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世界总会运转

    一只机关巨龟驮着一座城市，缓缓地走在旷野之中。
    这是王都【最后希望】第一次展现出它的长距离移动模式。
    矮人们完全没有被王都中的其他势力所影响，什么新天地，世界中心，教会分裂……都见鬼去吧！王都的长距离移动功能终于派上用场了，除了这个哪里还有需要关心的东西！
    和人们对龟的刻板印象不同，机关巨龟每一步都会迈出数里，其移动速度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慢了。
    但王都的人们还是心急如焚，只要一天王都不能位于世界的中心点，这种焦急就不会得到缓解。
    但他们也知道不能再多苛求矮人们什么，因为移动王都可不比移动其他城市，王都有许多机能都必须时刻与地脉相连才能发挥作用，而矮人的神技使得王都可以在这般长距离移动的时候也依然不丧失机能，谁又能说出什么抱怨的话语呢？
    硬要说有的话，也就是这只机关巨龟真的有一个意义不明的乌龟脑袋这一点吧，只是为了移动那有腿不就够了么，为什么要连头也做出来？
    建造这巨龟所消耗的资源可不在少数，是以这么夸张的浪费实在是让人不能接受。
    当然，以上都是【高层】的想法。
    像戈尔察克家这样为了在王都买间房就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的小贵族，烦恼的其实完全是其他问题。
    比如说现在这晃来晃去的机关升降机会不会突然掉下去。
    因为王都已经进入了这样的长距离移动模式，对于不会飞的人而言出入变成了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如果不是不得以蕾莉亚绝不会开着魔能车驶进这可疑的金属箱子的。
    每次机关巨龟一落脚，这个箱子就会震一下，作为超凡者她都能直接听见机关摩擦的声音。
    她从驾驶室看了出去，那位负责操控这所谓升降机的矮人便也看了过来，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们矮人的技术力很厉害吧？我记得你之前还在担心出去以后就回不来了呢，现在不担心了吧？”
    蕾莉亚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王都的，在机关巨龟每一步都会迈出数里的情况下，这升降梯当时在离地几米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矮人便对她说道：“开出去。”
    “别担心，不会死的。魔能车也是我们矮人的造物，摔一摔不要紧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冷静下来后蕾莉亚竟然觉得凯涅那个混蛋对自己发火是很有道理的，她竟然带着孩子干了那种事！和这个比起来疯牛群真的很危险么？
    现在回想起来她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地的。
    但出乎意料的，返回王都的过程却意外的简单，她只要开进一个金属走廊就好，那个走廊会自动完成与机关巨龟的同步，并用一个台子把魔能车抬到升降机的入口处。
    “为什么下去的时候不能用这个？”蕾莉亚当时问道。
    “重力就可以帮我们完成的事情为什么要那么麻烦？要是制作反重力装置的预算批的下来我倒也想……”结果矮人反倒对着蕾莉亚倒起了苦水。
    现在蕾莉亚面对莫名得意的矮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啊，嗯，是啊。……感觉比之前下去的时候还要晃了，是我的错觉么？”
    “不是错觉，确实有些机关松动了。”矮人无所谓地说道，“不过这种小问题都在误差范围内，不打紧的。”
    蕾莉亚强压下了自己的小小悲鸣，突然发现比起未来，自己的现在才更加危险。
    她担心地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孩子们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慌乱。
    道尔情绪十分的低落，他还没有从父亲凯涅大骂母亲蕾莉亚为毒妇的打击中缓过来。
    这孩子很聪明，凯涅的出现使得戈尔伊恩村的危机出自谁手这个问题变得显而易见，蕾莉亚只能希望他别那么聪明了。
    而索丽雅则带给了她另一种意义上的担心。
    她是那么的喜欢苏，哪怕蕾莉亚告诉她苏不仅没有受伤，反而是因祸得福觉醒了超凡之力，小姑娘心中的怒火似乎也没有因此减弱一丝一毫。
    咯镪一声，升降梯终于停了下来。
    蕾莉亚看着王都那与联合王国任何其他城市都完全不同的景色，心中满是无力。
    父辈带着希望搬进了这里，她却带着绝望留在了这里。
    只希望自己的孩子离开这里时，心中能装着不同的风景。
    ——
    时至今日，在经过了瑟兰多大爆炸（非正式命名）以及黑城堡之战后，【冒险者罗特】的名字也已经被许多人深深记在了心里，并非因为他自身的能力，只是因为他那总是能被卷进大事件的体质，或者说命运。
    与此同时，约尔的师傅罗特从村庄中离开了大半年，就时间上与冒险者罗特的活跃期正好重合，如果不是因为杜赫姆和拉夫特这样不可能看走眼的强者已经检查过了，仅仅进行推理的话当然会怀疑两个罗特是同一个人吧？
    不如说重合之处太多了，甚至产生了过于可疑反而不可疑了的奇怪效果。
