很难令那些“大苍蝇”在沙地上瘫痪,不少推着车的亚述兵身上已扎得像只刺猬,甚至有的人被火箭燃得像支移动的火柴……依旧朝前不紧不慢推进,即使倒下了,也很快有人接上,丝毫不顾忌头顶芒刺般箭影。

    “啊————!”突然城头上有人发出一声惊叫,在展琳协同众人全神贯注于同冲刺上来的亚述兵撕杀在一起的时候。

    抬头望去,正对着日头一阵晃眼,随即,瞳孔蓦地缩紧。

    破空十多道金色的流星,几乎是同一时刻从停下了的“大苍蝇”上射出,熊熊张吐着灼热的烈焰,刺破太阳光环朝着展琳及身周众人站立的方向呼啸袭来!

    嚣张的气势,无处可躲的速度和攻击面。

    楼下再次轰然一声巨响,巨大铜门在一阵颤抖中终于发出了一道难耐的□□。门裂了,城外亚述兵爆发出一波兴奋的喧嚣,对着大门,亦对着头顶飞速而过的“流星”。

    身后乱成一团,躲的躲,逃的逃,慌不择路,兵刃相见间已经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流星在眼前扩张成硕大的陨石,几乎能听见上面的火猎猎嚣叫出刺耳的剥啄,挥剑砍死眼前最后一个袭击者,展琳在感觉到头顶那波滚烫袭来的刹那,闭上了眼睛。

    “飒!”

    一道尖啸,随之而来,一片时空凝固般的寂静。

    展琳迟疑着掀开一丝眼帘,因着久久不到的撞击。然后她愣住了。

    周围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不同,城下依旧是蜂涌着的亚述兵,城门被撞裂了一个缺口,士兵和亚述人混战在一起,几乎分不清谁敌谁友……可是那根撞破城门的巨型木桩不知道什么原因折断了,从头到身体处三分之一的位置,齐刷刷断裂,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一刀切开。就像它周围那些横躺在地同样被齐刷刷拦腰切断的亚述兵尸体一样。

    那些可怕的士兵。下半身早已静止不动,上半身还在挣扎着朝大门方向爬,直到彻底断气。

    而远处“大苍蝇”还在进行着它们的攻击,一枚枚火焰幻化的流星从绞盘上直射而起朝城楼方向呼啸而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距离城楼不到几十米的距离,像是撞到了什么坚固的物体,突然间自动爆裂了,仿佛怒放于半空的烟火,争先恐后在底比斯城楼的蓝天上争相绚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明白过来,便看见城下包括已冲入城楼的那些亚述兵似乎承受了某种不堪负荷的重力,一个接一个地跌倒了,而埃及人甚至连根指头都没有碰到过他们。然后在地上一阵痉挛,随着一股股黑色鲜血从口腔鼻孔和耳膜里泌出,片刻,停止了动静。

    与此同时身后骤然间一阵雷鸣般沸腾:“安卡拉大人成功了!安卡拉大人打开了绝对防御!!!!安卡拉大人成功了!!!!”

    所谓绝对防御,据那些资格颇老的将官们说,那是凯姆·特自古流传下来的,以孟菲斯七座大金子塔和卡纳克神庙七点加一线连接成的防御,神所赐予的防御。这就是当初造那些金字塔以及这座庞大神庙的真实原因之一。

    传说,那是神的意志,而凯姆·特人对此深信不疑。

    当然不管真还是假,今天,它毕竟是通过大神官安卡拉的手,展现了它的力量的,所以展琳同样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去怀疑。

    谈起这些东西时,紧绷了一天快要崩溃的埃及军人们正就地灌着酒,有些恣意地放松着自己的神经。展琳一个人静静离开,经过大门,许许多多的老百姓正自发组织在一起协同工匠休整破裂的大门。难得一见的融洽,自那场瘟疫爆发之后。随后见到了安卡拉,这个此时被人民当作神一般被膜拜着的大神官,他坐在四人抬的软轿内,侧对展琳,闭着眼,脸色似乎有点苍白。随后软轿在她眼前径自走过,很快穿过人群,消失在她的视野。

