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办离婚

    萧粮初觉得自己马上就会爆炸，身子正在无限膨胀。他摇摇晃晃，气喘吁吁，如老牛负重，只得靠在朝门口苟延残喘……
    前头媳妇巧玉已经走到了雪地里，等了半天不见公公跟上来，窝囊废的男人萧盛文也借势落在后面，心头的火苗子直往脑门窜，举起雪亮的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一声大喊：“粮初支书，是你全家逼死我的……”作势往自己的喉咙扎去。
    萧粮初发怵地望着站在雪地里的巧玉，雪花挤密压密，几乎没有空隙，巧玉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子，或者连影子都不是……心里晓得不能让她死，只是反映迟钝，又兼双脚软弱无力，挪开一步难，哪里赶得上十几步外的巧玉！心里喊：“完了完了，我萧粮初完了……”
    眼见巧玉将猛地扎向自己，雪亮的剪刀割开喉管，满天满地的雪白中会迸射一线血红……忽地从雪花中窜出一条黄狗，“汪汪”地叫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巧玉撞上去……狗子还没有撞上来，巧玉就吓了一跳，以为这是一条疯狗，魂飞魄散，自己先往地上倒，手中的剪刀“噗”地掉在雪地里……过了十几秒，巧玉悠悠地醒过来，粮初支书与萧盛文正呆若木鸡地跪在她的身边。
    “那只黄狗哩……”巧玉想问，问不出口。
    大屋里有人抬出一副门板，萧粮初与儿子萧盛文合力将媳妇滚到门板上。巧玉那个痛，咬着牙忍着，心想：“等于又生了一次崽……”这么一想，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流产的那个崽血糊糊地在雪雾里显现出来。“儿呀，儿呀……”巧玉撕心裂肺地大哭。
    人抬回去了，但抬回来的只是一个死人，不说不吃不动不望……赵医师来哒，摇着头走哒；镇上区医院的医师来哒，摇着头走哒；赵益安来哒，摇着头走哒；娘家人来哒，坐满一屋子，另有几个彪形大汉，只等巧玉落气就要砸烂粮初的家，如果不是住的大屋，连屋也放一把火烧个精打光……
    这一切丫丫都报告给了运筹蚊帐之中的萧二翁妈，最后一次来报告，萧二翁妈解恨地讲：“你粮初20年耀武扬威，也有今日……”停了半晌，问丫丫：“丫头，你讲怎么搞，搞到底还是只搞一半，留粮初与他媳妇一条命……”丫丫告诉她，粮初准备了农药，媳妇一死自己就喝农药。
    丫丫不以为然地回答：“翁妈又讲笑话，别个不晓得，我还不晓得么，你就是在装神弄鬼……”讲完，觉得话讲得太直太重，，翁妈这回一定会暴跳如雷，自己装了几年的乖一朝变成了空，大概率翁妈收在枕头底下的一大把“工农兵”得不到了，糖果蜜饯得不到了，红豆绿豆黄豆得不到了……哎呦，祸从口出，这句话真他爹的是至理名言，难怪，难怪啊……
    萧二娥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脸上光滑的皮肤像刚从池塘里挖出来洗干净的藕节。她快60岁的人了，一点都不显老，这几年瘫在床上反而更年轻。她想过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再找一个男人试试看，据说萧如寿的结发妻子死了，现在服侍他的是个小妾……不如自己去一趟地区，说不定……
    萧二娥的头又开始痛了，这么多年过来，还是老毛病，想到萧如寿就头痛欲裂……萧如寿就是上天拿来整治她萧二娥的，要不是有萧如寿这号人物，她萧二娥飞得起！
    “你晓得是晓得，但晓得好多咧……晓得你翁妈原来是飞得起的人物……你总是讲我装神弄鬼，你不晓得你翁妈本来就是神就是鬼……咯咯咯……”
    丫丫见萧二奶奶说得煞有介事，更加不以为然：“翁妈，你在屋里跟你孙女讲讲就好了，不要跟外人讲，怕不绑起来把你送到公安局去！这几日我住秀秀家，帮秀秀照顾业文崽……”讲完，转身要出门。
    “慢一点……”萧二翁妈喊：“告诉那边的时香翁妈，她送来的板油尖好呷，萧业文的债我都替他还了……”
    丫丫回头讲：“翁妈咧，人家赵医师开哒药，你以为真是你的神通……”
    “你这个带不亲的丫头，胳膊肘往外拐，赵医师长赵医师短……”拍了一下床板：“巧玉赵医师能救活不……”
    丫丫咽了一口口水回答：“赵医师冇得办法……”
    “叫粮初来，恭恭敬敬给我磕头，喊一声婶婶，我有办法……”
    “有么子办法……”
    “划一碗符水……”
    “这你也会？翁妈哟，你么子时候学会的……”
    “这还要学吗，你翁妈天生就会……”
    在床上躺了几天，巧玉一直在回忆自己短暂的人生，就像做了一场梦。梦一点也不浪漫，更谈不上瑰奇，就像在一条笔直的路上走路，走到一截歇一次脚，然后走下一截……终于，她拿定了主意……
