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救小王子

    哑道婆走后，安童就把一切都告诉给慧明。
    慧明说：“原来老道人是这样交出小李祐的，如此一来，他自己可就面临危险了。”
    安童说：“是的，阿虔也说，蒋玄晖他们暂时没动瞎老道，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蒋玄晖这个人好大喜功，好大喜功的人，往往急于求成，没有多少耐心。时间长了，如果抓不到自己想找的幕后合伙人，就会对老道用刑。到时候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得想办法把他救走。”
    安童想了一下：“这个不难，如果能救出小皇帝等人，可以一同送到凤翔去。”
    “行。这个老道也是一个智者，你看他自我保护得很成功，理由也合情合理，蒋玄晖他们暂时可能还在犹豫中。他没有供出我们，我们就还没有暴露，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救人。”
    安童又告诉了阿虔的情况：“以前在宫里，我和阿虔最说得来，她明事理，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对这一次九曲池惨案深恶痛绝。和那个阿秋刚好相反，阿秋就是个白眼狼，有奶就是娘。”
    “宫中除了敬妃，我们再没有可靠的人，但敬妃出来进去不方便，影子太大。这个阿虔可以继续接触，据你描述的状况，经前或经时小腹拧痛或抽痛，经行量少，色黯有血块，她的病症属于痛经之一种。我这里药不够，咱们药园种植的药材还没长成，需要两味紫石英和五灵脂，还得去御药房取。”
    “你一直不给皇室治病，给她治，会不会引人怀疑？”
    “阿虔不是正宗的皇家人，属于奴才。这样，你假装着我不肯答应，是你自己自作主张，我是看了你的面子。”
    “行，你当着人面，还可以骂我。”
    安童就又去了御药房。老御医听了她所要的药，说：“这是女人用的药方吧。”
    安童好奇地：“据我所知，紫石英和五灵脂有许多种配方，你怎么就知道，现在是给女人用的药？”
    “因为刚才你和女人在一起。”
    “和女人在一起，就是女人的药？”
    “告诉你，安知客，望闻问切，是高明的医家一项技能。与你一起来御药房的那两个女子，望一眼就能知道，其中一人有这种妇女病。我也知道这个偏方，回去问问你们家慧明大师，血瘀重的，还要添加桃仁、红花的不是？”
    “你这老先生，可以嘛！哎，你们医家竟然这么神，不需要当面诊询，就能知道病症？”
    “我不算什么，慧明大师在这方面才是高手，听病，就是她发明的。何止如此，凡良医，不仅能望闻问切人的病，还能望闻问切人的心、人的事。比如说，别人不敢呆在这御药房，怕被杀头，我敢，是因为那个当道的人，不值得杀一个离死不远的老头。这，也叫望闻问切吧！”
    “你这话是有忌讳的，怎么敢跟我说？”
    老御医也幽默着：“望闻问切，你不是一个坏人。”
    安童嗔着他：“不要你奉承，我本来就是好人。哎，你既然能懂我们家的偏方，那么我问你，这剂药的引子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偏方之所以叫偏方，都是独门绝技，特别是使用药引，那是画龙点睛、起死回生的一味，各师傅各传授。所以，师姑才能成大师呀！”
    “原来你也就是说嘴！登记好了没有，要不要我盖个手印，药拿走啦？”
    傍晚，阿虔来取药，随她来的是一个年纪大的女人。
    安童已在小院门口等着，多了一个陌生人，知道是来负责监视的，两个不敢随便说话，相互客气地打了招呼。安童从西厢房端来一碗药汤，自我抱怨着：“就是因为上午去御药房拿药时，答应了你，慧明师姑把我一顿好骂。我解释说，人到无求品自高，人家求我了，不好不答应。”
    阿虔假装诚惶诚恐：“让你委屈了。”
