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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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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和那罪长才将满营罪奴招至帐前,苏炽便领着苏闻卿和花佣出了帐,兀自溜达去了。
    朽征营环境恶劣,一个帐子往往能挤下二三十个人,而这些拮据的帐子又皆是破漏不堪,加之罪奴身上单薄的衣着,但凡是体弱些的都捱不过凛冽西境的一场冬雪。
    朝廷每年也会发一定的饷银供养朽征营,却都层层克扣,真正落下来的实际已所剩无几,故营中鲜有存活三年以上的罪奴,也几乎每年隆冬都是一番炼狱吞命。
    营中男女混居,有时亦会有婴儿诞生,然条件如此凄苦,就算产妇捱过了生产的鬼门关,诞下的孩子也未必有命长大。
    且就算实在走运的长大了也只有在营中劳役致死的命,总而言之,只要与朽征营挂边,不管怎样的生命都是“罪奴”。
    等闲年岁已然如此惨烈,若再逢上灾荒之年,朽征营更是草芥尚且不如的存在,若营中再现瘟疫,则无论染病与否,都会被一把火烧死。
    这样惨无人道的事苏炽光在雁金城中翻阅载籍时就翻出了不少,万数条人命不过草草几笔便可带过,然而就这寥寥数笔间,埋葬的性命便已是苏炽不敢深想的数目。
    倘若是罪符其实的罪大恶极之人,那无论是受尽折磨还是惨死都算其死有余辜,可朽征营中的罪奴却大多都为无辜之众,如此可怜便令苏炽无法坐视不理。
    苏炽闲绕去了一处空地,蓦然听见一声凄烈哀哭,挪眼瞧去,是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怀中襁褓声泪俱下,旁还有两个妇人本搀着她在安慰,忽而瞥见苏炽站在不远处,便被吓了魂飞魄散,忙都俯首在地。
    苏炽扫了那三个妇人一眼,目光又挪去了营外不远处一具正被秃鹫围食着的尸体身上,眉头略为一蹙,“小花,你去把罪长给我找来。”
    苏闻卿也与他看着同一个方向,便也为此惨状所动,问道:“朽征营各国皆有,你就算一时能改变表象,也难动其根本,该怎么办?”
    苏炽眼下当然也还没有思路,毕竟世俗人心才是这世上最难扭变的,他若贸然提议罢除朽征营之制,不光朝中百官必将作拦,于民更是不易交代,且这些罪奴也毕竟在营中饱受折磨摧残,其心志难免畸变,若不能妥善安置就随意释放而出,易成祸端。
    花佣去得匆匆,很快便将罪长叫了来,罪长仍是战战兢兢的跪伏到苏炽面前。
    苏炽示意了不远处那具尸体,“平时营中都是这么处理尸体的?”
    罪长惶然往那瞥了一眼,忙磕头,“罪民有罪,还望殿下恕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苏炽依旧没有发火的意思,只淡然吩咐:“尸体如此曝于荒外,易生瘟疫,你录完册籍便马上带人去将弃丢在营外的尸体收回,焚灭。”
    “遵命……”
    吩咐完了这事,苏炽又挪眼去瞥那三个妇人,“另外再将营帐分驻,男女必须分开。”
    “明白。”
    居于困潦之境的女子本已势弱,如此混杂易遭侵害,而在这样的环境里诞下孩子更是罪孽。
    苏炽看着那三个妇人,回眼又瞥了罪长,皆是瘦骨嶙峋,且这一路瞧过来,所见罪奴皆是一副副裹皮的骨架,都已到了弱不禁风的程度却还得干这些不知意义为何的搬石重活,这与害命几无他异。
    看了片刻,苏炽终是一叹,“你把她们三人也带过去登籍。不许打骂。”
    “是……”
    罪长唯唯诺诺的过去,在那三个妇人惊恐的注视下心平气和的将她们劝了过去,而那个抱着亡婴的妇人则依然不愿释去襁褓。
    就这一带,像这样惨烈的朽征营还有几十个,每个营中二百人上下,而除此之外,四国中几乎每处临荒的边境都驻扎着朽征营,这是遍及天下的惨态,亦是世人心中逆长的毒刺,拔之不易。
    苏炽回到帐中便复了苦思冥想,沉着眉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那本混乱不堪的册籍。
    “殿下,”崔元端着新理好的册籍入帐,“理好了。”
    苏炽便将那杂簿子搁去一边,接来了新籍,而那罪长亦战战兢兢的入帐便跪伏在案前,似乎是时刻等候着被苏炽降刑。
    苏炽翻阅着总算整洁了的册籍,顺便也扫了那罪长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罪长一愣,“罪民李黑。”
    “祖籍哪里?”
