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斩愚夫

    朱皇帝病中，皇宫一切宁静。
    慧明听安童告诉说，袁象先怀疑自己的药。笑了：“是一个聪明人，可惜他不懂我的药。”
    张媛问：“看样子，他说的是事实？”
    慧明不隐瞒张媛：“是的。伤寒病本来就有焦躁、暴怒，下药时抽了我其中一味正方，加了一味偏方，使症状持续加重。”
    “太医署检测不出吗？”
    “正方更换一味，是符合药典的，至于偏方，谁都检测不了。药的吸收和发挥作用因人而异，同样一种病，对别人不管用，对他就管用。同理，别人没反应，他就有反应。”
    张媛意犹未尽地：“可惜我没有那个能力，倘有，下几剂疯人药，让他整天疯狂去。”
    安童被说笑了：“世上哪有疯人药，瞎说八道的。”
    正说着，有人进院来：“慧明师姑在吗？”
    张媛笑着：“求疯人药的来了。”
    转过头对慧明：“一定是朱皇帝病重，老署使不敢治，亲自跑来请你出手。我说，底下再不能从药上动手了，风险太大。”
    “你说的风险是什么？”
    “袁象先的怀疑，朱皇帝一定知道，他在事实面前认定不了你，但心里不会除疑。现在病重了来找你治疗，你不是神，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一旦治不好，烀龟不熟，嫁祸于桑。”
    “你说的没错，他多少年来抬举着我，又防着我，治不好他的病，罪责当然全在我身上。有一个急火打烧饼的办法，你在里屋先听着，看管用不管用？”
    “好，我等着瞧。”
    安童这时叫进了老署使。慧明客气着：“什么事惊动了您这个大神？”
    老人诚惶诚恐：“不敢，师姑才是神，在世华佗。”
    “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一定有所指教。”
    “指教不敢，是为皇上病，老朽无能，几日治疗未见成效。为救一家老小，亲来向师姑问医，请给一个薄面。”
    慧明回答：“您老说吧。”
    “谢了。病情是这样的，依旧伤寒复发，症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反而更暴戾了些。”
    慧明听他叙述病情的同时，就开始出方：“署使大人，看看我的方剂可行否。”
    署使接方在手，看了说：“这个，这个···”
    “你想问，我的处方里怎么有一剂金樱子？”
    “是，是。金樱子涩肠止泻，不过，那是指太阴伤寒久泻久痢之症。皇上是太阳伤寒，加了这一味虽然配伍不禁忌，但有一样功效是固精壮阳，与师姑过去病案相冲。”
    安童在一边插嘴问：“署使大人，病案都是我抄录的，请问是不是那一句：太阳中风症，病中或愈后百日，应戒绝房事？”
    “是，是，正是这一句。”
    慧明笑了，说：“大人，你是担心添加了这味药，病者精神亢奋，没有了自制力？”
    老署使点头：“是，是。医不避性，本使不仿直言相告，皇上重色，且身边女人太多，下这一剂药是否犯忌？用你们道家尊祖《老子》言：‘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这是治世。而治身，日见可欲，其心不能不乱乎。”
    安童又说话：“这就不好办了，听说皇上出征期间，怀州刺史给他找了许多女人。”
    慧明说：“安童谨言，医者论病不论性。那么，大人，你知道皇上的病吗？”
    署使回答：“当然，此来之前详细征询过郢王妃，博王妃。”
    “那是一面之词。”
    “怎么，她们敢隐瞒皇上病情？”
    “不是她们隐瞒，是皇上自己隐瞒。皇上病愈不久，尚未全部恢复即远征，劳神、伤神太甚则正气不顺。医家皆知，气逆则病也逆，大人不信可悄悄询问寝殿随侍宫女，洗皇上内衣当有所察觉，不敢说而已。寒邪袭表，正阳被郁，营阴郁滞，相生相克，阳虚而阴起。且肾精亏虚，乏力，畏寒，腰痛，五更泻，双目无神，此其为皇帝新症也。皇上不愿不说那是皇上的事，反正处方已经开给您老了，老先生酌情吧。”
    “懂了，懂了，师姑高手。那么这一次，你为什么不做病案，做了，我们也就好操作。”
    “你说这个病案怎么做，只能心照不宣。至于病中戒绝房事，之前已有案可稽，说多了不好。再说，这一次不是我们熬药，是给你们参考处方，按规矩不好开病案。”
    “谢了，谢了。”
    “不客气，都是为了皇上。金樱子这剂药，太医署如果认为不适宜，还可以改党参。”
    “知道，知道，功效差不多。”
    老署使走了，张媛出来问：“太医署和朱皇帝会改方吗？”
    慧明说：“你问的是金樱子？不会。”
    “为什么？”
    “太医署不敢，皇帝舍不得。”
    “我懂你的计策了，女人是鱼钩，金樱子是鱼饵，把诱惑与忌讳放在一起让他选择。为自己的命，朱皇帝一定选择金樱子，但又挡不住女人。圣人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他不是圣人。”
    “我就如同做生意人，明码标价，朱皇帝就如嗷嗷待哺的鱼儿，愿者上钩。除了金樱子，其余全部按照药谱对症，太医院直接去生药库取药就行。至于用不用这味药，那是他们的事。”
