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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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长安县廨升堂,一应人等悉数到齐等在廊下听候传唤。前日发生的事情已经通过香客的嘴巴,迅速传遍了整个长安城。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还有说圆识羽化成仙的,大唐以道为尊,虽然换了大周,明面上以佛为尊,但百姓崇道之心依旧未改,和尚羽化虽然听来好笑,但也可知传言之离谱。
    许多百姓跟着凑热闹,故而县廨门内门外热闹非凡,有聪明的货郎,挑着担子沿着墙根摆起了摊子,再卖力吆喝两声,总有人想买点果子零嘴,一人买了,周围人也跟着想吃,一来二去,货郎的生意倒是比平时还要好了不少,那货郎拉过一个童子,给他几文大钱,要那孩子跑回自己家吩咐家中婆娘再准备些果子零嘴送来。
    那童子虽然也想看断案,可身形矮小,人又多,哪里挤得进去?倒还不如几文大钱来的实在,还能买点吃食,于是欢欢喜喜地拿了钱去了。那货郎又开心于自家生意好,又忧虑被旁人知道了自己挣不到钱,惦着脚在人群里四处张望。忽听得那边人群熙攘,接着又是一静,想必是开审了,货郎也心生好奇,抻着脖子去看。
    依照惯例先宣苦主,然而因为圆识已死,于是以西明寺主慧智作为苦主。而后又依次传唤了因,空闻,义空以及其他僧侣叙述案情经过。
    长安明府沈介福看着空闻问道:“依方才所言,当晚你与死者见面,并未发生口角,而后于戌时离开,本官所言可对?”
    空闻点头道:“不错,小僧离开时并未看时间,但我与,圆识师叔并未谈话许久,中间了因曾来过,他可以证明小僧的时间。”
    沈介福看向一旁的了因问道:“空闻所言可对?”
    了因低头道:“小僧前晚本就困倦,平时酉时初刻便回房,那夜下雪故而晚了些许,等小僧去中草堂义空师叔处取香的时候已经在酉时三刻至戌时初刻之间,又在中草堂烤火一盏茶时分,大概是酉时二刻见过师父。”
    沈介福点点头:“你之后再未见过死者,直到第二日早上,可对?”了因点头称是。
    “本官查阅记录,昨晚长安城戌时初刻雪停,如果按照空闻的说法,又结合地上并无脚印,说明空闻离开时雪未停,这样就将空闻离开的时间也就是死者圆识还活着的时间限定在戌时初刻,可是如此?”
    了因与空闻俱无异议。
    看向陆澄,道:“陆县尉于前日昨日两天在西明寺调查,如今众人俱在,不如将你的调查结果说出来。”
    陆澄先对沈介福行了礼,又起身向外面围观的百姓行了礼,这才清清嗓子开口道:“澄奉长安明府之命调查西明寺菩提院僧人圆识被杀一案两日,颇有些眉目,现有几个问题要当堂问讯,不知可否?”
    沈介福并无异议,于是陆澄看向空闻道:“你昨日去菩提院找圆识之时,可觉得堂中有些阴冷?”
    空闻有些呆住,这个问题似乎与眼下的案子风马牛不相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小僧坐了一会确实觉得阵阵发冷,地面也是冷的。”
    陆澄点头又道:“那你自屏风出来以后可有同感?”
    空闻皱起眉,迟疑道:“小僧在屏风后情绪激荡并未注意。县尉这么一说,是了,我从屏风后出来发现屋里点了炭盆,所以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那之后你从屏风出来以后又做了什么?你们进到静修室聊天了吗?”
    空闻有些惊讶地点头道:“没有,空闻师叔还是在书房,小僧本怀着恨意而来,但圆识师叔学识渊博令人心折,小僧曾想过杀他以泄心中之忿,但最后实在下不了手,故而放弃。小僧见圆识师叔也很是疲倦的样子,听说他最近在忙着校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事物很多,于是与圆识师叔约定改日再来。谁知,谁知竟是天人永隔。”
    堂下百姓听空闻亲口承认对圆识心怀恨意,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陆澄拱手道:“沈明府可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
    沈介福没想到突然被问,但还是说道:“陆县尉此言何意?”
