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朱友珪断案（五）

    天已经黑下来，李九仗恃着自己的武艺，想多赶一程路，到了西京再住店。
    虽然要赶路，但他竟然没有放马，这样，马车的速度就不快。觉难不懂，问：“你怎么不快马加鞭，反而信马由缰？”
    他哈哈一笑：“这个我有经验，不能快。我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速度如风，一旦有贼人下了绊马索，收不住腿，就会人仰马翻。让它这么走着，也让贼们看着，我们不慌不忙，是有备而来。”
    已经看到长安城的灯火，觉难长舒一口气：“这一个黑暗的路段，终于躲过去了。”
    李九接口道：“刚好相反，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发现了什么？”
    “我的马不走了，它的脚下一定是有绊马索，拦住了路。幸亏没跑起来，否则，咱们四个人不死即伤。”
    “此地已靠近京都，强贼怎么敢在此劫人？”
    “那你就不知道了，靠近城池，来来往往客商多，才有可劫的。跑乡下去，劫什么？乡下人还要劫他们呢。”
    李九就勒驻马，叫一声：“来的是哪一路兄弟，在下不敢凭空借道，留下买路钱了。”
    说着就下车，从车厢底下拿出一个口袋，顺手抽出朴刀。先把口袋高高的举起，向周围示意一下，然后放在路边。迅速挥刀向前，一连砍断三道绳索，准备驱车起程。
    就在这时，路边冲过来一群土匪。为首的叫着：“人可以走，马和马车也得留下。”
    李九说：“兄弟，这可不是江湖规矩。”
    “老子就不是闯江湖的，跟你谈什么规矩？你要是这样说，人也不走了，都给我留下。”
    其他人就拥上来，显然，对方人多势众。李九刚要动手，听得车厢里觉难说话：“大哥，我这里还有的是银子，你都拿出去，给好汉们分了吧。”
    为首的说：“车厢里是个女人吧，她倒晓得好歹，不敢偷偷藏下钱财。不过，女人我们不要，太多了，也养不起。看她如此懂道理，只要钱物都留下，人也可以放行。”
    李九伸头进车厢，觉难快速把一块潮湿的布，包着他的鼻子和嘴巴。又交给他一个布袋：“这里面是乌头碱粉末，你站到上风头，扬起来挥洒就行。”
    李九领会了，拿着布袋，还说：“好大的一包银子呀，来，爷们给诸位发放发放。”
    自己站好一个位置，伸手去袋中，抓出一把又一把灰粉，迎头洒出。正是西北风微微，粉末弥漫开来，劫匪不仅头脸都沾染到，气味也迎风飘扬过去。也就是一刹那间，都不能说话，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有的倒地有的揉眼抓鼻，样相百出。
    李九不敢耽搁，爬上车扬鞭而去：“也是师姑的主意吧，帮我们又渡过了一关。”
    “是的，临行前她给我三个妙计，已经用了两个。还有一个是进凤翔城用的，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会的，我相信她。我把师姑好有一比，运筹帷幄之中的西汉张良张子房，决胜千里之外的三国孔明诸葛亮。”
    两个没有进西京城，怕盘查，就在城外找了一个客栈。隔壁就有小饭店，觉难要的是羊肉泡馍，先闻了一下：“干净，能吃。”又喝一口汤：“好味道，来西京就得吃它，刚才把壶里的水都浇到面巾上，几乎渴死我了。”
    干净，指的是没有蒙汗药，因为临座有客，不好把话说得明白。几个客人点的也是羊肉泡馍，一个人夸着：“各地各风味，明天赶到凤翔，就吃不出西京羊肉泡馍的味道了。”
    有一个人说：“老大，岐王府要的这十几车货物，咱们马不停蹄，没日没夜从汴梁赶来，几乎累死了。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你还要明天赶到，今天夜里又睡不得觉了。”
    那个被称做老大的就骂：“你小子不想赶路，我想吗？两头都规定了时间，延迟交货一个铜板的脚力费都拿不到，这一趟就白跑了，损失你担得起。”
    觉难正听，见李九顺着对方话意，嘲笑道：“我的损失也不小，一口袋干粮，全送给了那些贼子。”
    她的思绪被引过来，好奇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给了他们金银买路。”
    “我会有金银给他们？送点给我，还差不多。”