    “是的，她看我面子，才给你配的药。师姑就这么个人，愿给谁治给谁治，不分贵贱，没人勉强得了。女信士，这里不是御医，不要病急乱投医，药能不能治好自己，你看着办。”
    “说哪里话，经她手，没有治不好的。”
    阿虔说着，把手中药碗放在院子里的平台上，恭敬地：“哪有不礼拜过良师，就擅行其事的？好久不见娘娘，得先去谢恩，药过一会再喝。”
    安童把她带到正厅，阿虔见了慧明，就跪下行大礼：“贱妾叩拜娴妃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
    陪同的女人，可能不了解慧明的身份，听阿虔称呼“娘娘”，不敢自大，也一起跪下行礼。慧明伸手扶起她们：“无量天尊！女信士，我不是谁家的娘娘，就是一个出家人，道号慧明。”
    阿虔竟然也说出和安童一样含义的话：“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李唐家的娘娘。”
    “不可这样说，自被王妃三斗燕麦卖了以后，我与他们家从此就是形同陌路了。”
    那个女人不知道这些历史，好奇的说：“怪不得慧明师姑义愤，在我们乡下才有卖人，卖儿卖女的，哪有皇宫也卖人？要是我，哪怕就是亲娘老子，也不会原谅。”
    慧明愿意她这样说，正好给自己避讳。
    安童假装辩解：“师姑，阿虔不是皇室成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奴才。她一直受疾病缠绕，你看她脸上蜡黄，整天四肢无力，我俩曾经熟悉一场，才卖一回人情。”
    慧明点着头：“知道了，以后不许你再沾惹宫中的人和事。阿虔信士，我给人治病从来不开药方，你如果愿意，就每天早上来这里服用，不愿意就自寻良医。”
    阿虔毫不犹豫地：“当然愿意。梁王那么大个人物，你都是这样给他治的，何况我这个下人。再叫你一声娘娘吧，后天先帝发丧，梁王诏书从汴梁送过来了，柳璨大人拟定庙号叫昭宗。皇家已经没有几个送葬人，希望娘娘能去和陵参加葬仪，先帝九泉之下也多些哀荣。”
    说完，又行一个礼，就走到院子里把药喝了：“我明天早上再来，麻烦你了安知客。”
    看她走了，慧明说：“看得出，她不是虚情假意，是一个有忠孝节义之心的女子。”
    安童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仍然和过去一个样，对皇家忠贞不二。”
    “安童，我们不是要救人吗，现在，先帝出殡就是个机会。”
    “怎么说？”
    “后天枢密院举行盛典，皇宫里一定很忙碌，这个时间人们容易疏忽，也容易被我们利用。明天早上阿虔来服药，我要向她详细询问有关情况，安排解救计划。”
    安童担心着：“那个老宫女名义上来陪同，实际上是来监视的，你们没机会单独说话。”
    慧明不屑地：“那就由不得她了。”
    第二天一早阿虔就来了，又是两个人。慧明先问她服药后的反应，然后命令式地：“安知客，沏了茶请这位宫使大人喝着，我带阿虔信士检查一下身体，不许打搅。”
    说过，就带阿虔进了里间。
    那个女人听阿虔说慧明治过梁王，不知道底细，不敢制止也不敢进去，只得坐在客厅喝茶。
    阿虔进了房间就跪下：“娘娘，救救咱们皇家吧。”
    慧明把她扶起，不再隐瞒自己的观点：“好姑娘，我没看错人，知道你有一片忠心。”
    “是的，为了皇家大业，我愿意生死与共。”
    “你想让我做什么，是要解救小皇上和两个小王子吗？”
    “不。”
    阿虔竟然回答了一个“不”，接着说：“我知道您聪慧过人，有智女子胜于男，在华州时就有先见之明，不同意先帝让亲王掌兵，以此救了吉王爷一命。如果您想救小皇上，也一定救得了，但现在是不可能的，因为何太后不会同意。”
    慧明很诧异：“她为什么不同意？”
