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后遗症

    张媛回来了。
    她坚持把母亲带回许州治疗，谁知道病没有治好，反而越来越重。张厚看妈妈，其它的症状还能维持，就是嘴巴张不开。不要说是吃饭，就是喝一口水，也得需要别人撬开。
    他就焦躁：“叫你不带回去，你不听，这一耽误病情又加重了，可怎么治？”
    张瑗依旧冷嘲热讽：“是我给她弄出病来的吗，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主子作的孽，就不该负起责任来？”
    “我不和你吵架。不过，你是知道的，太医院的御医都诊过了，都说这种病不好治。”
    “谁说不好治，他的娘能治，你的娘就不行？”
    “你是说韩大人的娘，被一柱观慧明师姑治愈的事。这，你怎么知道的？”
    “何仙姑说的。我把娘也送到她家请诊，她不看，说你哥在京城，为什么不去请神医？”
    张厚叹了一口气：“神医是有啊，不过，我请不动。”
    就把慧明不给人治病的情况说了：“告诉你，韩家事后送了十几箱酬金，人家一个铜板都没要。我的俸禄只够一家人吃饭，不要说几大箱，拿出三贯两贯都费劲。这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你有钱，她也不治。一柱观门口，整天有多少人推着金子银子，没用。”
    张媛想了一下：“这个人我见过，不势利，是个性情中人。凭她那高贵的气质，非不得已，是不会给人治病的。”
    张厚两手一摊：“还不就是？”
    “我能让她治。”
    “你？”
    “是的。”
    “妹子，不要懵我了，梁王当年病重，十万大军围凤翔，都压不服了她。你什么身份，与人家一面之交都谈不上？”
    “信不信由你。”
    “倘能如此，那就最好不过，我现在就去给你办通行证。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韩家张扬，慧明师姑神医的名声到处传扬，朱友珪怕出事，禁令一柱观执行警戒。”
    张厚对妹妹的话将疑将信，为了母亲，还是宁可信其有，去找朱友珪。因为他是韩建的心腹，朱友珪因为赵殷衡的事，这两天正没好气没：“韩大人进一柱观，哪里需要我的通行证。”
    张厚陪着笑脸：“大人，他是他，我是我。”
    “何其不幸，父母同时重病，又一人不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给，军使好自为之。”
    张厚拿了通行证，心里不是个滋味。朱友珪语气是带着嘲笑，一定知道父母患病的因由，嘲笑自己娶了媳妇忘了娘。
    可韩建，不是自己的媳妇。
    张媛来一柱观了。
    她与慧明是二次见面，而第一次见面时，双方没说过一句话。这一次进了慧明的小院，慧明已在屋门口迎着，还吟了一句古诗：“雪卧山中高士隐，月明林下美人来。”
    张媛笑着回答：“谁是美人？”随口也回了一首诗：
    “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
    今人医在手，手滥药不神。
    我愿天地炉，多衔扁鹊身。
    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
    自然六合内，少闻贫病人。”
    慧明说：“这是本朝苏拯的《医人》诗吧？听说老先生刚刚过世不久，医道好，诗词也好。”
    张媛问：“你见过他老人家？”
    “没有。人家是高人，医若华佗，才比子建。”
    “你不也是高人吗？”
    “我是吗？”
    “当然。”
    两个一起大笑。
    慧明把她让进屋，对坐着，天南地北聊天。张媛说起丈夫在许州府衙做一个小官，两口子结婚几年一直不孕，笑着：“知道一柱观有个女菩萨，特来求子。”
    “哈哈，求子去找观世音，不是我。”
    安童在旁边插话：“师姑，多少年了，没见过你今天这么高兴的样子。信士，请用茶。”
    张媛喝了一口：“好茶，信阳毛尖吗？酒逢知己千杯少，茶也一样，来，咱们用茶。”
    慧明说：“茶虽好，但你暂时享受不了。”
    张媛问：“为什么？”
    “女子失血，忌饮浓茶。”
    “真的神医呀，怎么知道我现在是经期？”
    “我会祝由术呀，祝由十三科和道门经法中之六种神通，目通，耳通，鼻通，舌通，身通，心通，有许多相似之处。不说这些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瞧病是假，想医治母亲是真。好吧，给你一个面子，把老人家送过来吧。”
    张媛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们许州的何仙姑好医术，人称活神仙，原来神仙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来是给母亲求医的，可以告诉我吗？”
    “两观法事时我去过你们家，看到尊大人出丧时，你母亲是被人推着出来的，且受风症状还比较严重。你兄妹都有孝心，绝不会先为自己，再治上亲。”
    “已经佩服死你了，师姑。”
    “不过，你的病也要治，紧早不紧晚。”
    “有你，还怕我自己的病没处治，治不好！那我现在就去接人啦，还是那个回春堂吗？我说，它以后不叫回春堂，就是一个起死回生的回生堂。”