    “明码标价好，让太医署决定去。至于后果，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是他们选择的。将来一旦发生不测，自己有退路，不好事后算账。”
    “我们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没做，当然不能轻易让他们抓住把柄。鱼饵放出去了，还有一味药就是让觉难把上清观的女人，以伺病为由，连续不断的派遣入宫。”
    “好的，我去做。”
    第二天朝廷四门公示，朱友珪廷杖一百，免除控鹤军都指挥使职，控鹤军撤销。同样是五名行凶士兵，斩立决，厚厚抚恤死难者家属。中国近代历史学家、国学大师吕思勉曾评价朱全忠：“唐、五代之际，梁太祖确是能定乱和恤民的。”
    这场闹库风波就平息了。
    张氏依旧住持后宫，这一天阿娇来，悄悄告诉她：“大冯来上清观门口，叫琥珀姑娘回去一下。”
    张氏看她身后有十几个女道，问：“你怎么一下子带来这么多？”
    阿娇回答：“是觉难监院安排的，她说，皇上病中，需心情舒畅。还说，哪个服侍得好，让皇上高兴，回去重重奖赏。”
    张氏这时候还看不出觉难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只见这些女道，装扮得似乎比平常不一般。五月的天气已经躁热，她们更换的不仅仅是档次很高的宫装，还有市上订制的各种五颜六色新衣服，花红柳绿。穿着透明不算，该露的不该露的，涂脂抹粉，各尽风骚。
    她自问着：“这么多花枝招展，皇上他受得了嘛？医嘱禁女色，可不敢把她们送去太和宫。”
    阿娇正色道：“娘娘，女人就是女人，不是女色。再说，人丑，衣服也丑，皇上能高兴吗？”
    “也是。”
    皇帝的病，药与女色相克，张氏当然知道。她纠结着，自己身为后宫住持，该不该管，要不要向皇上进谏。委决不下，先回长庆宫叫琥珀：“大冯让你回去，一定是王爷有什么事。”
    琥珀问：“我怎么走呢？”
    “你也从上清观走，以找女道服侍皇上为由，快去快回。”
    琥珀走着还说：“真窝囊，跟个做贼似的。”
    她很快就回来了，告诉张氏：“在上清观门口碰上大冯，说王爷被禁闭在府，还有人监视。控鹤军撤销以后，所有人都回营房呆着，形同紧闭，一个个的都担心会被充军上前线，又不服气五个同伴被尚方宝剑砍了头，人心不安。”
    “什么尚方宝剑？”
    “那五个控鹤军呀，皇上为了平息人心，赐尚方宝剑行的刑。现在皇宫由袁象先负责，分掌京城和九门，韩勍只负责皇城，估计还要变动他。”
    “别说这些，只告诉我，王爷叫你回去什么事？”
    “我没有回府，就是大冯传的话。说王爷心里害怕，整天提心吊胆，坐卧不宁的。”
    “他怕什么？”
    “王爷说，这一次皇上没有打死自己，不是因为袁象先讲情，而是他在病中，不敢大做。一旦腾出手来，相州刺史李思安如何被贬被杀，就是一面镜子，砍头的尚方宝剑等着呢。”
    张氏沉默不语。
    大王氏匆匆忙忙端着一个药罐，走过长庆宫门前，给她行礼。张氏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把药渣挑给我看一看。”
    大王氏一边把药渣一剂一剂拨出来，一边说：“娘娘，这一阵皇上让新人伺药，反而越发精神了。”
    张氏不经意的问：“怎么精神？”
    “他呀，我进去取药渣时听一个女道说，皇上龙马精神，比齐愍王还强。娘娘，齐愍王谁呀，他哪里强？”
    张氏懂，齐愍王是战国时齐国第六任国军，箭射血囊叫做射天，夜驭数女宣示强壮。当然不可能把这些话与下人讲，突然看到药渣中的金樱子：“这是慧明师姑开的药方吗？”
    “不知道，听说是太医署自己去生药库配的药。娘娘，怎么了？”
    “这是助兴药。”
    “那有什么，天下事，事在人为。过去皇上的处方里，还有一种叫淫羊藿的呢，不过现在不用了。”
    大王氏说完就告辞走了，说者有意，听者也在心。张氏不动声色地自言自语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他有他的砍头剑，我有我的斩愚夫剑。”
    琥珀问：“娘娘，你说谁哪？”
    张氏没有回答她，问：“刚才你出去，没有人知道吧？”
    “没有，大冯就在马车里跟我说的话，他说以后每天早晚，都会在上清观门口伺候着。娘娘，想办法救救王爷吧。”
    “你晚上再回去一趟，府中的药房里有一味中药叫淫羊藿，在最上层厨柜右边一格。药的形状是茎细圆柱形，表面黄绿色或淡黄色，具光泽，上面没写药物名称，你自己找。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让别人看到。”
    “娘娘，这个药我懂，是男人用的。淫药不能入宫，这可会被杀头的呀？”
    “是淫药吗，不，孝心就应当无微不至。”
    “对，对，皇上喜欢喝莲子羹。”喜欢九曲遗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九曲遗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