    “说来就有点肮脏了。去年八月，在何皇后的积善宫，蒋玄晖带人闯入，先杀了夫人裴贞一。先帝穿着单衣绕柱逃跑，被蒋玄晖的心腹史太追上杀死，昭仪李渐荣伏在先帝身上遮挡掩护，也被杀害，事后反栽赃到她两人头上。史太又要杀何皇后时，何皇后苦苦哀求，蒋玄晖看她年轻貌美，饶了一命。从那以后，何皇后也就是现在的何太后，就寄身于蒋玄晖。蒋玄晖允诺扶持小皇上，何太后允诺与他共享天下，两个人志同道合，沆瀣一气，怎么会同意救人？要是真的去救，瞒她瞒不了，她知道了反而坏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女人真荒唐！是啊，没有她的协助，不可能救出小皇帝。那么，只能救两个小王子了。”
    “也不是。”
    阿虔竟然又一次否定：“何太后与蒋玄晖自欺欺人，相互利用，其实都不是朱全忠朱老贼的对手。九曲池惨案，开始我并不知道，但坊间到处都是流言，什么鸠占鹊巢，不留一鹊。后来，又偷听了蒋玄晖与朱友珪两个人的说话，由不得不信是朱老贼下的毒手。但此刻小皇上你救不了，颖王李禔你也救不了，只有一个蔡王李祐能救。”
    “你是让我只救李祐？”
    “是的，李唐家不能绝嗣，只要有一个男人活着，就能够东山再起。”
    “为什么李禔也救不了呢？”
    “那个华妃也知道这些流言，也知道九曲池惨案，知道朱全忠主要目标是杀小皇帝。但是，她不知道是自己想的，还是听了别人的蛊惑，认为要杀的是小皇帝，不是她的儿子李禔。按照传统礼法，如果小皇帝死了，小皇帝没有儿子，兄终弟及，她的儿子将来应当受大位。特别是李禔当场被放走，她就更加相信了。知道她现在整天想什么，就想小皇帝什么时候死，李禔什么时候能继位，自己什么时候做皇太后。甚至还想垂帘听政，学前朝武则天做女皇称帝呢。”
    “这个人也是疯了。”
    “是的，一个已经魔怔了的人，谁有心思去劝她。再说，劝她也不会听，只能听之任之。”
    “阿虔，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把祐儿从九曲池救出来的人，就是我。你说的没错，先开始想救出两个小王子，再救小皇上，但华妃不同意，还羞辱了我一番。”
    “娴妃娘娘，谢谢你，要不是你先救出李祐，小皇帝和颖王就一同被杀了。听敬妃说，那一天假厨师们正要动手，蒋玄晖突然发现蔡王不在，就放了小皇帝和颖王。因为已经不能斩尽杀绝，想利用两个活人，引诱李祐还宫，再一网打尽。朱老贼在汴梁已经建好宫殿，急于称帝，斩尽杀绝李唐家的人，已为时不远。”
    “我知道了。阿虔，时间紧急，咱们长话短说。明天是大典，今天晚上有许多仪式要履行，我准备在半夜动手。因为刚刚经历了李祐被救事件，宫禁一定会加强，但人疲倦了容易打瞌睡，容易放松警惕性。你让敬妃听更鼓，三更鼓点响过，把熟睡中的李祐用被褥包好，送到自己所住的吉庆宫后门。”
    “那么，底下呢？”
    “底下的事不要你们问，会有人在那儿接着。明天早起去殡宫参加先帝葬仪，发现李祐不见，让她朝宫女身上推，因为小王子夜间睡觉是这些人照顾的。敬妃还得假戏真做，认真其事的到处找孩子，向朱友珪和蒋玄晖要孩子。”
    “您考虑得真细，这是想保护敬妃娘娘吧？”
    “是的，让她成为一个受害人，才不会因此被加害。同时，也排除了对她的怀疑，掐断朱友珪他们搜查的线索。”
    “我叫她这么做，敬妃会相信吗？”
    “你只要说是我安排的，她就会相信。”
    两个人说话时间，陪阿虔来的女人一直不敢惊动。这时倒听得安童在外间吵嚷：“你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进来了？屋里地面不要你扫，去吧，去吧。”
    慧明向阿虔解释：“是观里做杂务的哑道婆，来打扫屋子的。”
    阿虔说：“娘娘，您吩咐的事，我保证做好。以后用着我的地方，您只管吩咐。”
    慧明送她出门，故意关嘱着一些服药方法，看哑道婆已经被攆走了。两个人离开，安童还抱怨着：“我们的屋子里，从没叫她打扫过，今天一声不吭就进来了。”
    慧明没有说什么。