    “罪民祖籍亓州。”
    亓州位处西山国北疆,亦为边关。
    “何罪入营?”
    李黑叩首在地,语气胆怯:“罪民夕为逃兵……”
    苏炽淡笑着扫了他一眼,“这营中也有不少是逃兵吧?”
    “是……”
    “你既能为营中之长,昔年也该是有战功的吧?”
    李黑又稍为一愕,实是没想到苏炽会探问他的过往之功。
    “小功不足挂齿……”
    “积小方能为大,若无这数以千万的‘小功’累积,便没有哪位君王能建功立业。”
    李黑胆怯稍减,却不知该怎样答此言语,只好默然。
    “你站起来吧,我不习惯有人跪在我面前。”
    “是……”
    这回,这胆怯了良久的罪长终于不加以扭捏的站了起来,却仍不敢僭越的抬头。
    “你管理此营多久了?”
    “五年。”
    “伤亡如何?”
    “每年都会折半……”
    “哪种死因居多?”
    “冻、饥居多。”
    “想来也是,”苏炽检查了一遍册籍确认无误后,便将东西搁去一旁,抬起眼来正视着这个同样单薄而饥瘦的罪长,“营中伙食如何?”
    “回殿下,通常只一个馒头……”
    “一餐?”
    “一日……”
    苏炽转眼看向崔元,崔元当即会意,便答:“照制该是日供三餐,一餐当许一合之量。”『注』
    苏炽颔首,身子微微一侧,便支肘蜷了指节微撑面颊,“孟启,你传我的意思,叫边守派粮。”
    边守隶属戍疆校尉之下,其职司管朽征营,不过多半也只是任之自生自灭罢了。
    崔元在苏炽身旁拱手为礼,“殿下也该回院了。”
    苏炽估摸了一下,他这一整日都耗在了这营中,就一天而言,该办的事也都办的差不多了,便终于听了崔元一次的站起身,“我明日再来。”
    崔元头大了……
    太子临将出帐,又回头对罪长最后吩咐:“刚才我跟你说的分帐的事,今晚就给我办了,明日我来若不见变动,你就过来领罪吧。”
    “谨遵殿下吩咐!”
    苏炽点了点头,出了帐。
    方出帐,苏炽又一眼瞥见了方才那个被打得低了头的少年,却见这少年一脸与旁人截然不同的神色,见了他也并不躲闪,目光炯炯,倒是格外与众不同。
    匆匆一眼过,那少年便扛着重物走离了苏炽的视线。
    崔元为苏炽安排的院子在销沙镇镇守的宅子里。
    堂堂太子殿下亲自驾临这边境的小寒酸镇,这等大驾光临实是令这自认估计这辈子都无幸得见王族贵人的边疆芝麻小官又是欣喜若狂又是激动难安,手忙脚乱的搜罗来了镇上最好的东西,然而仔细一掂量却还是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好在这位殿下格外平易近人,也知道这本就在的偏远的边陲小镇日子过得本来就不滋润,故也分毫没有见怪招待粗薄的意思。
    然而这修了八辈子福分才得了一朝能亲自伺候太子殿下的小官还是战战兢兢也拘谨的丝毫不敢怠慢,好不容易从朽征营迎回了太子殿下又一通伺候罢,便恭恭敬敬的站在屋里案前候侍着。
    “陆大人也劳累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苏炽瞥这小官站得实在紧张,便开口放他去了。
    这小官蓦被吓了一跳,忙应:“殿下也请早些休息。”
    苏炽却专注的写着什么,并未抬眼,“嗯,去吧。”
    “微臣告退。”
    花佣在案旁给苏炽研墨,也静静瞧着苏炽专注,很是乖巧。
    一封递与王上的长信书就,苏炽又自己来回检阅了几遍,才收入封简。
    苏闻卿敲门入屋,见苏炽置了笔转手便取来了镇籍观阅。
    “时间不早了,有什么明天再看吧。”
    “明日还要去朽征营,镇上的情况我只是大致看一眼罢了。”
    苏炽自打入主东宫之后人都比以前勤奋了,也深沉了不少,戏谑不及往日,大多时候理起事来便没完了。
    “你已经写信向王叔汇报了朽征营的情况?”
