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此情只堪成追忆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生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商离陌

    南蜀有公子，温润如白玉。

    商离陌是南蜀侯府的独子，南蜀公子之名在他九岁的时候便已经传遍天下。而他，就是在九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了那个让他一生铭记的女子。

    那一年，不知为什么嫁到祈梦多年的兰卿公主忽然回到了南蜀。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却早已可以预见将来能够成为祸水的女孩儿。商离陌还记得那一日的夜宴上，父亲拉着自己的手走上前，然后指着兰卿公主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儿说道：“陌儿，这是表妹。”

    于是，那一夜，商离陌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小表妹。然后被告知当哥哥的要好好照顾妹妹。再然后，兰卿公主将那只小手交到了自己手中，让自己带着小表妹出去玩儿。

    商离陌是独子，上无兄弟，下无姐妹。所以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如陶瓷娃娃般精致的表妹表现出了极大的友好。

    只可惜，这个只有五岁的小表妹却似乎并没有被他南蜀公子的气质倾倒，反而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抽回自己被握着的小手，笑道：“表哥。”

    她笑的甜甜的，再配上她那精致的小模样，让人不由得打心底喜欢。只是早已经开始跟着父亲见过不少世面的商离陌却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疏离。她嘴角的那抹笑意，分明没有到达眼底。

    “表妹讨厌我吗？”

    商离陌记得当时自己如是问。然后，看到对面的人儿脸色不停地变换，最后，停格在一脸温婉讨喜的笑容上：“怎么会，母妃说表哥是赫赫有名的南蜀小公子，能有这样的表哥，幽儿开心还来不及呢。”

    然后，那一个晚上就在夜梦幽讨喜的笑容和商离陌不停地碰壁中结束了。分手时，表哥表妹友爱的互道了再见。

    自商离陌出生以来，第一次碰到有人完全不买自己的面子，第一次碰到有女孩儿不买自己的面子，尤其，是在自己释放了这么多的好意之后。于是，商离陌小宇宙爆发了。在兰卿公主和夜梦幽待在越北的几天里，他天天去找夜梦幽，并美其名曰——要联络兄妹感情。

    终于，在夜梦幽离开越北的那一日，商离陌从她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对他——在叫着他表哥的时候。

    这是属于商离陌和夜梦幽的第一次会晤。彼时男孩儿一心求胜想要做个成功的哥哥，彼时女孩儿温柔疏离正纠结于母妃突然回来越北的原因，和临行前父皇不愉的脸色。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两地分居。商离陌在南蜀，越来越具盛名，引得天下女子多付痴心。而夜梦幽也渐渐地长大，变成一个温婉有礼的公主，受全国百姓的爱戴追崇。

    其间，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薄薄一张信笺，承载了彼此的喜怒哀伤。渐渐的，商离陌习惯了在得到什么好东西时第一个就想起远在祈梦的表妹；夜梦幽在遇到了不能跟身边人说的烦心事的时候，习惯的提笔想商离陌诉苦。

    四年的时间，让两个只不过见过一面的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对方纳入自己的人生。

    商离陌第二次见到夜梦幽的时候是在他的婚礼上。那一日她代表祈梦来送贺礼，隔着人群商离陌看着从车辇下一步步走下来的夜梦幽，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名为惊艳的词！

    四年后的再次碰面，让原本明明白白简简单单的兄妹情意发生了改变。商离陌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彼时他以为是因为时隔四年夜梦幽的变化太大，所以他才会因为失神惊讶而心跳加速。只是后来，在经历了世事变化之后，商离陌才恍然发觉，原来早在那时，自己便已经动心了么？

    只是当商离陌看清楚了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却徒然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兰卿公主和祈皇之间的事情他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听夜梦幽提到过两人之间相处的怪异情形。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去想，夜梦幽之所以会这么拒绝感情，或许就是因为她从自己母亲的身上看到了爱情的幻灭吧。所以，才会不自觉的去疏离，隔绝。

    而当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小表妹的时候，彼时他已经有了家世。尽管他的妻子因病早逝，但是他却知道，这样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再跟她说爱。知道她不会接受，更害怕会因此断送了两人走到今日的情谊。

