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雨从前夜就开始下起来了，到了第二天清晨，下得更大更急。
    陆澄前夜参加宴会并没有回长寿坊，而是在安兴坊陆宅住了一晚上，这一场雨使她不得不早起赶回县廨才不错过点卯。昨夜与李汝宁互通心意以后，陆澄回去躺在床上激动了半个晚上，最后实在是太困了勉强睡了一会，这一早上醒来，只觉得眼皮也重，身体也重，整个人都有点昏沉。
    贺氏看出女儿精神不济，于是阻止了她骑马回去的想法，而是安排了一个健仆驾着牛车送她回县廨。陆澄在车上还睡了一觉，等到了县廨，还是不免打了一个哈欠。
    到小院的时候，李汝宁还没到，陆澄不知怎么，悄悄松了一口气。陈广见她眼底青黑，并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还以为在纠结贵人迁怒的事，故作深沉地安慰道：“县尉啊，无妨的，贵人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大可不必如此。”
    陆澄不知陈广又想到哪里去了，但是听到他提到李汝宁，不免还是心中愉悦，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陈广见陆澄笑了，自以为是心酸的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表情沉重地看着陆澄叹了一口气，表明无论如何自己都是站在她身边的意思。
    陆澄有些嫌弃地看了陈广一眼，说道：“你有这个闲心操心我，倒不如想想你自己才是正经。”
    陈广正要说什么，余光看到李汝宁主仆自院外而来，一时收了声。陆澄循着他的眼神看去，刚好跟李汝宁的目光一对，这是自昨晚以后两个人再次见面，陆澄心中一跳，脸上一红，笑道：“你来了。”
    李汝宁也笑了笑，点头道：“嗯。”
    陆澄见她神色如常，感觉全然不似自己一般，见了她心跳加速，脸上发红，一时又生出一丝荒唐的想法：难不成昨晚真是一场梦？
    李汝宁见陆澄有些怔忡，昨晚的呆气又显露出来了，便知道她又想什么奇怪的梦的事情了，但屋中不止她们两人，她心中羞涩，不好多说什么，走到陆澄身边问道：“沈明府的公文批下来了吗？”借着衣袍宽大，忍不住伸出手悄悄挠了挠陆澄的手心。
    陆澄手上一痒，偏头见李汝宁一脸平静，只是耳朵已经红了，隐在头发间若隐若现。陆澄哑然失笑：刚刚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轻轻回握住李汝宁的手指，脸上的笑意已经掩盖不住了。
    李汝宁见她笑得傻气，抽回了自己的手，又问了一遍：“你们是不是要就此去抓捕孙家父子？”
    陆澄感觉到她把手抽走，又不好多说什么，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陈广，你挑几个机灵的不良，我们一会就出发去兴化坊锁人。景昇，沈明府昨天跟我说公文一早就好，你去明府那里取来。等景昇回来我们就出发。”
    等景昇陈广各自离开以后，陆澄正想拉李汝宁的手，却看到她身后还跟着惠娘，一时觉得怎么这么多外人，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汝宁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又看看到她眼底青黑，想来是昨晚没休息好，于是开口道：“九郎昨晚没睡好？”
    陆澄心想你简直是明知故问！但又看了一眼惠娘，心想自己还是忍了，说道：“嗯，昨晚雨下的大，我睡不着。”
    李汝宁见她活像个小孩子，心一软，对惠娘道：“我突然觉得有点冷，你帮我去车上将毯子取来。”惠娘不疑有她，领命离开。
    陆澄见惠娘走了还四下张望了半天，确认无人以后将门一关，这才急匆匆地走到李汝宁面前，握住她的手有些委屈地说：“我好想你。”
    李汝宁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道：“我们昨天不是还见面了吗？”
    陆澄心道这哪里够！她与李汝宁初通心意，恨不得无时无刻不在一起，见李汝宁反应淡淡，陆澄只能看着她不说话。
    李汝宁见陆澄要凑过来，伸出手点在了对方的唇上，摇头道：“不可以。”
    陆澄瞪大了眼睛说：“现在没人！”语气仿佛此时不亲更待何时。
    李汝宁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这模样，还是我认识的九郎吗？活像一个色中饿鬼。”
    陆澄脸上一红，讪讪地放弃了想亲她的想法，说道：“好吧，等将孙家父子锁回来，此案子也就基本完结，没了案子，你这个观察使是不是就不来了？”
    李汝宁不知她的话题转的这么快，有些好笑，想到陆澄可不知道她这观察使本就是为了她而来，开口安抚道：“不会的，放心。”
    陆澄正想拉着她再说些什么，门外陈广的声音响起：“县尉，景昇已经拿到了公文，我们一会就出发吗？”
    陆澄真是觉得陈广从没有一刻这么不合时宜过，肩膀一垮，答应道：“我这就来。”她这话刚说完，便觉得脸上一凉，李汝宁快速踮起脚又抽离而去。
    陆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李汝宁没说出话。李汝宁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一红，故作镇定地给陆澄理了理衣襟，说道：“快去吧，等你回来。”