    吃过饭，就进房间准备睡觉。他们要的是一个套间，觉难说自己在外间守夜。李九说：“你和孩子们进去睡吧，我守在外间，咱们不比大客商有大宗的财物引人注目，不会有贼人惦着。再说，城里城外，都有巡逻的士兵。”
    “我不放心的是马，拉它进槽时，店家两个贼眼一直盯着。要知道，当今一匹战马的价格，可就是一座金山。”
    李九又不以为然：“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的马，岂是一般人能劫走的？。”
    觉难以为他不怕贼人，是仗恃自己的武艺，坚持着在外间守夜。快五更天时分，果然听得马的嘶叫，还有人的哭喊声。忙叫醒李九：“快去看看，马圈有动静。”
    李九不听：“让它动静去呗，不会有事的。你不相信？那好，我守着两孩子，你看看去。”
    觉难去了马圈，看到马槽边有一个人，被马踢翻在地，抱着脑袋嗷嗷叫。店老板已经在这儿了，骂着对方：“好你一个盗马贼，竟敢来偷本店，还不快滚。”
    但是，那个人滚不了，原来他的腿被马踩断了。这时，客人们都惊动了，纷纷围过来看，觉难知道天快亮，这匹马不会再出事，就回房间。
    李九告诉她：“什么盗马贼，其实就是老板监守自盗，我昨天晚上没说破，就等着他动手。跟你说，咱这马可不比普通的大宛马，我驯了十几年，通人性，会自卫。哪怕就是拴着，四五个人也近不了身，不要说一个小毛贼。”
    “你早就发现老板不怀好意，为什么不换一家？”
    “换，别处哪一家安全？我不说破，就是利用他的不怀好意，给我保养了一夜的马。如果说破了，他们给马用了蒙汗药，我和马可就一点招数也没有。”
    觉难笑着：“原来是欲擒故纵。”
    “没办法，乱世中就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快中午时，到了觉难的家乡，她家不住在华州城里，而是郊外的一个小村庄。村子一片破败，十室九空，看不出多少人气。走到一个院子门口，觉难把赵颖抱下来，没有抱李祐。赵颖问：“小嫂子，李有财弟弟怎么不下来？”
    觉难开始骗她：“李有财弟弟的家就住在隔壁，他和叔叔先回家看看，有时间再来陪你玩。”
    “不，你是要把这个李有财送走，来陪我玩的，是另外一个也叫李有财的弟弟。”
    原来觉难之前说的，村子里有一个同名的李有财，被她听到了。赵颖说着，又跑回马车边，拉着李祐的手：“弟弟，你等着我，将来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拿着，这是我娘给我的护身符。”
    是一只做工精致的同心结。
    李祐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珐琅玉坠：“这也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叫做纪念品，我也送给你。”
    赵颖高兴的接了。
    李九看了有一点感动：“小姑娘，小小年纪如此情真意切，长大了，你们做一对好夫妻吧。”
    觉难苦笑一声：“但愿如此。”
    把小赵颖安顿到屋子里，又回头来送李九。李九见两个老年男女送她到院门口，只向外张望一下，没有出来。觉难掏出一个令牌：“这是当年慧明师姑在凤翔时，李茂贞副将郭启期给她的令牌，也是她为此行准备的第三个预备方案，或许有用。”
    李九接了，说：“放心，我一定安排好凤翔之行，不辜负她。如果夜里不休息，马不停蹄的跑，明天这个时辰就来和你们见面了。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走啦。”
    正要扬鞭催马，觉难突然说：“等一下。”
    “还有什么吩咐？”
    “你刚才说到马不停蹄，我突然记起西京城外小饭店，那一伙客商也说过这句话。不行，我得陪你一起去凤翔。”
    李九记不得：“那些人说什么了？”
    “按照师姑的安排，我负责陪你到华州，然后由你送小王子去凤翔。现在，我担心这个凤翔城，你不好进。岐王李茂贞一直与朱全忠为敌，想不到两家竟然和好通商，汴梁还专门向他输送物品。战争期间，几个敌国严防奸细，盘查得都很紧，如果郭启期认真排查，你的身份就会暴露。你的身份暴露，从洛阳千里迢迢送一个小男孩到凤翔，谁都会分析出是怎么一回事。”
    李九说：“放心，我没有那么傻，不会挑姓郭的在门口时进城。”