    所以，一向运筹帷幄的南蜀公子第一次畏首畏尾，第一次徘徊不前。

    于是，他强自按耐下心中的那一份感情，以十二分的努力去扮演一个完美的哥哥。

    然后，他成功了。她真的将他当做了哥哥。有困难会来找他，不开心会跟他抱怨。

    商离陌想，这样、就够了吧。虽然不能让她冠上自己的姓氏，但起码，他还能站在她身边，以哥哥的名义守护她的一切。

    只是这一份满足在夜梦幽十六岁生日宴后忽然破碎，快的让他措手不及。

    他记得那一日夜梦幽找到了自己说要出宫，然后，就那样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而当他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了那么多优秀的丝毫不输于自己的他们。而他们看向夜梦幽时眼中的宠溺和在乎让自己如此的熟悉。

    他愤怒，担心，嫉妒，却偏偏不得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以免引起夜梦幽的怀疑。自幼相识让他知道夜梦幽的敏锐，同时也知道夜梦幽在感情上的迟钝和执着。他禁不住去想，若是夜梦幽永远不知道这些人对她的感情，那么是不是自己就可以……

    可终究，这世上还是没有如果。正如当初没有“如果他没有在爱上她之前就成亲了该多好”！

    就在商离陌努力的遏制自己不去想关于夜梦幽的任何事情的时候，她要出嫁的消息却接二连三的传到了他的耳里。从南宫珏到司徒旻，商离陌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祝福，他做不到；阻止，他没资格！

    于是，夜梦幽终于还是冠上了别人的姓，成了越北的二皇子妃。

    婚礼的当日商离陌喝得烂醉，借此逃避面对她时的痛苦。

    “你就那么喜欢她？”恍惚间，商离陌听见有女子的质问声。他抬头看去，原来，是绿裳。

    商离陌推开她扶着自己的手，冷声说道：“我的事你无须过问！”

    “商离陌，为什么你的眼里就只有她？那我呢？我们这些人又算是什么？”绿裳痛苦的吼道，自从洛尹发生的那件事之后，商离陌便再没有碰过她了。甚至遇见了也是直接忽视过去，这让她难以忍受。

    “你、什、么、都、不、是！”商离陌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世人都说南蜀公子温文尔雅，待人极好。可又有谁知道他心底的狠辣？

    “你……”绿裳闻言身子一晃，然后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还让我留在侯府？”在她动了她之后？她以为自己在他的心里至少还是有一点位置的。

    商离陌闻言冷冷一笑，看向绿裳的眼神中满是嘲讽的意味：“我不追究你是因为幽儿为你求情，不然你以为自己还能留在侯府？”若不是幽儿的那一句话，他早就要了她的命！

    “你说什么？”绿裳一脸的不可置信。

    “哼，我最后警告你一句，不要再去惹她，也不要再来挑战我对你的忍耐力。你若是乖乖的待在侯府安守本分我便不与你计较。若不然就算是有幽儿为你求情，我也一定会让你求死不能！”说完，商离陌便抬脚走了，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绿裳。而后者，早在商离陌说完这句话就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绿裳哭着吼着，她不服，她真的不服，“你怎么可以？商离陌你这个懦夫！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娶她？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南蜀公子，我看你根本就只是个胆小鬼！哼，商离陌，你也就只会对我耍狠，有本事你……啊！”

    “你最好记住什么叫祸从口出，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商离陌头也不回的说道。

    而他的身后，绿裳捂着腿上流血不止的伤口，不住的颤抖着，脸上交织着惊恐与茫然的神色。

    商离陌快步离开，绿裳的话，一词一句都戳在他的心口上。她说的对，他商离陌就是个懦夫！是个没用的懦夫！

    “呵呵，幽儿，我商离陌就是个懦夫！”他双手握拳，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幽儿，你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吗？”

    “幽儿，如果，如果我当初跟你说清楚的话，那么你今天的选择，会不会是我呢？”对着暮色苍穹，商离陌欲问无声。他该怎么说，又能怎么说？是他自己先放弃的可以拉起她的手的机会的，不是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商离陌按住阵阵抽痛的心口，他知道这份痛，这份后悔将永远伴随着自己，直到生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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