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撤离

    海堤可能保不住了！
    这虽然只是个猜测，但无疑是个最坏的消息。
    不用刻意去打听，这个消息就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潮河湾的大小角落。人们开始恐慌起来，到处都是人在打听消息，有些人已经开始忙着撤离了。
    首先撤离的并不是潮河湾人，而是潮河湾外面的盐滩上的工人。实际上在前几天，就有一些工人和海边的渔民们一起撤离了，但是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撤离，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泥泞的道路上都是顶风冒雨撤退的人群，他们只带着简单的衣服，撤退到了盐场场部，疏散在亲友家里，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撤往市区，班次不多的公交车已经人满为患。
    盐场的领导再也淡定不了了，哪怕没有接到上级的通知，不知道这次气象灾害究竟会严重到什么程度，他们依然通过广播安抚群众，让大家不要惊慌，不要因为恐慌而造成意想不到的事故。然而没有人听，路上依然是滚滚的人流，从盐滩各处向场部涌来，就连场部的办公大楼都挤满了人。
    这种恐慌情绪很快就延续到了潮河湾，那些家里有电话的人已经得到了住在盐场的亲戚通知，也开始计划撤离了。街上的商店关门了，不停地有人拎着包裹拖家带口的走向车站，挤上满满当当的公交车，向县城撤离。
    潮河湾乡政府大楼里，值班的领导们脸色严峻，再三和海边值守的副乡长确认海堤还保持原样之后，也通过大喇叭向全乡传递了这一重要信息，让老百姓稍安勿躁，不要听信谣言。然而大喇叭的声音被风雨掩盖，压根就没有多少人听到。就是有人听到了大喇叭的消息，也很鄙夷的开始痛骂，痛骂这些当官的坐在大楼里不顾老百姓死活，依然我行我素地开始从各村庄向街上集中，又沿着通往县城的道路向西撤退。
    道路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车，拖拉机的轰鸣声和人的喊叫声汇集在一起，夹杂着呼啸的风雨声，简直像是世界末日。听到街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又是着急又无可奈何，在派出几批干部去劝解也没有收到效果之后，乡长终于无奈地做出了决定，让派出所的干警和干部们组成疏导小组，疏散在街头聚集的人群，防止因为恐慌而造成的交通事故。
    与此同时，乡里还通过电话要求在家的村干部立刻在全村进行危房排查，做好五保老人的安置，能就近安排在亲友家的就先安排在亲友家，没法安置在亲友家的就先带回家，力保不能因为灾害而造成人员伤亡。
    整个潮河湾都乱套了，因为这里最靠近海边，因为这里在数十年前，曾经遭受过一次海啸。在那次海啸中，很多人失去了亲人，过上了长达数年的流离失所的生活。这次类似的情况再次出现，那些经过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嘴里传出来的过去的那种惨况，让更多的人害怕了，有条件的都已经忙着撤退，不到中午时分，周庄就走掉了一半的人家。
    丁霞撤退了，是丁三从海边回来后专门开着手扶拖拉机来把她接走的，一起接走的还有因为早工地上要工钱而耽误了回来收麦子的周士金。一起挤上丁三手扶拖拉机的人还有周世忠一家，还有庄上的其他人。
    周长安一家撤退了，他们一家全都挤在大儿子的手扶拖拉机上，老太婆在临走前专门烙了半口袋的饼，因为他们听说街上已经买不到吃的了，也不知道这一路要跑到哪里去，多准备点吃的没坏处。和他们一起撤离的还有周世平一家，他们两家本来就处得好，搭便车也是情理之中。
    看着后路上轰鸣的手扶拖拉机冒着黑烟往大路上挣扎，周世清脸色越发的难看，闷不吱声地去了后场，去找周世明和周世高商议该怎么办。时间不大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个橡胶轮胎。
    周世高和周世明的意见极为一致，就是人家走我就走。既然庄上一半的人家都已经撤离了，周世高又有手扶拖拉机，那干嘛还要待在家里呢。在周世清去之前他们其实就在收拾东西了，看到大哥来正好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让他赶紧回来做准备。
    周扬帆看见周世清手里拿着的轮胎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其实他也想过要不要撤退，当然更多的是担心已经风烛残年的老太爷是否愿意跟他们一起走，是否能够经得起一路上的折腾。现在看见父亲拿回来的轮胎，他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便一言不发地和他一起找木板找绳子，冒着风雨在走廊里扎筏子。
    这是最坏的选择，也是他们最安心的选择。因为无论是周世清还是周扬帆心里都清楚，老太爷是不会同意跟他们一起走的，而他们也绝不会丢下老人家的。
    如果不能一起走，那就一起面对吧。这就是周世清和周扬帆父子两个一起做出的选择。
    橡胶轮胎被口袋包裹住了，为的是防止大水来了之后被扎破漏气，四个轮胎都是周世高的手扶拖拉机上换下来的，打满气后足以承担两三个人的重量。周世清又把家中很久前从海边捡回来的两块当成凳子坐的泡沫块也捆到了木筏上，这才望着幽暗的天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雨，还在下！
    锅屋里灯火通明，许有香正在蒸馒头。她整整揣了两大盆面，多蒸些馒头以防不测。本来做面饼更加方便，只是老太爷牙口不好，便改为蒸馒头。几天没舍得怎么烧的柴火渐渐消耗尽了，火光照耀着许有香清瘦的脸颊，也是同样的坚毅。
    “大哥，你让远航跟我们一起走吧！”风雨中周世明闯了进来，看着大哥大嫂着急地喊道。
    二弟说的没错，让远航跟着他们一起走，哪怕万一遇上不测，他周世清起码还会留下一个儿子不会断了香火。哪知道周远航就是不肯走，非得说要和父母哥哥在一起，气得周世清直接把他从屋里拽了出来，把雨衣硬是套在他的身上，便狠心地关上了门。
    “爸，我不想走！”周远航拍着门哭喊道。
    “远航，你跟着二爷他们走吧。”周扬帆将一张钞票塞在弟弟的手心，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在家里我们还得照应你呢，你走了我们也减少些负担。”
    “我不要你照应。”周远航气呼呼道，“我会凫水，等大水来了我可以自己游走。”
    “听话！”周扬帆佯装生气道，“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
    许有香眼睛通红，拿着塑料袋装了满满一下馒头塞在远航怀里，催促他赶紧跟着二爷走。
    周远航嚎啕大哭，一跺脚跟着周世明走了，一直到了转弯处还能看见他回头望着。
    雨，还在下！
    天渐渐地黑了！
    这个月最大的潮水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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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