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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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是个晴好的天气,可当我迈入正厅,不知怎么,总觉得那间洒满阳光的屋子有些暗沉。就好象从前参观古建筑,收拾得再精细也透着一股郁郁之感,仿佛暗藏了太多故事,满满都是前人的离别悲欢。

    年氏的宫女朝我微微福身请安,神色不是恭敬,是不得已。我点了点头,正奇怪年妃往哪儿去了?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妹妹可是在找我?”

    应声回头,年妃站在门口,经月不见,她清瘦了许多,一步一步踱到我跟前儿,一双美目顾盼纤纤——人虽瘦了,她还是那个曾经宠冠后宫的年贵妃,骨子里的骄傲和冷淡一如初见,竟没丝毫改变。

    “娘娘轻易不来我这儿,今儿可是稀客。”我寒喧着让她,心下当然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不知她怎么认为,又打算如何开口。

    年氏轻轻一笑,走至椅前,微一思量,落座在上首左边,姿态甚是高傲自得。“本宫倒早就想过来看看妹妹,只是这碧水风荷,皇上定的规矩颇多,今儿若不是春晓,本宫也不得进来。”

    “春晓?”我下意识问,不明白她二人有何牵联。

    “可不是,妹妹难道不知道,从前在私邸时,春晓曾是我院里的小丫头,一言一行,全是我那儿调都出来的。”她的嘴角噙着丝笑,半垂着眼睑,有些淡淡的漠然。

    春晓是年妃那儿出来的?我没听说过,但如果不是十分放心,胤禛又如何为将她派在我身边?况且这年余的相处,一直觉得她虽不十分亲密,但也中规中矩,颇识大体。

    微一怔愣后,我也坐下了,端起茶碗看着那茶汤碧青可人,淡淡道:“难怪春晓行事说话与别人不同,原来是娘娘教导出来的。”

    年妃侧头瞟了我一眼,半晌方道:“你不怕?”

    “我?我怕什么?”我的确不怕,我只是开始好笑,这场谈话不像想象中那么枯燥乏味,我们都劲着儿、猜着谜,有种棋逢对手的充实感和力量感。

    “你不怕她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年妃面上带笑,眼底却一派凛厉,倒真不像来说情的。

    “皇上身边若连一个靠得住的宫女都找不出来,那,那这皇帝不做也罢。”我笑了,“虽然说一个人的经历点滴累计成现在,但一个人的过去并不能完全决定他的未来。娘娘是聪明人,应该懂得这道理。”

    “聪明人?”她半低着头,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虽然不复年轻,但依然娇艳,两排长而翘的眉毛微微闪动着,动人妩媚。原来是这般骄柔的可人儿。难怪她曾专宠这许久,难怪她为胤禛生了这许多子女……这样的女人,怎能让男人不动心呢?

    心下有些酸楚,我抬起茶碗饮茶,借机遮掩自己心里眼底那一丝丝醋意。

    “我若是聪明人,又如何耗尽半生,尽看不懂皇上的心思?”年妃低低诉着,仿佛不是对我说,只是自言自语自问,然后再自己寻求着答案,良久,她轻蹩着的双眉越蹩越紧,显然并没找到答案。

    “皇上的心思,不过是想君臣同心,使大清更加繁荣昌盛,国富民强。娘娘不会不知道这个吧?”我接道,想打断她的臆想,换一个话题。

    年妃淡淡一笑,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自嘲和寂寞。然而只是一瞬的时间,她恢复了惯常的那种冷清和孤傲。“公主也不必说些官面上的话,今儿既是我来找你,自然有些心里话想挑明了,咱们虽不是男人,也别学那些小女人气儿,说话转弯抹角、做事拖泥带水。”

    我看着她轻笑出声,微一点头,“娘娘爽快,这点倒合了我的脾气,但不知娘娘想说什么?若是为年将军之事而来……”说到这儿,我顿住了,抬起眼角扫她一眼,见她伸手挡了挡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长长的指甲套如此精美,如同它的主人,也一样细致美丽,容不得哪怕一丝瑕疵。

    “公主怎么知道我为二哥之事来?”她轻轻一笑,竟多少带些轻蔑。“二哥之事不论结果如何,总是朝堂上的事,他若无过,皇上定会饶他。难不成,难不成坊间的传闻是真的?皇上竟是为了公主,这才与我那哥哥为难?”

    我愣住了,这话题成了一个圈套,我该如何接口,才能跳出这个套外?“娘娘此话怎讲?吉雅身处这碧水风荷,向不与外人打交道,也不与外人抢吉雅不该得的东西,如何与年将军结仇?”

    她看着我,眼眸忽明忽暗,目光里有很多表达不清的深意。我们对峙着,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挑明就能挑明的。我对年家没感情,但也说不上恨,自然能淡然面对,可她是年氏,她和她的娘家,相互依存、相互扶持。谁都知道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在朝中,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说法,只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势,全家落败的常理。

    良久,年妃摇头道:“常说公主是个爽快人,怎么到了我这儿,竟没一句爽快话?”