    “虽然有他的令牌你也能混进城，但一个大男人带一个小孩，明显招人怀疑。我们现在解救的人有着特殊身份，一人兴邦，天下震动，在李茂贞眼里也是珍宝。奇货可居，他既可拥小王子自重，也可拿来做人质，和朱全忠交易。朱全忠只要拿出一个华州，李茂贞就会欢天喜地把人送出。”
    李九认为有道理：“如果遭了怀疑，再把人交给静安师太，就增加了她的麻烦。”
    “所以，我得陪你一起去。”
    “你去了，又能如何？”
    “师姑让我们在华州分道，不要一起去凤翔，是为了减小目标，尽量避免两个人暴露。这个，我已想好了对策，到时会临机处置。”
    经过两天一夜的接触，李九已经十分相信她的智慧和能力，同意了：“前面的路好走，是秦始皇时期开拓的官道，跑起来傍晚就能赶到。”
    觉难说：“就是那个时辰进城门最好。”
    意见一致，觉难就上了马车。突然，赵颖从院子里跑出来：“小嫂子，我要跟你一起去。”
    觉难没有思索地：“好的，咱们一起去华州。”
    华州分道，让李九送人去凤翔，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防止赵颖事后学舌。李九看觉难带赵颖同行，开始不理解，听她对赵颖说了一句：“咱们一起去华州。”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你呀，错把华州当凤翔，是在混淆视听吧？”
    觉难说：“是的，我刚才欠考虑，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放心。走吧，大家一起去华州。”
    李九一拎马缰，奋蹄而起：“去华州了。”
    就是在傍晚时分，马车到了凤翔城下。觉难已经换了一身平民服装，都是绫罗绸缎，一副高贵人家的模样。她让李九坐在马车上不动，搀着赵颖下了马车，继续混淆视听：“赵颖，华州城到了，跟小嫂子去叫门好吗？”
    赵颖望着城墙：“好呀，这就是华州吗？”
    觉难一手搀着赵颖，一手合掌祈祷：“道德天尊及先皇、列祖列宗庇佑，李唐家天命不绝，今天顺利入关。”
    李九说：“我不相信那些神道，有你和师姑这样的智慧，一定天下无敌。”
    “我担心碰上一个办事认真的哨兵官，真的去向郭启期核实，那就暴露了我们是从洛阳而来。这对于小王子以后的潜伏，会留下许多麻烦。”
    到城门口，对一个为首的：“大兄弟，我夫妻俩带孩子进城来走亲戚，请放行。”
    李茂贞这个人，对自己的士兵比较宽容，处罚也讲人性。欧阳修《新五代史》：“茂贞居岐，以宽仁爱物，民颇安之。”上行下效，他的士兵们对老百姓也不暴戾。有幸的是，这个哨兵官态度毕竟缓和，先例行公事地：“有凭条吗？”
    “有，有。”
    递上令牌，还说：“这是我表哥前年给我的，他说到您这儿，可以当凭证用。”
    她李代桃僵，把令牌说成是郭启期给自己的，就是为了不暴露从洛阳来，因为慧明已经去了洛阳。说着又掏出一块银子：“大兄弟，让你费心了。”
    这句话也包含着一种主动出击，意思是，你如果不相信就去问郭启期，银子送给你做跑腿费。这个人接了令牌，也接了银子，去马车里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小李祐。觉难的穿着，以及还算豪华的马车，符合副将亲戚的身份，像夫妻俩带孩子走亲戚的模样。没有再搜查，也没有去向郭启期核实，还了令牌：“天气这么冷，走的什么亲戚？进去吧，进去吧。”
    “谢了您，有时间到表哥府上喝茶。”
    马车就进了风翔城。
    玉清观，觉难拿出一串手链，静安师太接过：“没错，这是我当时送给慧明的。”
    又从手上抹下一串交给觉难：“这两副手链是一对，你们交给慧明，她认得，知道送来的人我已接到。大唐盛世，其子孙也要隐姓埋名，实在悲催。《汉书·刘向传》曰，以和致和，获天助也，有财不如上天之佑助，今后王子的名字就叫李天助。凭至高无上的三清道尊起誓，我一定把他抚养成人，不绝李唐家后嗣。”
    有史可考的大唐王朝十九代皇帝、昭宗李晔第十七子蔡王李祐存活了下来，并从此隐姓埋名于凤翔。他将在《皇家夺宝记》第二部，《宣武楼迷案》中重新出现，敬请届时阅读。喜欢九曲遗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九曲遗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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