    巧玉盘腿坐在床上，身边摆放着一把剪刀，粮初支书走进屋，立马打了一个哆嗦，巧玉问一句他答一句，根本就不敢打反口。盛文见自己的老爸不敢吭声，准备好的几句狠话在肚子里翻了几个水泡就没有了踪影。第二天一黑清早，3个人悄无声息地去了镇上。民政员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掏出两本早就准备好的红本本，一本递给巧玉，一本递给盛文。巧玉松了一口气，粮初支书也松了一口。粮初支书好心地问：“妹子啊，我粮初一家对你不住，你不要记恨盛文，记恨我好了……我老了，么子事情都无所谓了，活一日算一日……”
    民政员翻着白眼讲：“你是支书，觉悟不要太低……”
    粮初哀叹了一句：“早就该让给贤人……”
    民政员继续抢白：“你这个叫做德不配位……”
    粮初支书吃了一惊，恭敬道：“原来是卧龙先生，隐居在尧山这个小地方……”
    从尧山镇上回来变成了4个人，多的一个不是别人，是赵益安。这日是腊月二十六，从过小年那一日开始镇政府就放了假，民政员是赵益安背地里从家喊过来的，红本本也是赵益安送了2斤白糖和4瓶雪花膏要民政员早就准备好的。对了，民政员是一个小年轻，正追星星追月亮一样追一个镇政府的女同事，雪花膏是好东西，镇政府只有一个女副镇长与镇长的堂客长期用，民政员想让他的心上人也长期用。他稍稍流露出这个想法，赵益安马上塞过去4瓶白瓷瓶的雪花膏。
    “兄弟，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民政员感激地讲。
    “我是一介草民，兄弟你不嫌弃，我俩结拜……”
    赵益安虽然个子矮小，但有一种内在的气质，说话做事显得诚恳，这种诚恳最能迷惑像民政员这样的年轻人。
    走在路上，赵益安倒不显得趾高气昂，一路上与粮初支书攀谈，讲些么子？讲南北见闻，国家大事。粮初很诧异，这个赵益安不简单，毕竟是出国省的人，据说还到过香港中英街……原本对他的不良看法消散了不少。
    “我准备辞职，益安你不如留下来接我的班……”粮初支书一时冲动，犯了政治上的幼稚病。
    “叔，你是老支书，懂政策，又最讲公平……你看，巧玉要离婚，你不讲二话，反而感激我和巧玉……你是个好人。我赵益安学不来，霸蛮学也只能学个皮毛。早说，我赵益安不稀罕当支书……”
    “这……”
    几句话呛得粮初支书张不开嘴。他这个位子，村里不晓得有多少人惦记，偏偏眼前这个赵益安竟然“不稀罕”。
    萧盛文眼瞧着父亲被当猴耍，，愤怒地讲：“爸，你不晓得培养我来接班噢，我是团员，你马上发展我当党员……”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村外的大白果树下，赵益安在自家门前站住，朝粮初叔深深地鞠哒一躬：“叔，我感激你！我带巧玉去东莞，纤纤暂时放在你们家，明天我会送20张‘工农兵’上门，纤纤一年的伙食费……”
    “呃……”巧玉站在赵益安身边，轻轻地挽着他的手臂，就像尧山镇上的小年轻，脸上有一种萧盛文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赵益安与巧玉对视了一眼，一双小眼睛在粮初与盛文身上来回逡巡，看上去好像很关心人。
    粮初如同木偶，嘴唇蠕动着，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盛文指着巧玉骂：“冇良心的，生崽烂**……”
    赵益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从口袋里掏出红本本，举起来送到盛文的鼻尖下，很有风度地讲：“请看清楚，巧玉是我合法的妻子，侮辱她那就是侮辱我……我是贫下中农的子弟，享有法律赋予我的一切权利……”
    声音不高也不急，但一句句如同凿子，凿着粮初支书的脊梁骨。嘴唇大大地张开，然后紧紧闭拢，身子如同一截朽木，笔直地朝后倒去……
    萧盛文反而很坚强，没有被赵益安气倒，及时地顶住了父亲，将他搂在怀里，踏着厚厚的积雪望村中走去。
    他真的不想再见到巧玉，更不想见到赵益安，连赵益安的屋都不想见到，连村外的这棵大白果树也不想再见到……喜欢远乡是吾乡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远乡是吾乡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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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