    陆澄心思一动，也凑过去亲了李汝宁一口，而后向旁边跨了一大步，点头道：“好！”打开门直接出去了，倒是李汝宁呆立屋中，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谁赢了谁。
    陆澄与陈广等人骑马走到兴化坊，雨丝密得将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街上行人不多，远远看到那边街角有人影晃动，陆澄给陈广打了个眼色，陈广一夹马腹，一溜烟消失在雨幕之中。
    陆澄与其余人一路行到孙家，街上空空荡荡，又因为是下雨，倒也方便他们抓人。两个身形狼狈的不良不知从哪里出来，行见到陆澄先行礼道：“县尉。”
    陆澄知道这两人便是陈广安排的盯梢，见他们两个浑身湿透，扶起二人道：“你们辛苦，孙家父子昨晚可有出门？”
    那两人对视一眼，又行礼道：“昨晚孙家父子打更巡夜，一切如常。因为是宵禁时分，所以属下不敢跟得太紧，陈哥嘱咐属下一定要注意两人有无与他人交易，据属下这两日盯梢所见，孙家父子一般晚上巡夜白天睡觉，平时出门采买都是家里的娘子们，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陆澄点头道：“你们辛苦，这便回去歇息吧。”又从怀中钱袋里摸出几枚大钱，递给其中一人。那人看了看钱，又跟同伴对视一眼，低头道：“属下不敢。”
    陆澄知道他们的顾虑，说道：“此事若是陈广问起，便有我一力承担，你们盯梢辛苦，这是你们应得的。回去好好好沐浴，别落下病根。”
    两个不良又互相对视一眼，最终其中一人接过钱，行礼道：“属下谢过陆县尉。”
    陆澄安排几个不良把守住前后门，以防止孙家父子逃跑。刚安排完，便看见陈广骑着马从雨中回来，雨声几乎完全掩盖了马蹄声。陈广下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不良，上前跟陆澄行礼，陆澄摆摆手道：“怎么回事？”
    陈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似乎是水沟堵了，雨水下不去，整条街都被淹了。坊正正带着疏通，因为雨下的大，水沟里都是淤泥，似乎不好清理，所以聚集了不少人。”
    陆澄莫名心中一紧，但也没多想，点头道：“我刚安排好人，两个盯梢的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休息了，衣服都湿透了。”
    陈广笑着行礼道：“某替两个儿郎谢过县尉了。”
    陆澄拍了拍陈广的肩膀，上前叫门。开门的又是孙武，他见眼前的人正是前两天来的，有些惊讶，开口道：“官爷怎么这时候来？可是户口又有什么疏漏？”心中暗道：怕不是上次钱真的给少了？
    陆澄开口道：“我乃长安县司法县尉，受长安县明府所托将孙林孙武父子缉拿归案。阁下可是孙武？”
    孙武目瞪口呆，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他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陆澄身后的不良就已经一拥而上将他制住。
    孙林正在屋子里睡觉，孙武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已然吓傻了，等制住了孙林孙武两人，几个不良便要开始搜查赃物，陆澄见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止住了不良们翻箱倒柜的手，走到孙武面前道：“想必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对不对？”
    孙武脸上发青，看了一眼父亲，低头不语。景昇接到陆澄的眼神，上前趁热打铁：“前几日你在质库门口丢失了一样物事，而今你可知道这东西在哪里？”
    孙武哆嗦着嘴唇道：“什么，什么东西？俺没丢东西。”
    景昇上前低声道：“你可以抵死不认，但若是另一件你父亲还没来得及出手的东西被我们搜到的话，那么可就一点回转余地都没有了。你的孩子年岁还小，你想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赃物被搜查到吗？”
    孙武脸上挣扎了一瞬，倒是一旁的孙林“啐”了一口道：“你们就唬我们吧，平时钱财没少孝敬，现在找个由头吓唬我们，以为老儿会怕了你们？”
    陆澄眉头一皱，上次若不是有承影在，这人险些就要溜走了，如今看来，这孙林滑头得很，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当下摆摆手道：“把他先带走。”
    那孙林直接耍起赖来，努力想挣脱，嘴上一会说着我家婆娘，一会又说什么道士，与个疯子无异，雨一直下着没停，他的声音倒被雨声盖住了大半。
    陆澄定定看着孙武道：“稚子无辜，澄不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搜出赃物，但若是你与你父亲一样不配合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孙武咬了咬牙，低头沉思了半天，终于抬头说道：“也怪俺先起了贪念。”喜欢长安旧事请大家收藏：(663d.com)长安旧事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