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又见夏夏

        他的直觉不会错，这间屋子虽然都是木制家具，可桌子的高度却足足有半人之高。
这种在农家很少见，反而像是文人所用。
楼潇眼神亮了亮，仿佛在仔细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良久他摇摇头，“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义父下落不明，他到了这个岁数，本该留在家里颐养天年，我不知他有什么理由，不告而别，但为人子，理应接义父回家尽孝。”
他的拳头握紧，一字一句极为认真，仿佛不是在回答问话，而是立誓言。
裴承霖见状不再强求，敲定几个最重要的问题，便离开清凉山。
祝青凌此刻泡在浴桶里，看着灵芝往里面撒不知名的药材，阿蒲提着热水往桶里加，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想了想，每次阿蒲做小鸡炖蘑菇时，大概就是这种场景，水汽蒸腾，香飘满屋。
“灵芝，你好不容易采回来的药材，能不能多用几次？”
灵芝接着搅拌，坚决拒绝：“这怎么行，药效一次就挥发干净了。”
祝青凌趴到桶边，眨眨湿漉漉的眸子，“那你就少放一点，我看你们的方法，不会把我腌入味吧？”
阿蒲绞了毛巾，在祝青凌头发上轻轻按压，“怎么会呢，小姐你就安心享受吧。”
祝青凌笑眯眯点头，等泡了澡回到房里，她正打算躺在床上补眠，猛然觉得不对。
她冷冷问道：“谁在我屋里？”
一声轻响，夏夏一身黑衣，表情清冷，站在床边淡淡看着她。
祝青凌想起上次言蔚说的话，夏夏来历成迷，便也没有靠近。
“是你啊，好久没见你，忙些什么？”
夏夏一贯冷漠的脸没什么表情，她从怀里拿出纸笔。
对于夏夏，祝青凌一向是好奇多于敌意。
此时看她的夜行衣上打了不明显的补丁，心里轻叹一声，以她的本事，或许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如今她只能陷在这个组织里，甚至连走正门的权利都没有。
祝青凌问道：“夏夏，你不相信如今忠于皇帝的影卫，却相信我，原因总不是我的长相比较合你的眼缘吧？”
夏夏递过来纸条，等她接过来后，双手抱臂看着她。
祝青凌打开纸条：十月初六夜，亥时，有两人潜入赋政司，疑似京城的人暗中指使。
祝青凌再也没有心思追问方才的问题，她将纸条收回怀里，道：“我会调查这件事，方才你说疑似京城的人指使，有什么依据？”
夏夏写道：听口音。
祝青凌点头，“多谢。”
夏夏见目的达到，点点头便离开。
祝青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纸条上的字体娟秀工整，一如夏夏这个人，不会做丝毫出格的事。
究竟影卫里发生过什么？
祝青凌在家里休息半天，就去了府衙，敲响周梓扬值事房的门时，他正在一手拨算盘，一手誊抄什么。
“表哥，今日难得放晴，这些账册还是少放在屋里，免得受潮。”
周梓扬抬头，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哦，你放下吧，我找衙役来做。”
祝青凌翻了两册，问道：“表哥，这些账册如果出了问题，你能看出来吗？”
她颇为忧心，这些账册千头万绪，偏偏每一本册子都关系着应天府的民生。
周梓扬想了想，“这些账册都有文书重新誊抄，总不至于出岔子。”
祝青凌便直言：“有人说昨夜亥时，有两人潜入赋政司。”
周梓扬大骇，匆忙找出赋政司的钥匙，打开门后，屋子里倒还算干净，案牍也摆放齐整。
祝青凌倚在门框上，心里纳闷，宰相如果想知道应天府近年的赋税情况，直接去户部调查便是。
何必费尽周章地来偷？
周梓扬惊叫一声，“这一期的账册丢了！表妹，果然有人盯上我了。”