    陆澄又道:“澄第一次进入现场的时候,除却静修室旁的窗户是打开的以外,门窗紧闭,据了因所言,静修室的门也是关好的,也就是说圆识是在密闭的静修室死亡的,不过依照空闻所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过静修室,空闻就没有作案嫌疑了。”
    堂下又是一片哗然,了因在一旁冷哼道:“凶手自然不会承认了。”
    陆澄喝道:“把证物拿上来!”
    了因吓了一跳,没继续说下去,两个不良从堂下端上来一个火盆,正是圆识房间里的火盆。陆澄指着火盆说道:“敢问了悟小师傅,这火盆可有什么问题?”
    了悟没想到自己也有说话的机会,脸上通红,迟疑道:“这火盆里的炭似乎多了些?”
    陆澄点头道:“这火盆便是圆识死亡房间里的火盆,如诸位所见,这里面的炭多到,即使烧了一整夜,还是有很多炭还未经过燃烧,甚至在澄当天下午去现场的时候,仍旧有细微的火星。”
    沈介福问道:“这又说明什么呢?”
    陆澄道:“据了悟小师傅所言,寺中炭火一旬一结,但因为菩提院本来就经书众多,除却了因与圆识的两个偏殿需要火盆以外,根本不需要生火,所以他们的炭火领一次可以用半个月。上次澄去了因房间,发现炭火只剩下四块,当日澄也发现了因的炭盆中的炭火烧的干干净净,而诸位请看,这圆识的炭盆里,光是能分辨出形状的,就有七八块之多,更不要说本身已经烧成灰的部分。”
    沈介福点头道:“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放多了炭火,使得圆识中炭火毒而死?”
    陆澄看了一眼赵长庆,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看着了因喝道:“你谋杀亲师,还不认罪吗?”
    他此言一出,堂外一片哗然之声,接着就是窃窃私语。沈介福一拍惊堂木:“肃静!”
    了因也是一副惊讶神色,瞪大了眼睛道:“小僧冤枉,前日小僧去找师父的时候,师父已经气绝多时,而那晚据方才空闻师弟所言,他就躲在屏风之后,而后小僧便回房休息了,怎么能说是小僧谋害了师父?”
    陆澄冷哼一声,开口道:“炭毒多是在狭小密闭的空间中,炭火过多使得人呼吸不畅从而窒息而死。先前空闻觉得冷是因为当时室内并未点燃炭火,而后了因为圆识泡茶的同时带着炭火帮圆识点燃。炭毒死者除却浑身发红以外,会有少许呕吐物,这在死者衣襟上有所发现。
    而身中炭毒者往往会呼吸不畅,若是人在清醒之中死亡,又无力挣扎,往往会在脖颈等处留下抓痕或者抓挠门框一类的出逃动作,而圆识并未如此,如尸格中所述,圆识以禅定姿势面朝墙壁,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正是死去多时的表现。那么为什么圆识死态如此安详自然呢?那是因为圆识在昏迷熟睡中身中炭毒而死,死后才被摆成了禅定的姿势。”
    慧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陆檀越的话,贫道有些听不明白,还请陆檀越说得详细些。”
    陆澄道:“案发当晚大雪,空闻走时大雪未停,而有人却在大雪停了以后又回到过圆识的殿中!”
    了因听见他说有人回去过,登时大叫道:“若是有人雪停以后去过圆识殿中,那么当日方丈与你们都看的清清楚楚,院中可是只有一排脚印,那昨晚的脚印去了哪里?”
