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次日一早又是阴天，天气有些闷热，并不是很舒适的气候。长安人口众多，但漕运却并不发达，所以圣人每隔一阵就会带着文武百官到神都去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天后武氏代唐为周后，更是将神都洛阳定为首都，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洛阳的，今年六七月间又要回到洛阳去了，到那时候，陆澄的父亲陆景初一家都要搬到洛阳，就只留下陆澄一人在长安。
    陆澄刚到正堂准备吃早饭，便看见自己的母亲贺氏早早将早餐摆放好等着她了。溯之几个没说贺氏要来，倒让她小小惊诧了一下，故作稀奇地绕着贺氏走了一圈，叫道：“这是哪家的娘子这么勤快，怎么大清早的就带饭来了。”
    贺氏嗔了女儿一眼，说道：“你呀，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也没个正形，快来吃过早饭好去县廨了。”
    陆澄往桌上一看，一碗干果乳粥正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烧饼小菜，看着十分丰盛，陆澄而已不客气，先坐下喝了一口粥，接着就惊讶地看向贺氏道：“这粥是您亲手熬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阿娘，你来这里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我吧？”
    贺氏拍了下陆澄的脑门，瞥了眼一旁的溯之，又气又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给你做一碗乳粥就是家里有不好的事啦？呸呸呸。你怎么知道是为娘做的，不是下人们做的？”
    陆澄见母亲心情很好，也知道没什么坏事发生，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道：“阿娘做的乳粥，奶味浓郁又粘稠顺滑，更妙的是只有阿娘会在最后加上一点干果，这样干果没有跟着粥进行长时间的熬煮而软烂，反而带着些嚼劲，最后撒上点胡麻做点缀，一向是阿娘的拿手好粥，儿一尝就尝出来了。”
    贺氏被女儿夸得开心，笑道：“就数你嘴甜！你天天忙案子忙得家都不回了，端午也没见你回去，这不，你祖母担心你，派我这个闲人来看看我们的陆县尉究竟在忙些什么！”
    陆澄一算日子，还真是过了端午了，平时她早上走的早，吃东西都迷迷糊糊的，更不记得初五过节这回事，自己“唉”了一声，告罪道：“是儿的过错，忘了端午这茬了，溯之她们也跟我说了，但我也没注意。这两天本来好好的要结案的一个案子又生了事端，儿的脑袋里想的都是案子，还请阿娘不要怪罪。”
    贺氏看着陆澄说起案子，虽然遇到挫折，但依旧目光炯炯，眼里有光，一时叹息道：“你跟你耶耶也是一个样子，一有事就忙的什么都忘了，你别不承认，要我看啊，你是为娘几个孩子里最像你耶耶的了。”
    陆澄知道贺氏提到陆景初的意思，默默喝粥也不做声。贺氏看女儿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也是没辙，转移话题说道：“你三哥这两天还念叨着你呢，说你以前还想着去西市的时候路过市署进去看看，现在也很久没去了。”
    陆澄笑道：“三哥天天这么忙我哪里敢总去叨扰，况且我总找他人家不担心是他涉及了什么案子啊，不好不好，我看三哥在常平署待得如鱼得水，阿娘你也不用担心他。”她忽然想起一事，又道：“不过阿娘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回去路上您路过市署见到三哥帮我跟他说一声，确实是好久没见了，老地方见吧，叫他叫上小叔叔一块。”
    贺氏手一摊，说道：“我好心来看你，倒成了你们之间传话的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澄一边吃着烧饼一面在贺氏身上蹭了蹭，说道：“阿娘你最好了，祖母身体还好吗？大哥二哥和嫂子们如何？还有小侄子小侄女呢？”
    贺氏疼爱幼女，也没有真的生气，回答道：“都好着，就是端午你没回去，你祖母有些担心，你耶耶说你忙着什么案子，估计是没时间，但老人家哪里放心得下，但你祖母年岁大了也不好操劳，所以我就来了。”
    陆澄点点头，说道：“很快儿就休沐了，到时候好好陪陪祖母。”她又咬了一口烧饼，也不知贺氏是怎么带来的，从家中带过来的烧饼依旧酥脆得像是刚做好的一样，配上乳粥的鲜甜，真是绝配。
    陆澄吃过早饭便要出门，临出门前回身对贺氏说道：“阿娘不如在我这里住两天，到时候休沐了我们一块回去好不好？”
    贺氏摇头道：“又说浑话，你要是想见我，不做这个官了你能天天见！”
    陆澄笑了笑，摆了摆手，出了门。刚一出门，便看到不远处街角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陆澄牵着马一路走过去，果然看见相王家的车夫。那车夫见她过来，笑着拱手道：“陆郎君，我们家娘子在里面等您。”