祝青凌拍拍他，“急什么？你刚才说过有副本嘛。”
周梓扬哭丧着脸，“丢了原件，我还是免不了重新核对。”
高大的架子上都是慢慢的账册，祝青凌微微勾唇，“表哥，那两人能准确找到位置，或许是你的同行。”
“同行？有同行这么挖墙角吗？如果让我知道他是谁，我就让他尝尝正义的铁锤。”
祝青凌查看着窗户，暂时没什么发现，她问道：“表哥，这一季的税银正在往京城送吧？”
周梓扬擦去眼角不存在的泪痕，夸张地叹气：“是啊，前日才拉走，银子重，这会应该到了顺天府。”
祝青凌暗暗记下来，丢失的账册明显揭示了他们的意图，看来她不能小看这件事了。
她出了东苑，迎面穿过几道月洞门，再往东走几步，就是书房。
祝青凌没有贸然敲门，守在门前的衙役低声道：“祝捕头留步，大人正与沈老先生商量要事。”
祝青凌了然，蹲在旁边的花坛上。
即便这件事十分要紧，她还是不能进去打断，说到裴承霖最热衷的事上，怎么想她都不该把这件事排在首位。
裴承霖站在书案旁，沈老坐在原本属于他的座位，讲着他的设想。
“老夫认为，两条河最接近的地方就在清凉山，可问题是，两河落差太大，船只难以通航，何况这中间隔了整整一座山，总不能把山凿了，愚公听了都得叹气。”
祝青凌在花坛旁听见这句话，噗嗤一声笑了，这位沈老先生真是难得的爽朗人。
裴承霖皱眉，沉吟道：“如果选在这里呢？”
他用缠着纱布的手指点了点，“此地是几座略矮的山丘，落差不大，而且此地原本就有水系，长久冲刷下来，开凿也容易些。”
沈老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图纸，“然后呢？”
裴承霖淡淡道：“如此一来，静江的水量就会分到此处，汇入长江，晚辈的想法尚且拙劣，还有许多问题没考虑到，比如水量调节，静江水位下降，静宁县等地的农田灌溉是否有影响，长江以南的航道崎岖且落差极大，即便通航也少有船行，诸如此类问题，尚不得解。”
沈老沉吟许久，最终摇摇头，在册子上誊抄下来，“你说的极有道理，待城外局势安稳，老夫亲自去看看。”
这就是工部的官员，没有邀功取宠的机会，也没有动辄左右朝堂的权势，做官寂寥至此，宰相还是不肯放过。
祝青凌在心里叹气，门开了，裴承霖送沈老先生出来。
沈老先生看见她就笑，“怎就坐在太阳下等着，难道现在还拿老夫当外人？”
祝青凌笑吟吟道：“哪里？我只是刚到门外，一时兴起赏赏院子的景，沈老今天谈得很开怀，应该进展不错吧？”
她方才很自觉地没有进去，此刻却仿佛忘了场合。
沈老摇摇头：“进展倒是有，不过眼下仍是不乐观。”
他眉心皱起深深的川字纹，显然对这么复杂的水文环境有些束手无策。
祝青凌慢悠悠说道：“沈老也不需要着急，依我看来，水与篮子里的鸡蛋也没有差别，想让两个篮子的鸡蛋一样多，那就把多的鸡蛋拿到少的篮子里，如果想让水涨多高，就能涨多高，不就方便多了？”
沈老站在原地愣了一会，问道：“河里的水流到瀑布，水位突然下降，该如何？”
祝青凌明白沈老礼节她的意思，笑吟吟回答：“咱们不能提高整条河的水位，可以提高某一段的水位。”
沈老的眼神更加激动，他隐隐觉得一个巨大的难题快要在面前解开。
随即想起什么，沈老低声喃喃，“这样的装置好归好，万一遇到洪水巨浪，不就瘫痪了？不同的船吨位不同，该怎样才能一一兼顾？不好办，不好办啊。”
裴承霖神色轻快，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祝青凌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沈老，明白自己在沈老眼中成了隐形人，遂脚底一溜，绕过沈老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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