    毕竟根据各种情报，约尔的师傅罗特应该是打算从最底层的冒险者开始做起的，那么区区大半年没有消息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冒险者罗特的履历中有一个本应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出生地不明，但对于并不打算对其来历寻根问题的人这也还可以忍受，毕竟边境村庄每几年总是要消失那么一两个的，或是迁徙，或是全灭，都是很平常的情况。
    只不过对于一心想要找出冒险者罗特的根底的法师斯肯来说，这种情况就非常令他头疼了。
    雪山中的那位英灵教会的幼女大教长说他是被拯救的，是因为有人改写了过去才使得本应在成为传奇前便死去的他以传奇之姿复活在了这个世界中。
    出乎他自己的预料，斯肯对于自己原本无法成为传奇这件事意外的可以接受，早在成为传奇之前，他就已经是世界上最擅长传送魔法的法师了，只不过空间之理实在是过于难以掌握，执着于此的斯肯理所当然地被卡在了传奇之下，就结果而言那些通过研究其他领域而成为传奇的法师反而可以接触到空间之理的更高的境界。
    最擅长传送魔法的【传送法师】，也只不过是最擅长传送魔法而已，在那些真正的传奇法师眼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斯肯有时也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一门心思抄近路，近路反而会变成远路，这种在大城市驾驶马车的车夫都能知晓的道理，这份空间与时间上的矛盾，【传送法师】斯肯曾经究其一生都没有弄懂。
    他也不能弄懂，他宁肯蹉跎一辈子也不能放下那份唯一的骄傲。
    然后，他邂逅了命运。
    幸运地解救了被囚禁在黑城堡中的村民，并成功从莉洁莉特手中讨到了自由的他，见证了掌控时间之理的地狱之主的出手以及莉洁莉特的进化。
    做个比方的话，就是原本拦在他前进道路上的屏障被天降陨石砸塌了，近路还是远路都没有了区别，未来突然变得一片坦途！
    他甚至都来不及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就被远大的前程弄昏了头脑。
    但就在他已经想要开始自称“时间与空间之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之内他想怎么传送就怎么传送，无论是扭曲空间还是停止时间他都做得到，如果不要求他做出干涉的话，他甚至可以倒转时间，但他就是无法离开这个世界哪怕一步。
    无论如何尝试都找不到原因的他，绝望之下甚至怀疑是不是操控过自己的莉洁莉特才是元凶，而尝试讨伐她的结果……
    就是用各种办法拉来的讨伐大军全灭，而自己的头颅和灵魂也像颗球一样成为了莉洁莉特的玩物。
    在这种情况下给他带来转机的，却是那个不起眼的【旅人罗特】。
    莉洁莉特似乎出于某种目的扭曲了罗特所处的时空，让他保持着当年的状态活到了那时。
    作为一颗被玩腻了的球，斯肯发现自己似乎成为了针对罗特的一道难以理解的测试，而当罗特以同样令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通过了测试之后，斯肯也再一次被莉洁莉特放过了。
    从那时起，斯肯放下了自己破破烂烂的骄傲，谦逊地接受了这个世界已经永远地囚禁了自己的事实。
    随后污秽之力出现，真神现世却仍然于事无补，他作为强大的传奇法师也为了保护自己惟一的容身之所而拼尽了全力，期间当真神灭绝吸血鬼的时候，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理由他把自身半吸血鬼化了。
    在真神自我牺牲陷入沉睡之后，他作为联合王国的创立者之一度过了数百年的艰苦岁月，眼看着如自己的子嗣一般的王国日渐发展，看着这个世界重新焕发生机，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的骄傲……
    而后忽然之间，他便在雪山之中醒来了。
    那种神术叫做【妄逝之境】。
    作为时间与空间的大师，他理解了，却无法接受。
    在前去观察这个不属于他的，真正的联合王国的路上，他听说了黑城堡的事情，并认识到了那个冒险者罗特的存在。
    斯肯瞬间便理解了，那个人就是改变了过去的元凶。
    但他并没有在那个罗特身上找到幼女大教长口中的属于真神过去面的神性，他与其他联合王国的子民一样，都只有从真神处分得的很少的与现在相关的一点神性而已。
    法师斯肯当然不会考虑第一时间通知英灵教会这种事，既然从现在的罗特身上看不出端倪，那就从他的过去中寻找好了。
    其结果就是找到现在，他也没能发现半点线索。
    他用倒转时间的方式沿着冒险者罗特据说生活过的地方找了一遍，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他的踪影。
    理所当然的，他最终来到了斯普润普村。
    结论已经逐渐成型，没有线索就是另一种线索，只要查看这个村子的过去，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这位法师先生，你好像不太好灭口的样子。”一个声音从斯肯的耳边响起，“所以可不可以和我谈谈呢？”
    一个脸颊上有一道伤疤的牧师打扮的人出现在他的身边，虽然只看超凡之力的境界并不强大，但牧师这个身份就已经足以让知道联合王国教会真相的斯肯警惕起来，而牧师眼中的灰雾更是让斯肯忌惮不已。
    “你的阻止本身就是对我的猜想的肯定，我还有什么必要和你谈？”斯肯说道。
    “明明我都已经以诚相待了，为什么你却还要装腔作势呢？”牧师叹气道，“看来是我的诚意还不够啊！”