    起身走至门口,看着门外一派春景,欣欣向荣。“娘娘,恕吉雅说句不当说的话,这爽不爽快,也得分人,娘娘在心腹那儿想来也是爽快人,可到了我这儿……”我摇头,立场决定态度,我们注定不能安然相处。

    听见身后年氏走近的脚步声,缓慢又沉重的,离我还有几步远,她站住了,悠悠开口,“既如此,那不妨我先说几句,抛砖引玉,然后还想听听公主的真心话。”

    “好”我没回身,倚着门框等着她的下文。年妃淡淡道:“想我年家,原是汉人出身,再有功有绩,也故不过这朝里后宫的满清贵戚。若不是因为皇上……”

    说到“皇上”两个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突然变得柔和,好象很多往事迅速在脑中一一滑过。

    “要不是因为皇上情深意重,着力扶持,年家难有出头之日。”她继续着,显然沉浸在从前共同走过的岁月中,语气是那种难以自拔的沉迷。“自皇上登基后,我被封为贵妃,二哥变作抚远大将军。我们一家,也算是荣笼之及。”说着,她走至我跟前儿,倚着另一边的门框,目光看向极远处,最后慢慢收回,落定在我身上。

    “虽说公主名义上是科尔沁王爷的妹子,但我知道,公主并不是蒙古人,你们一样是汉人。”

    我始终噙着笑,但我不知如何接口,的确,我是汉女这在宫里不算什么秘密,有谁见过不会讲蒙古话的蒙古公主?有谁听说过阿拉坦还有我这样一个妹子?没有,一切都是凭空而来的,可无论如何,有了这个无事实依据的名份,还让给我带来不少方便,强于做一名后宫,遵守严格的后宫等级制度;也强于做胤禛身边的一个高级女官,整日伺立着,腿脚浮肿。

    年妃见我不答话,兀自说了下去,“公主想来听说过,皇上做皇子时,曾有一心爱女子,最后嫁与十阿哥为侧福晋,留下一女后,早殇而去。”

    “略有耳闻。”我接道,又说起宝儿了,只要有人说起胤禛,或者说起胤誐,最后总能牵扯上宝儿。

    她淡淡一笑,“原以为如此真挚的感情,定能长存与世,谁知道……”说到这儿,年妃顿住,眼角那丝皱纹全是寂寞和不甘,慢慢变作一种自嘲和讽刺,她冷冷笑了一声,“谁知道还是不能。皇帝,皇帝,眼底心里,果真是只有江山社稷,女人再好再美,也不过是后宫的点缀,生儿育女的工具。”

    “娘娘到底想说什么?”我打断她,这些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刺耳,感情有时可以长久到生生世世,坚不可催;但有时又短暂脆弱,经历不起风风雨雨的考验。

    年妃抬眼看我,表情慢慢变得冷酷坚硬,“我不过想说,公主别高兴得太早,二哥虽说被拘了,到底也是功臣,皇上不能不念着他鞍前马后的功劳,也不能不念着我们夫妻相扶十余年的岁月。”

    她定定看着我,眼神坚定,良久,我笑,她说的是真的,胤禛的确顾念他们之间的夫妻情份,所以年家的真正倒台,是在她死后。“娘娘说得对,吉雅不过仗着皇上的宠爱,可这宠爱不知能有多长,再如何,也敌不过娘娘已经陪着皇上走过的这十余年;再如何,我还是晚了娘娘十余年才出现,我还是没能和皇上共辛苦、共进退。这道理,吉雅明白。可娘娘今天难道只为告诉吉雅这些道理?”

    “不,当然不。”她微微仰起下巴,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年贵妃了。“我是想说,谁都别高兴得太早,年家未必势败,皇上的宠爱也不见得是一生一世。一切未定之前,我们都是可怜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盘。”

    我点了点头,她的话是对的,谁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也不能,甚至连胤禛也不能,我们只是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完成自我的命运,前者归自己掌握,后者看天意而定。

    “公主若没什么话,本宫先行告退。”年妃看看我,她想我说什么?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不能告诉她胤禛其实没变心,其实我就是那个鄂宝儿。但我不能,就让她对爱情失望吧,因为如果知晓一切真相,只会让她更加伤心欲绝——原来这世上是有爱情的,可自己丈夫的爱情给了别的女子,生生世世,永不相离……这是件讽刺又痛苦的事,谁都无法轻易从中解脱释然。

    “娘娘好走,恕吉雅不送之罪。”我微微福身,继而又道:“娘娘放心,吉雅虽说与娘娘素来无甚交往,但与年前也没什么纠葛,皇上欲如何是皇上的事,吉雅绝不插手。”