    陆澄一掀车帘，便看到李汝宁端坐在里面，一旁还坐着惠娘，陆澄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眼下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惠娘碍眼。车里并不宽敞，陆澄上车后正要行礼，李汝宁就开口道：“不用行礼了，坐。”
    陆澄见她有话要同自己说，于是坐在她旁边，又想起什么说道：“我们边走边说。”而后向外打了个唿哨，马车缓缓启动，门外的车夫想到声音自帘外传来：“陆郎君你这马真是听话，竟然就跟在旁边也不乱跑的。”
    李汝宁与陆澄这两天真正相处也没有多久，还总有各种各样的外人，陆澄看向李汝宁，见她也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自己，纵然有些许委屈也都释然了，摸了摸鼻子，柔声道：“你有什么事要说？”
    李汝宁道：“你昨天跟我说这起案子说不定是有人推波助澜，我还说你想多了，昨日我在姑母处，你猜高戟从邵王府之后怎么被姑母赏识进而做到太常丞的位子？”
    陆澄奇道：“难道是谯王？”
    李汝宁摇头道：“不是，是义兴王。”
    陆澄一愣：“怎么会是他？”
    李汝宁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怎么不能是他？”
    陆澄沉默了一会，又道：“昨天你不在，莲花六郎来了，跟我说高戟之死与他们兄弟无关。前阵子那件事本身两者就相差悬殊，说是二张想要赶尽杀绝也说不过去，可是这流言怎么传得这么快？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还有，景昇昨天去看了孙家父子的赃物，竟然发现高戟的随身物品也在，有人是点名要孙家父子背锅，越是如此，我这心里越不踏实。”
    李汝宁看向陆澄，见她皱了皱眉，心中一动，想抚平她的眉头，但又估计惠娘，手里紧了紧，并没有伸出手去。清清嗓子说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陆澄看向她说道：“那个术士我让陈广去查了，一会我们就能知道了。除此之外，我还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张六郎觉得高戟之死跟自己有关，难道是宫中有了什么别的谣言？正好我本身也要跟我三哥他们中午吃饭，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端倪。”
    “三哥？”
    陆澄笑了笑：“是啊，我三哥陆偃，现在在西市常平署任监事，平时我也不常找他，西市之中，消息传得最快，我小叔常年在宫中做事，估计也能知道些什么。”她顿了顿，看向李汝宁的眼睛：“所以中午不能跟你吃饭了，你可以叫上陈广景昇他们去西市一块吃，或者实在不行就回相王府吃。”
    李汝宁莞尔一笑：“哪有那么夸张，你去吧，等下午你回来我们再说。”
    一旁的惠娘悄悄看两个人看了半天，总觉得自家娘子和陆登徒子之间好像有些什么事情，虽然话里话外好像没什么，但莫名其妙总觉得有些很温馨又亲密的联系在似的，惠娘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难不成是前两天丽娘给自己的话本看多了？
    陆澄等人到了县廨后，一进小院就看到陈广景昇在正堂吃什么，陈广一见两人一块来的，现实愣了愣，接着就把一旁的盘子端过来说道：“贵人，县尉，这是刚摘下来没多久的桃，你们尝尝？”
    陆澄随手拿了一个，笑道：“你这又是谁家要娶亲了你拿的？”
    陈广跟在后面笑道：“哪有那么多要娶亲的，这是某阿塔的一个朋友带了一筐，说是现摘的，某带了些过来，给贵人和县尉尝个鲜。”
    陆澄一笑，咬了一口，果然汁水丰厚甜蜜，说道：“你不会有什么事有求于我们，先堵我们的嘴吧？”
    陈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道：“县尉这么说某，某真是冤枉，县尉对某恩情深重，不过几个桃子而已。”
    陆澄摇了摇头，说道：“怕了你了，说说正事吧，那个术士你查的怎么样了？”
    “县尉我们要不是着了孙家小子的胡说八道，要么就是那术士有鬼。那个名字，怕是个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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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粥：加了奶的粥，唐代人早饭叫小食，一般以吃粥和饼为主，其中粥里可以加蔬菜肉类水果或者干果类食物，奶也是唐代人常用的食材，一般以牛、猪、羊、驴、马奶为主。
    胡麻：即芝麻，王维有诗“御羹和石髓，香饭进胡麻。”
    阿塔：ata，突厥语父亲，一般理解为回鹘语为古突厥语，而后演变为察合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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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