    陆澄笑道:“没想到你不打自招了,正是因为只有一排脚印,所以这件事除了你没有人能办到。因为在空闻离开后,去了圆识房间两次!你前夜趁着空闻离开以后,又悄悄回到了殿内,此时圆识因为喝了安神茶,送走空闻后心情大好,为经书做注的时候药效发作,熟睡在书房的书案上。你进殿以后发现他睡着了,于是将他挪到静修室,又把炭火盆也放进去,关上静修室的门,又把所有门窗关好,这才离开。”
    陆澄看向赵长庆,见他冲自己点头,又道:“赵仵作的尸格中有一处十分奇怪,一般尸体无论是坐姿或者平躺姿态,血液会向不同方位汇聚形成红斑,关节处也会发生僵直,这是仵作常用的验证尸体死亡时辰的依据之一,然而在圆识的尸体中,却并未发现在禅定姿势下的膝关节肘关节等处的红斑。这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圆识死后数个时辰之内,有人挪动过尸体,因为死亡时间过久,故而不能再次形成红斑。而这就是你第二天一早去做的事情,因为那时候圆识已经死去数个时辰,所以没有形成红斑。”
    了因急道:“你说的什么红斑我根本不知道,若你说我去过两次,而且又在大雪之后,为什么只有一排脚印?”
    “这便是澄为什么说这事只有你能办到的原因了,你当夜走过一次以后,预料到自己将会是第二天的第一发现人,所以当晚从圆识殿中出来的时候是倒着回去的,每一步都压在来的时候的脚印上,故而第二天也还是一排去的脚印,你又按着昨晚的脚印走过去,所以那行脚印被你走过三次却只留下了一行印记。”
    了因额角冒汗,说道:“证据呢?证据呢?”
    陆澄微笑道:“因为是雪痕,所以太阳一出自然就化了,水痕无法提取,所以你自觉天衣无缝,但一行脚印被走了三次,自然不可能次次都严丝合缝,所以有细小的偏差也是很明显的,这件事你可以不认,但接下来的可由不得你狡辩。因为你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了因还未说话,堂下就有好事的起哄:“什么错误!”
    陆澄不以为意:“就是他在将尸体摆成特定姿势之时,发现了地上的呕吐物,于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挪动改变尸体的位置,他将呕吐物小心清理了,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位凶手事发突然之下上哪里找清理呕吐物的汗巾?于是便用了圆识平时洗脸用的汗巾,并认真洗过晾了起来,这就是为什么当日在圆识房间里的汗巾还是湿的,那夜点燃了炭火取暖,房间比平时要暖和的多,断不会一晚上都不干,而澄发现的时候冰凉扎手的汗巾,是因为凶手当天早上才用过!”
    了因本来还想嘴硬,但眼见陆澄向自己快步走来,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就想跑,两边不良人一拥而上,将了因压了个严实。
    陆澄步步紧逼:“除此之外,凶手将水倒在了后窗下,澄命陈广将后窗的雪收集起来交给仵作,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与圆识的胃内容物同样的食物残渣,了因,你作何解释?还有,你为什么在圆识房间加了比平时多很多的炭火?”
    了因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大叫道:“小僧冤枉!小僧担心师父觉得冷,所以添的多了些!怎么会知道师父会因此而死?”
    陆澄冷笑道:“所以你是承认了你给圆识房间的炭火盆里多加了比平时多的多的炭火咯?炭火领取都是定时定量的,你若是怕圆识冷,断不会连之后半个月的分量都毫不顾忌,全盘加进去吧?除非你知道这半个月的份额根本用不上半个月!而且圆识是个爱佛成痴的人,所以他的火盆从来都是放在床榻边上,这样就算有火也不会烧到书房,如今圆识床榻旁还有放置火盆的痕迹,为什么突然挪到了静修室?”