    于是再回到城楼附近,所有军队都聚集在那个地方休息和疗伤,她想奥拉西斯不会离得太远,应该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

    暂时得到的安全,脑子里忽然便想起了他的伤,那片印在胸前触目惊心的血渍,她不得不去担心……

    “嘿!红头发姑娘!”东张西望间突兀有人一巴掌拍在展琳肩膀上,刺激得伤口一阵刺痛,她不由自主咧了咧嘴。

    回头看去,却是个不认识的军官,一张黝黑的脸冲着她憨笑,很熟络的样子:“我见过你,战场上。”边说,边用手做了个握枪的动作。

    展琳笑了。

    “你走来走去的,在找什么?

    “我……”想了想,目光转向一边:“法老王……”

    “哦……”微微一怔,随即轻笑,抬手朝南边指了指:“上那里看看,兴许在那儿。”

    “谢谢。”匆匆道谢,不敢看人家的眼,展琳低头一个转身朝那方向快步走去。

    卸了甲静躺在软榻上,闭眼感受着那女子纤细的指沾着药粉在伤口上掠过的温柔。

    很细腻的一个女人,就像她被安纳托利亚高地的水和土培育出的肌肤和五官,一样的精致和细腻……他背负着两国和平契约而来,却又被母国因另一层更为可观的利益而轻易抛弃的未婚妻。

    “这些可以让下人们做,赛拉薇。”

    “我不放心。”

    “谢谢。”

    “……你总是对赛拉薇那么客气,王。”

    不语,沉默着看着她以特有的柔媚低下头,用舌尖将被血液推出伤口外的药一点一点回拢。这个曾经骄傲而聪慧的女人,正用她敏锐的洞察和恭顺的姿势做着这些她从未做过的、却又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为了小心维持她这背叛者之国的公主,能在这个被自己亲弟弟所背信的国家内不遭人唾弃苟活下去的每个机会,仅此。

    他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却也从未曾想过点破她,因为他不憎她,无论她是谁,想些过什么,做过些什么。却同样无法爱她,即使她宛转承欢于身前,即便她貌美如尼罗河上飘荡的莲花……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赛拉薇的舌尖绕过胸膛,悄然游离到他的脖间。

    他睁开了眼。

    抬手正准备阻止她进一步的举动,耳旁极细一声脆响,兀然警觉了他的神经。

    猛一挺身把受惊了的赛拉蔚推到一边,翻身下地,起手制止了她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下一刻人已纵身跃到窗台,扯着帷幔用力一掀!

    窗外空空荡荡,不远处巡逻兵来来回回的脚步,还有城楼方向传来的嘈杂。

    错觉?

    收回视线,慢慢垂下帷幔。正要返回内室,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把将帷幔再次掀起,同时整个上半身仰起,朝窗外倏地滑出。

    然后呆了一呆,不由自主的。

    视线所及一双闪烁的眼,还有一头随风荡漾的火焰般发丝。由上至下倒吊在窗外,似乎被他突然而来的举措吃了一惊,她‘忽’地从上头跳下,轻轻着地。随后目光越过他,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你……”开口试图叫住她,却哪里还来得及。她几乎是在收回目光的瞬间拔腿就跑,快得像只仓皇的兔子。

    红头发的兔子……

    “怎么了,谁?”身后响起赛拉薇低低的话音,她的目光同样在注视着那道身影。

    奥拉西斯回到窗内,放下了帷幔:“没事。”

    “你认识她?”

    怔。想了想,轻轻道:“不认识。”

    城楼下热闹非常,随着日头西沉,醉意加深,那些士兵恣意得近乎放肆。

    “看到我怎么干掉他们脑袋的吗!哈哈!那些怪物!他们敢杀了我的老穆卡奴,我就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带那老头份的!!”

    “我今天砍了二十个。”

    “我三十个!用这只手!哈哈!别以为断了胳臂只有他们有那能耐继续砍人!老子也行!”

    “哈哈!就你那熊样,那会儿哭着乱叫的人是谁?”