    “我向父王请愿许我调整朽征营。”
    “你已经有思路了?”
    “朽征营的范围不小,与其将这些人全部浪费不如尽其力用。”
    “可这样的局势实在不容易改变吧?”
    “总得迈出这一步。”苏炽翻了一页,“何况现在国中正是缺人之际,兵力瞧来虽强,实际却根本没有后续储备,这样的底子根本撑不起真正大规模的战争。”
    如今神都尊朝已岌岌可危,四国将显虎狼之态,故苏炽一回国目标便已明确——提升国力,以备大战。
    苏闻卿又静静看着他翻了几页,支肘托腮,“不过就算再忙你也还是得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你身上那些旧伤需要好好休养。”
    “无妨。”
    苏闻卿静静瞧着他,琢磨了点什么,不咸不淡道:“要是云涯在的话,你这样消耗自己他一定会生气的。”
    苏炽本专注阅着文字的目光容他一语扰了错乱,也下意识瞥了他一眼。
    苏闻卿笑着将一封叠得规整的信纸抬入苏炽视线,道:“云涯的信,你要不要看?”
    听是萧遥的信,苏炽蓦又一乱,却浮乱着收眼落回了卷上,“这信既然是他写给你的,别人怎么能看……”
    “信虽然是写给我的,但问的都是你的情况——你一直都不回他的信吗?”
    大概因为他的第一封信就石沉大海了,故他给苏炽写信的频率其实并不高,来的信也一封比一封拘谨,苏炽都看了,也都写了回信,只是一封都没有寄出而已。
    “喏,你看看吧。”苏闻卿把信递了过来。
    这信他是不应该看的……
    然而苏炽还是抵制不住,犹豫着挣扎了片刻还是接过了信来。
    苏闻卿打量着他阅信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你自己明明也很记挂云涯,不必要这样连信都不回吧?”
    苏炽阅着萧遥信中的无奈,自己心里也好似揣了一把碎冰,却无可奈何,“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可能,与其一直藕断丝连,不如断的彻底一些,哪怕一时痛了点,至少能让他忘干净……”
    苏闻卿琢磨着他脸上的细微,又问:“曾经都将性命彼此托付,如此深刻的牵绊,你忘得掉吗?”
    苏炽又笑了笑,将信叠回了规整,眸中沉黯却也泊然,“怎么可能忘得掉……”
    苏闻卿唇瓣微启,本有意欲言,然话至唇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只是希望他忘记而已……未来的路还很长,以云涯的心性,他若溺于往昔旧痛太深刻的话,恐怕一辈子都愈不了伤口……”
    苏炽浅淡又深沉的道了这一番,才似回神,将信递回给苏闻卿,便起身,“时候不早了,堂兄也早点休息吧。”
    苏闻卿接回信来便瞧着他出门,心里总觉得他们这事就这样实在太过遗憾,然而思来想去,还是不知该怎样劝说苏炽。
    苏炽的思虑旁人总是不易理解,尽管乍一眼瞧来有太多值得反驳的点,可静下神来细细思索,又都不无道理。
    也许他的心性的确是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凉薄,可这番凉薄建立于理性之上又不乏温情的思谋,故总能叫人怨他却恨不了他。
    苏炽出了此屋,立于廊下所见天边又是一轮残月。
    眼下时逢仲夏之末,天气已渐渐不那么炎热,却也毫无寒意,然西境荒凉的夜晚却总有凛冽使人不得不添起秋重的厚衣。
    苏炽却着单薄的在廊下吹了好一会儿凉风,终沉一叹郁结了心血。
    他早在坦然了自己对萧遥的心意的那一刻开始便已决定,往后不论如何变更,他都会铭记萧遥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如此方能偿之情深微许,也才能令自己稍有瞑目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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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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