    说着他自我介绍了起来：“在下是金泽，以前还有别的名字，不过为了表示自己与英灵教会的决裂我把过去抛弃了，所以现在就只是牧师金泽。可以请问你的名字么？不知名的传奇法师？”
    果然在这一点上没办法，一位原本不存在的传奇法师简直就是可疑的聚合体，斯肯对于这种对待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叫我斯肯就好。”他说道。
    金泽点了点头，“感谢你告知我你的名字，斯肯先生。那么还是由我先来好了，我在此地的目的是阻止有像你这样的可疑人士查探罗特先生的过去，请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斯肯回答道。
    “你是指两个罗特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唉，如果做这种无聊的确认就是你的目的，那么你又有什么理由浪费时间和我交谈呢？”金泽无奈道，“既然我的诚意无法打动你，那么就只能交给别人了，斯肯先生，介意和我去见一个人么？”
    斯肯竖起了一根手指，“等一等，金泽牧师，我并非是想要逃跑，只是不希望战斗波及到这片来之不易的土地，可以理解么？”
    “其实并没有进行战斗的必要……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不会简单接受吧，唉。”金泽任由斯肯施展了传送术，为求保险在给约尔留下讯息后一步便跨越空间跟了过去，发现对方选择的战场竟然是在大荒漠的污染区中。
    金泽刚刚迈下脚步，就发现自己被青色的魔力所包围。
    “恶意传送术？”
    “我的坏习惯，不好意思。只要你能挺过这个，我就承认你有和我谈谈的资格吧。”
    ——
    在娟尔的密室中，王河一脸抱歉地坐在了桌子对面。
    “不好意思了娟尔，我把噬神者的老大放跑了。”
    娟尔抿着嘴搬起了一摞情报，但最后还是没有砸出去，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桌子上。
    “你说你有什么用！现在看来拉夫特都比你靠谱！”娟尔用右手抵住额头，“军队你都交给李光复去管，说要培养刘元但结果就是把他往前线一扔再就不管！明明最早信誓旦旦说要和我一起把联合王国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是你，可现在哪个人不比你有用？”
    王河认真想了想，“我应该比斯图科夫强点。”
    “你好意思提！那个混蛋明明是最早发现问题的人，结果从那时起就没再从法师塔里出来过！”娟尔闻言大怒，“我都多久没有优雅地喝过茶了！我现在已经被这些，这些文书构成的牢笼给囚禁起来了！你是个骑士的话就快点把我这个公主给救出去啊！”
    “可我是秦汉人啊……娟尔你用不着这么生气！”王河还要耍贫嘴，却发现娟尔好像是真的有点要昏，赶忙劝道。
    “我，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不就是老大被你放跑了么？嗯？老大能干什么？最多不就是在另一座城市重新潜伏起来发展新的邪教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娟尔神经质地笑道。
    王河急忙解释道：“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他不可能在另一个城市另起炉灶的，不是王都就不行。”
    娟尔一怔，疑惑道：“中央王朝必须在王都发展我能理解，毕竟他们想做的事与【世界的中心】息息相关，噬神者为什么不能离开王都？他们的做法不是靠吃人来获得神性么？还有在哪吃的讲究？”
    王河说道：“原因其实就在他们的组织名中，只不过娟尔你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
    “噬神……不，再怎么说这也……”娟尔瞳孔一缩。
    “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靠吃人来接近真神，他们真正想吃的，就是沉睡的真神本身！”王河严肃道，“娟尔你的切入点有问题，你是在调查王族针对约尔的暗害活动时发现的中央王朝和噬神者这两个组织，所以才会下意识地从那里开始思考问题。噬神者露出马脚的真正原因不是试图借着王族们的阴谋浑水摸鱼，而是因为过去派叛逃后教会显露出了虚弱，让他们自以为等到了时机！”
    娟尔不顾美女的形象，用两只手的拇指按住了太阳穴，几乎是瞪着眼睛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只放跑了他们的老大。”王河说道，“你知道我的，我总是先承认错误，接受批评之后再说其他东西，免得变成找借口……”
    娟尔长出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估了对手，我以为他们只是一群食人族，却没想到他们竟是一群货真价实的逆神者。我没有分配给你足够的资源，你能达成现在的结果已经很了不起了。那么接下来呢？那个独自逃走的老大会干什么？”
    “我认为他会孤注一掷。”王河说道，“于他而言是自取灭亡，于我们而言就只是一场灾难……我不擅长防守，如果不想增加更多知情者，娟尔，只能想办法把斯图科夫从法师塔里揪出来了。”
    “你觉得他会出来？”娟尔冷笑道。
    “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来。”王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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