    “滚!老子什么时候哭过!就你小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没头没脑乱窜的熊样!要不要老子抖出来让大家听听!”

    “哈哈说啊!”

    “哈哈……”

    眼泪夹杂着欢笑,而展琳无法承受这样的欢笑声。

    那会让她心疼,虽然她并不愿意承认。

    找了块僻静的角落悄悄坐下,看着他们笑脑,嘈杂的画面能让人自动抹去一些不想去记起的困扰。有时候,很有效。

    后脑勺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抬头,便望见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笑眼:“路玛……”

    那笑眼弯得更加深:“你还记得我?那么我该叫你什么,小妞。”

    “我?”深吸口气,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我叫未知。”

    “未知?”微微一怔,随即释然,再次微笑:“好名字。”

    “找我有什么事?”

    晃了晃手里一只包裹:“刚才就在找你。医师们在伤兵营里忙着,想问问你,是让我这半调子医师来帮你包扎,还是等那些老头挨个忙完之后再来帮你。”

    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在战乱之中,他总能够让自己笑得没心没肺。这算不算是一种本事……

    沉吟着,后背又开始隐隐发胀,那种难以形容的痛和痒,就像她此时的心脏。转个身背过那些团团而坐在篝火边的战士,她拉下拉链把领子褪到伤口下:“你来吧。”

    “不开心?”一边仔细上着药,一边不忘了喋喋不休。

    “没有。”

    “你也许应该告戒一下你的表情,注意不要比你的嘴巴过于诚实。”

    “你是包扎伤口呢还是观察我的表情?”

    “路玛做事喜欢两不耽误。”

    笑,抬手拍掉他偷偷在背上卡油的手。

    “你皮肤真好。”

    “谢谢。”

    “但伤不少。”

    “你只需要看一个伤口就够。”

    “不像个女人。”

    “这是我听过的最合适我的恭维。”

    “你生气了。”

    “没有。”

    “因为你又不笑了。”

    “哈哈。”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是个非常英气的女人,在战场上,迷死人的美……只要不发出这样奇怪的笑声。”

    “你在讽刺我。”

    “真奇怪,是不是女人都像你,习惯在被人讽刺的时候以为是被恭维,真的被恭维时,却认定是被讽刺。”

    “呵呵……我说不过你,路玛。”

    “这次笑得很可爱,未知小妞,你这是在恭维我?”

    “就算是……”

    “喂!小丫头!很强啊!!”突兀人群中有人朝她举了举酒囊。

    展琳笑,对他举起了杯子。

    “来!小丫头!干了!”

    即使无法承受的欢笑,却亦无法拒绝它的感染,那是块莫名的磁石。抬头望向路玛,他对着自己笑,笑容很干净,也很安静。然后她站起身,学着他们的样子:“干……”

    忽然人群静了下来,在注意到一条身影悄然进入这喧闹场地的同时。

    展琳送到嘴边的酒杯移了开来。

    身后路玛完成了包扎最后一道步骤,将她衣领轻轻拉上。她想回头对他说声谢谢,可被那身影蔚蓝色目光静静笼罩的眼,却有点悲哀地挪不开位置。

    奥拉西斯……

    越是不想见的,越是会逼你撞见,这是命运亘古不变的恶趣味。脑子里刚被擦去的那些画面不争气地再度复原,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频率和鼻尖发酸的程度一样的快。

    然后一动不动看着他无声走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

    像梦……他专注的眼神,他安静的嘴唇……

    周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那些粗犷的士兵,微笑的路玛,很多原先围绕团坐在自己身旁喝酒打闹的身影……

    直到整个空旷的地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不得不望向他。低头抿一口酒,酒味辛辣。

    “你在想什么。”她问,一边看着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许久,听到他开口,一字一句:“想,强奸你。”

    怔。

    片刻,突然笑了,笑得逐渐上气不接下气。杯子跌落在地上,酒撒了一地,她的脚踩着那滩明晃晃的液体朝他走去,在他低下头试图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把拽住他的衣角,踮足,用力吻上了他的嘴。

    而他迅速将她抱紧,不等她后悔闪避,一把扯破了她外套下的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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