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以怨报德

    听李九一声惊叫，觉难看到了。
    那是在潼关附近饭店见到的三匹大马，从他们来路上超越而来的，此刻都栓在觉难父母住屋的院门前。她刹那间感觉到不好，头脑急速想了一下：“九哥，这应该是韩建的人。快停下车，不要惊动他们，咱们悄悄地掩身过去。”
    “不，你不要去，有我一人就行。”
    李九说着，从车厢下抽出朴刀快步逼近院子，觉难哪里放心，也随后亦步亦趋跟上。靠近院子，隐隐听得院内屋里有人声嘶力竭的嚎叫，心里暗暗责骂自己：“师姑啊，我要是早听你的话，爹娘就不会遭韩贼的毒手了。”
    来的正是韩建的人。
    韩建真的去了汴州，去汴州是向朱全忠汇报更大阴谋，落实篡位登基的准备事项，那是后话。他刚巧和赵殷衡日辰一样，三天来回，就是比赵殷衡回来得晚一点，回到洛阳府衙已经一更天了。
    这是他母亲送去治疗的第二天晚上，简单的吃了饭，准备去一柱观看看。梅香回来取老太太换身衣服的，催促着：“大人，不去看看老太太吗？”
    “马上就去，情况怎么样，慧明肯治吗？”
    “您怎么不问，她能不能治好？”
    “那不要问，她只要答应治，就一定有把握。”
    “是吗？”
    “是的。”
    “既然如此，那您就得自己去看。”
    “丫头，还瞒我？看你这神态，一定不是坏消息。”
    梅香领着他匆匆去了回春堂，妈妈看到儿子很高兴，为了显示自己的病已经好转，故意大声说话：“儿呀，你忙的什么，怎么不来看娘？”
    “哎呀，娘，您能说话了？”
    快步走近床榻，看到母亲不仅能说话，也能坐起身，手和胳膊自如的活动，端着茶杯在喝水。还把一杯水递给儿子：“累了吧，喝一口，润润嗓子。”
    母亲对儿子找的这个神医很高兴，相信明天自己一定能走路，解除了病痛，解除了死亡威胁。她的心情也影响了韩建：“哎，您不仅嘴巴能说，竟然胳膊和手也能动了？”夸着慧明：“好神医，怪不得治好了梁王爷的病。”
    母亲把想法说出来：“是啊，凭她的医术，明天我一定能下地走路。佐儿，你得好好酬谢人家呀。”
    韩建字佐时，河南许昌人，这种称呼只有他的母亲这样叫。
    “当然，您教导过儿，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为人。”提起治病，就不自觉的想到医生，以及与医生相关的人和事：“娘，说来好笑，我还怀疑慧明是王爷的敌人，暗中侦查她。”
    “哦？怎么一回事，说来娘听听。”
    韩建简要说了小王子失踪，以及静慈的指控：“控鹤军查得正紧，洛阳城几乎水泄不通，觉难就在这时候出城。觉难是她救助入道的，静慈是汴州派来监视她的，一直到死坚决指控她，联系起来分析，所以我一直怀疑她。”
    老太太一秒钟的时间都没考虑，脱口而出：“静慈怀疑的没有错，劫小王子的不是旁人，一定是慧明。”
    “娘，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为什么？因为别人没有这个能力，她有。”
    “慧明被皇家卖身为奴，数年来与皇族恩断情绝，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人所皆知的。特别，这是一件灭九族的事，一个小女子敢冒这个险？”
    “孩子，行大事不拒小节，娘教过你三纲五常。好女人，生是男人的人，死是男人的鬼。她，就是一个忠贞不二的女人。”
    “原来如此！”
    韩建的父亲韩叔丰，早年是蔡州牙校，战死后，韩建全由母亲言传身教。自己的飞黄腾达，与母亲多年的教诲，有很大关系。为投靠朱全忠杀皇族，这是他的恶迹，但他也有一个好名声，在任勤政爱民。所以，每当地方士绅给自己造功德碑，他就会感谢母亲。
    从来相信母亲，这一次也是：“娘，您这一说，把我的思绪理清了。不过，查她，让她下地狱，咱们是不是以怨报德了？”
    “这是两码事！她忠于她的主，你忠于你的主，各尽其责。”
    “知道了，母亲。”
    觉难和慧明分析的都不错，韩建反应迟钝，且思维不敏捷。但反应迟钝不是没反应，往往迟钝得来的结果，反而更准确。此刻，经母亲一点醒，把事情前思后想了一番，就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就有决断，告辞母亲要走。老太太说：“你此刻是不是还想跟踪追查？不，你那是白费功夫，她想做什么，你们是查不到的。”
    “是吗？”
    “是的！如能被查到，她，就不是慧明了。”
    韩建还是出去了。
    他出去干什么的呢，当然是华州追踪。但他不知道觉难家住在哪里，华州那么大，是城里还是乡下，查询起来一是耽误时间，二是容易暴露。只有去问人，前一次派车送她回家的两个人，赵殷衡不能问，可以问朱友珪。