    安童就不再说哑道婆，询问与阿虔交谈情况：“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我说阿虔这个人可信吧？”
    慧明先把阿虔说的话，告诉给安童。安童一样的惊诧：“这个何太后与华妃，是不是头脑有病？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了，已经砍了一刀，自己还在那里异想天开，做黄粱梦。”
    “可不是嘛。”
    “哎，这样小皇帝和颖王可难救了。”
    看慧明沉默不语，安童愤怒着：“皇帝和王子可不是哪一个人所拥有的，那是皇家的血脉，李唐家的后继人。娘娘，这件事不能由着她俩胡来，不让救也得救。”
    慧明劝慰着：“安童，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没有何太后与华妃的协助，救这两个孩子是完全不可能的。阿虔也这样认为，那样可能连一个也救不成，还会使我们招致极大危险。”
    安童也冷静下来：“哎，是我太激动了，这可不是患得患失的事情呀。是的，孩子须臾不离母亲身边，母亲不同意，谁也没法下手。可怜的两个无知女人，她们一定会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死于朱全忠之手的。”
    慧明就说了自己的计划步骤：“你大大方方去御马监接马尿，让李九今夜三更时分，到吉庆宫接走李祐，送到上清观后门。让李九之前先去告知老道，也在那个时辰等人。”
    安童急忙插话：“你就这么相信瞎老道？”
    慧明回答：“是的，我相信他。”
    “他会不会是蒋玄晖，或者朱友珪他们有意安排的诱饵，为了引我们上钩？”
    “老御医不是对你说过吗，望闻问切也能切出人心。我首先相信阿虔，阿虔对皇家的忠诚不是伪装，是发自内心。根据她的介绍，可以判定瞎老道之所作所为，这老人一定不是内鬼。”
    “好的，我相信你，你看人是不会错的。”
    “是呀，这么大的事，咱们错不起。今夜救人，没有瞎老道不行，因为在这个时间，所有宫门都关闭，任何人进出不了，唯有上清观的仪门可以通外。由他接了李祐，两个人一起救走，先藏到我们的药园屋的地下室。”
    安童问：“为什么不叫李九连夜就走呢？”
    “他走不了。一是夜间宫门不开，无法带出马匹，哪怕就是白天藏起一匹马来，也容易暴露。二是转移两个人，比转移一个人困难得多，如果不能做到隐密，洛阳放出的快马，很快就会追上。”
    安童想了一下，认为可行：“我们的药园屋虽然众人皆知，但地下的暗室，谁都不知道。当时我雇来建造地下室的农民，都被抓了兵，年前朱全忠带兵去淮南打光州，几个人又全部战死。那里储藏的水和食物，够两人吃十天半个月，院子里还有现成的马车。一环环推算下来，娘娘，我看你这计划万无一失。”
    “天底下没有万全的事，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明天早起李祐突然失踪，洛阳城又要惊天动地了，我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救他，当务之急是为了救老道，和利用上清观这一跳板。没有他和这个通道，我们背后或许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李祐很难走出宫门。如果这一步成功，什么时间让李九送人走，还得仔细谋划，尽量争取万无一失。”
    “我相信，今天夜里咱们一定成功。”
    “但愿如此吧！”
    安童认为慧明算无遗策，救人的计划天衣无缝，毫无漏洞。谁知道第二天，两人竟然发现李祐还在皇宫。不是敬妃没有送出吉庆宫，不是李九没有把人接走，也不是朱友珪和他的控鹤军搜查到，而又是瞎老道自己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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