    了悟满头大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而陆澄乘胜追击道:“你以为你清晨去菩提院东配殿无人知晓吗?你忙着摆姿势清理呕吐物时发现圆识身体已僵,于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掰动死者尸体,你以为当时无人在场,所以只说自己看到师父的尸体就立刻去喊人,殊不知你在东配殿逗留的那么长的间隔里,院外扫雪的沙弥看得一清二楚。天可怜见,他与其他的小沙弥一直以为你在练什么功法,于是看到你先进了东配殿,结果迟迟不出来,怀疑你又在偷偷练功,结果发现你开了东配殿的窗,于是这小沙弥心中好奇,悄悄绕到院侧去看,结果便见你在殿中摆弄圆识的尸体,可有此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吗?”
    了因被不良人压着,力气似乎一下子泄了,额上汗出如浆,终于低头道:“是,是我。”
    堂下百姓一片哗然,有胆大的叫道:“陆县尉!了因为何要摆弄尸体?难道有什么别的说法?”他环顾了一圈其他的百姓,故作阴森地说道:“还是说他其实是个妖怪,摆出这种姿势好吸人元气?”
    “妖怪?”周围人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一步。
    陆澄眼见越说越离谱,于是开口道:“大家安静!了因此举,目的有二。其一,伪造圆识禅定假象,将炭火毒一事做成意外。圆识在禅定时中毒,意外身故。其二,若是此举有变,或被看出是人为制造禅定姿势,便可以嫁祸给昨晚来到这里的空闻。空闻乃是圆识亲子一事,甚至于空闻憎恶父亲之事,因为了因与空闻年纪相仿聊得来的缘故,了因再清楚不过了,那日告诉空闻时辰也是如此,不过却没想到大雪使得了因反而间接和空闻的时辰做了彼此对照。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堂下百姓只听了一耳朵的故事,大感满意,至于凶手是谁,只是个名字罢了,有些兴奋的,已经开始跟旁边人讨论起来了。
    “肃静!”沈介福再次一拍惊堂木,对着了因道:“你谋害西明寺僧人圆识,已经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
    了因面色灰白,低头道:“我没有话好说。这便一命抵一命,拿了我的命去吧。”
    一旁的慧智有些反应不过来,险些晕倒,由了悟扶着,质问了因道:“圆识平时为人沉默寡言,对你没有半点亏待之处,如师如父,你为何下此毒手?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了因闭嘴不言,似乎不愿多说。
    慧智又气又羞,叹息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你交给圆识师弟,他若是知道自己养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弟子,是我,是我对不住圆识师弟啊!”
    堂下人俱是唏嘘不已,至于了因杀人的原因,自会有千万种版本,至于哪种是真的,又有谁在意呢?
    了因本长袖善舞,最擅长与香客打交道,一向为慧智法师所不齿。了因年轻气盛却被拘在寺庙之中,与青灯古佛为伴,又何尝不是寂寞?有吃有住,虽然寂寞,但也可以度日。然而终有一日,了因在某位香客的帮助下离开寺中,这才发现长安城里好吃好玩无一不足,岂会不动心?
    日暮出寺,夜半才归,他本是圆识弟子,圆识又喜欢钻研经书,常常忘了时辰,所以一来二去也无人知晓,而长此以往,终有一日,圆识发现了了因的秘密,他虽答应了闭口不言,可谁知是真是假?再加上慧智法师一向看他不顺眼,焉知若是他知道了会不会直接将自己赶出寺外?然而此时,空闻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了了因,于是,一个计划就此形成了。
    待得百姓散去,陆澄这才取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陈广跑过来笑道:“陆县尉刚才真是厉害!连连质问了因根本无处遁形!某看沈明府也甚是满意,此时虽要上报大理寺,但破获此案乃是大功一件,陆县尉升职指日可待,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属下。”
    陆澄笑了笑没说话,赵长庆也凑了过来问道:“不过那个小沙弥的事,县尉是怎么知道的?若不是这一个人证,了因怕是没这么容易认罪吧。”
    陆澄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只要做了,就不会不留下蛛丝马迹。”
    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而成佛成魔,或许真的只在一念之间。喜欢长安旧事请大家收藏:(663d.com)长安旧事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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