    张厚把母亲从马车上背下来，又放到病榻上，慧明已经等在这里。他诚惶诚恐地：“师姑，麻烦了。”
    “无量天尊！”
    慧明也客气地回一礼。
    关于道家唱礼“无量天尊”，现代有学者认为是错误的，应该叫做“度人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功德无量天尊”，不能简化为“无量天尊”。说这一称呼来源于佛家的“阿弥陀佛”、“无量寿佛”等诸佛称号，“无量寿”即无穷之寿，讲得通，“无量天尊”则不通。还有人认为，应该叫“无上天尊”，而不是“无量天尊”。起义于众善信有不幸遭遇，则唱“无上太乙度厄天尊”“无上太乙救苦天尊”，即呼唤到教大仁大慈寻声赴感的太乙天尊（类似佛教的观世音菩萨）显灵帮助不幸的人，救苦度厄。
    而且还说，这种简化源自清末中期，民国有高道指正。
    本文考据，三清弟子施礼时随口唱“无量天尊”，不是错误的。如果说这一句唱礼从佛教脱胎而来，那么，根据大乘佛经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观无量寿佛经》对阿弥陀佛，及其西方极乐世界记述，阿弥陀佛代表光明无量，寿命无量，这一释义正是道教的宗旨。佛门弟子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为“阿弥陀佛”，与道家弟子唱礼“福生无量天尊”等为“无量天尊”，是一样的形式。至于所谓不是“无量天尊”，而是“无上天尊”，两者意思没有不同。
    《五代述异》亦多有此口头称谓。
    治疗第一程序依旧是针灸，在等待起针的时间，张媛陪慧明坐下，张厚就站着。张媛看安童自始至终一直站着，就客气：“安知客，请坐呀。”
    安童不坐，也不解释为什么，慧明笑着不吱声。张媛不知道安童一直遵守皇家规矩，慧明是娘娘，面前没有宫女坐的份，尽管慧明多少次叫她不要拘这个礼数，但安童不听。
    此刻，张媛由钦佩慧明，转而钦佩安童。自言自语着：“人有一副好臂膀，就能擎得起天。”
    慧明笑了：“你在说什么哪？”
    “哦，师姑，你也肯说话？”
    “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华州听何仙姑讲，你给韩建母亲治病，一直不说话。还有，你也从来不与病家谈病情，谈如何治疗，那么，现在能跟我们谈一谈吗？”
    “可以呀，不说你的病，说说你母亲的病吧。你们一定都已经知道了，她的病症叫中风或者叫受风，那么，我就给你说说医家所谓的风病。风，寒，暑，湿，燥，火，称呼为六淫，六淫中，以风致病最为多见，故有风为百病之长的说法。风致病，一般分内风外风，外风易治，内风不易治。人把内风又叫成贼风，邪风，显而易见你母亲不是外风，是内风。”
    “你能说说病由吗？”
    “《黄帝内经·金匮真言论篇》第四，天有八风，经有五风。《内经》有，虚邪贼风，避之有时。风病虽然因人而异，但看你母亲表面症状，目光呆滞，五官抽搐，牙关紧闭，只要是医都能诊断得出病由。想来你们在太医院已经知道，此为心悸所招的急惊风，属于恶风。圣人云，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风邪侵犯肌表，以致表虚，直入筋脉，骨髓，五脏六腑，乃成不治之症。”
    “是的，不瞒师姑，何仙姑是这样说，太医院也是这样说。而且，说得还很邪门。”
    张媛说了，还回头狠狠地瞪了张厚一眼。
    安童到现在才听明白，看明白，慧明之前已经发现张厚母亲的风病，之所以给韩家治疗，是为了接下来给这个人治。张媛回头望了弟弟一眼，是一种愤怒，愤怒父亲的死，愤怒母亲造成的疾病。心悸成病，老御医也是这样说的，这里又重复了一遍，更确认了病的成因，激发张氏兄妹对韩建的仇恨。这是提前布一个坑，借力打力，将来的张厚必定是韩建的死敌。
    话已经说到位了，慧明有意岔开话题：“占卜的有一句俗话，相面不留情，留情不相面。理解太医院吧，他们不敢治，是你母亲的病的确不好治。但，人家能把病情说真说透，还是负责任的。”
    张媛也回过话题：“是，是，病不说不透。”
    “张媛，我之所以给你母亲治病，是你陪我说了那么多的话。但是，咱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此中风和彼中风成因不同，无法根治，会留下后遗症的。”
    安童明白，慧明说与张媛投缘而治病，是一种说辞。但这个病人不能彻底治愈，是治不了，还是其他原因，自己一时没想明白。张厚一直不说话，他认为慧明能给母亲治疗，死马当活马医，就已经是很不容易。至于能不能治愈，留下多少后遗症，也就不存十全十美之想。而张媛不这样，她急着问：“会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以后还能治吗？”
    “贫道医术不精，再好好修行吧。”
    慧明这样回答。喜欢九曲遗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九曲遗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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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