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最坏的打算

    在潮河湾通往海边的拐弯处，也就是潮河上挡潮闸的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当地人习惯称为“东山”。这里是潮河湾通往海边的必经之路，扼守潮河和通往北部港口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这里一直是战略要地，建国后一直是海军岸防部队的驻地，曾经驻扎过一个连的兵力。周扬帆很小的时候还曾见过那些当兵的，只是后来部队撤编了，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营房。
    东山上面有很多山洞，都是当年部队留下来的工事。周扬帆小的时候也曾来玩过，只是那些小伙伴们往黑乎乎的山洞里钻的时候，他总是不敢进去，一直在外面守着，生怕那些小伙伴们被传说中的妖怪一口吞了。
    周扬帆小时候没有钻过的山洞，现在轮到周远航钻了。实际上当天色昏暗下来周世高的手扶拖拉机开到东山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下上百口人。这里虽然比起周庄距离海边更近，但是因为是山的缘故，却比周庄的地势高出很多。
    正是因为如此，一些没有地方可去的盐场工人，还有周边的一些农民们都跑来了这里。部队营房用石块封堵的门洞被推开了，里面挤满了人。不光是营房里人满为患，就连山洞里都是人山人海，嘈杂得像是澡堂子一般。
    因为来得比较晚，营房里早已插不进足了，周世明周世高兄弟两个便在前面开路，周远航怀里揣着鼓囊囊的馒头，和周靖两人搀着周长生，周晓芳和周娜两个搀着奶奶的胳膊，二娘史恒林抱着一些东西跟在后面，周敏拉着妈妈区小芹的胳膊走在最后。
    临近的山洞里都挤满了人，他们只能继续往山上走。好在山洞的数量足够多，他们终于找到了安身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和外面的风雨交加相比，山洞里显得很安静。这个山洞里除了周长生一大家子，只有不到二十个人。他们各自找了地方或坐下或躺下，想要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谁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等天亮后走出山洞，看到的依然一切如故还是满眼的汪洋。
    周远航也累了，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和周靖两个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会儿话，周靖已经呼呼大睡了，他还在辗转反侧。他在担心家里的父母，担心哥哥，担心老太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大水冲走，不知不觉间湿了眼睛。
    整个庄上只剩下了周世清家还没有撤离，就连最顽固的人家也在天黑前的最后一刻撤离到了村部。因为村部门口是砂石大路，就是连夜往街上也方便。而从前庄往村部都是土路，这个时候选择留守在家里，等于是已经屈从了命运的安排，丧失了逃生的主动权。
    周世清把临时做好的梯子靠在了走廊上，用绳子从上面绑紧，又在下面用几块大石头加固。这样万一夜里大水来了，他们也好爬到屋顶上避难，至于上木筏子，那是最后万不得已的选择。
    锅屋里，许有香还在忙碌，她几乎将所有的面粉全都做成了饼，先是馒头，后来又是锅贴子。她往饭盒里装着咸菜，将咸菜和馒头都放进大盆里，端进了堂屋。
    周世清在灌水，把所有能找到的封口容器都找来了，灌满了淡水。本来他还没有想到这一步，还是周扬帆提醒的。因为他在电视上看到过，洪灾过后的水是不能饮用的，必须得准备好足够的淡水。
    吃的，喝的，穿的衣服，遮雨的塑料布，爬屋顶的梯子，最后时刻逃生的木筏子，一切都是按照最坏的打算准备的，如果这些都不能管用的话，那就只能说连老天爷都不眷顾他们了。
    好说歹说，周扬帆好不容易将老太爷说服，把老人家请进了堂屋，安置在他的房间里。实际上自从午饭后家里开始忙碌的时候老人家就发觉了异样，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孙媳妇在准备吃的，看着二孙子来了把远航带走了，看着周世清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当然也透过窗户看见了门口的木筏子。
    老人家面色平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在他的枕头下面，放着一个塑料瓶子，里面装满了白色的药丸。没有人知道这些药丸他是什么时候备下的，想要用来干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他没法自理的时候，肯定不愿意拖累子孙，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药丸全部吞下去。
    只是他看着坚决留在家里的孙子重孙子，他几次将手伸向枕头下的时候又犹豫了。还没到最坏的时刻，万一咸潮要是上不来呢，他这样将药丸吞下去撒手归西，是得到了解脱，可是旁人会怎么看会怎么说？会不会给他的孝子贤孙们造成名誉上的困扰，会让他们内疚一辈子？
    更主要的是他还没有看到重孙子娶媳妇，这是他今生最后一个愿望，还没有实现，他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人世呀！
    他终于还是没有将那些药丸拿出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做过多复杂的斗争，最后终于想明白了，既然孙子重孙子愿意留下来，那就让他们陪着他一起吧，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雨，还在下！
    周世清家堂屋里灯火通明，周世清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不时起身到门口观看着外面的动静。
    周庄的村部里，数十人呆呆地望着外面，神色紧张。外面的大路上，还有人在冒雨撤离。
    东山上，还在有人冒雨往山上爬，就连最靠近山顶的山洞里都快挤满人了。
    潮河湾街上，轰隆隆的拖拉机声从中午就没有停过，往日灯火通明的街上现在是漆黑一片，只有乡政府大楼还亮着灯光。
    海边，副乡长将最后一口面汤喝完，拿着矿灯上了海堤。狂风卷起的浪花从他的头顶飞过，伴随着雨水落在地上哗啦啦作响。海浪不停地冲刷着堤岸，不时有浪头从堤坝上翻过，冲下一片浑浊的泥浆。他身上的雨衣被狂风卷起，一个浪头扑在他的身上，矿灯掉在了地上，旋即就被海浪卷走。他狼狈不堪地从海堤上下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这鬼天气。突然间他转过头来，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连滚带爬地冲进营房，对着里面的人大喊道：“快给乡里汇报，海堤决口了！”喜欢男人的脊梁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男人的脊梁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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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