    他去了朱友珪的府邸，只带了两个随身侍从，无非是张甲李乙。这事情不能瞒着朱友珪，因为夜晚洛阳城戒严，自己的人出城得有控鹤军的令牌，张氏的密探到处都有，隐瞒不了。同时，他也不想隐瞒，虽然自己有责任查，但朱友珪是主角，瞒天过海反而会让朱友珪笑话。还有一点，扯上朱友珪，不结仇于赵殷衡，这个朱全忠的假干儿子或者是干孙子，也是得罪不起的。
    朱友珪接待了他：“京兆尹大人，半夜三更的，发生什么事了？”
    他简要的说明了事项，特别说出自己刚从汴梁回来：“得到信息，我立即赶回来与都指挥使商榷。现在可以确认的是，蔡王李祐，就是当时被觉难带出洛阳城的。”
    他就事论事，隐瞒了中途曾经拦截过李九的马车。朱友珪记得：“华州什么地方我知道，不是城里而是郊区，那一次询问那个叫什么觉难的道姑时，有记录。韩大人，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需要来问我呀？”
    “不，不是我怎么做，而是王爷怎么做。这本是都指挥使的职责范围，下官不好越雷池一步。”
    韩建说完，指着带来的两个侍从：“这二人是我精选的一等一武术高手，让他们配合你的人，连夜出城追踪侦查。想来就是一次简单的查询，调查一两个乡巴佬，人多了容易暴露。”
    “好吧，既然大人从汴梁来，一定是王命了。来人，给我去叫冯大。”
    韩建没有回答是否奉了王命，急忙制止：“都指挥使，不要。”指着朱友珪刚叫来的那个侍从：“保密范围越小越好，就他吧，带带路就够了。”
    朱友珪说：“行，行，你怎么说就怎么好。”
    两侍从把韩建送回府邸，韩建说：“这是一次绝密行动，你们三个人现在就出发，兵贵神速。”
    这才进屋睡觉。
    他的两个侍从答应了，但朱友珪的侍从却不答应：“什么事嘛，黑天半夜的，人不歇马也得歇。两位大哥，红杏楼刚招来几个新婊子，咱们去享受一下再走好不？看看，刚从柜上支的银子。”
    因为不属于一个主子，这个人，韩建的两个侍从管不着。而且也没必要较真，求之不得的事，干脆顺水推舟应承了。他们是在五更天之后出城门的，所以，比觉难慢了一拍。尽管李九驾辕的是千里神驹，但单马跑起来比马车快，又因人为的耽搁了时间，华州追踪还是相差了一点点。
    这是给韩建母亲治病的第三天，还是下午时。
    五更天，觉难和李九出了皇宫，慧明心里安顿了许多。上午，她让安童收拾了药园屋，准备觉难的父母来居住。这时心情很好地来到回春堂，喝了一杯茶，开始从腿上进针。
    依旧是安童捧针包。
    老太太知道她不肯说话，虽然病症好了许多，不敢招惹，老老实实躺着。起了针，安童拿出一卷已经浸透了药水的白布，把腿从上到下缠绕起，然后两个人出门。慧明依旧不说话，安童说：“躺着不动，我酉时过来。”
    走在路上，慧明闷闷的想事情。安童问：“怎么了，是担心病人最后的治疗？”
    “不，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危险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说不清。”
    到了酉时，安童一个人去回春堂，解开纱布。想起慧明说这个老人的眼神里有什么，没有看她的腿，而是好奇地看她的眼睛。心里还想着：“没发现什么不一样嘛！”
    没发现什么，就懒得再看。说一句：“老奶奶，你愿不愿意试一下自己的腿？”
    “当然。”
    “那你走走看。”
    “好的。”
    老太太先以躺着的身姿，把一条病腿伸出来，又缩回去。反反复复多少次，再慢慢地下床一步一步挪动，最后甩开大步：“哈哈，我的腿好了，我的病也好了。”
    安童面无表情地：“你，可以回家了。当然，自己走回去也行！”说完出门而去。
    这时候，黄昏已过。
    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慧明如此医术，几乎起死回生，当然值得高兴。但治的是一个恶人母亲，而且还有什么可怕的眼神，想想，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喜欢九曲遗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九曲遗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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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