    她冷哼一声,有些不屑,看着我,唤了声“翠儿”,扶着她的侍女摇摇曳曳走了。

    我以为她是来求情的,结果不是;我也想过她是来宣战的,其实也不是。等她走了我才发现,这个女人是聪明又骄傲的,她看得清这些纷乱的世事,并不为外间流言所动;她其实预感到了未来的命运,但犹保持着某种姿态,那样冷淡、那样孤傲,不容自己被世人看轻,也不容自己把自己看轻。

    心下不禁轻叹:人和人的命运是不同的,但她的命运无疑是可怜可叹的。

    “公主”春晓唤道,神色有些惶惶,偷眼看我,欲说未说。

    笑着点头,“我知道,你想告罪来着,算了,春晓,贵妃她没恶意。”

    “公主,奴婢从前才入私邸,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幸得娘娘提拔,才得见天日。朝里的事儿,奴婢自然也有耳闻,今儿娘娘过来,奴婢一时不忍,放她进来。”

    “我知道”打断她,“我没怪你。”

    “奴婢也知道。”春晓说着,竟噗嗵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拉住我的裙摆,不肯起身,“年将军如何,是朝里的事,奴婢知道公主从未干涉朝政,皇上如何做自有皇上的道理,奴婢也不敢求公主求情。”

    “那你这是何意?”我使劲儿拉她,奈何她一心跪定了,反拽住我拉弹不动。

    “公主,奴婢只想求公主一事。”

    “什么?你先说说看,若在我能力范围……”

    “公主一定能办到。”她接口,压低了声音,“奴婢想求公主,若年家势败,求公主照看福惠小阿哥。”

    “福惠?”我惊道:“你说得什么话?别说如今事情没有定论,就算有了定论,这小阿哥又怎么可能轮到我照看。”

    “公主”春晓低唤我,声音急迫,又带着颤儿,“虽说后宫不涉朝事,可迎来送往都是朝中重臣,私下议论也没有避着一应宫人的道理,奴婢虽无知,也听见一些、猜到一些……就算奴婢猜错了,也请公主先答应,就当是全了娘娘对奴婢的知遇之恩。”

    我应了下来,这也是个痴心丫头,虽说不见得她对年氏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总记得刚开始时那一点点知遇之恩。在显贵的雍亲王府,整日忙碌辛苦,天地却如同蒙蔽了,再明媚的日子也只是井底的蛙,见不着真正的蓝天,见不着真正的世面。一个屋檐下雍容华贵的主子们,只能远远看见一个背影,闻见一路上遗留的薰香,还想瞧仔细些,已经被管事嬷嬷喝斥了,“你那头还想抬多高?这人呐,心性再高也得由着命,谁让你没托生在好一点的人家呢?若是在旗的亲贵,怎么着也不会落到个下层奴才的活儿啊。”

    于是春晓也觉得没希望了,白长了本事,甚至白长了比别人齐整的样貌,还是敌不过各位主子屋里兴许连自个儿都比不上的大丫主。哪怕她们说话也不灵落、做事也不见得麻利,可谁让自己出身比别人矮了一头儿,那今后,也势必比这府中其他人矮一头。就这么熬着吧,到最后做得久了,不过是配给一个下等小厮,一辈子没等完,就完了。

    直到某天年氏穿门过院的,不小心将踩在一个小水坑里,恰好遇上在旁边院落洗衣裳的春晓,将年氏的鞋洗干净了、收拾妥当了,送了回去。年氏早忘了这事,正坐在圈椅中吃着外番进贡的葡萄,心中有些淡淡的笑意正在慢慢漾开——这葡萄,府里除了嫡福晋那拉氏那儿,只是这边还匀了些。其他的,比如三阿哥的娘李氏,半粒儿都没捞着。可见爷的心思全在这儿,可见年家合着就该一洗从前的低下气儿了。

    “回主子,主子的鞋奴婢给洗干净了。”春晓跪在门外,一只鞋捧过头顶。屋里的女人是汉人,可比自己尊贵。

    “哦,倒难为你惦记着。”年氏应着,微一侧目,看见一个清秀的小丫环,将自己的鞋捧得比头还高,心下不由轻笑,“倒是个伶俐人,赶明儿也别在洗衣房里待了,我这院中差个二等丫头,你就过来吧。”

    ……

    事情就这么定了,机遇就这样突然来了,甚至有时春晓会想:那个小水坑是不是神仙专门为她准备的?要不为什么那天年侧福晋放着大路不走,偏偏去穿那条平常见不着主子的小路?要不为什么那路上分明有好路她不走,偏偏去踩那个不大的水坑?这一切,一定是为了成全自己。

    机会和缘份,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无意中这水坑和年氏,果真是成全了春晓。夜里,我窝在胤禛怀中,想着想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叹——那是什么样的机会和缘份,我才踏上呼伦贝尔湖边那条可以穿越时空的小路呢?

    “在想什么?想得起劲。”胤禛在我耳边问着,说话的气息吹到耳朵里,酥痒难忍。

    “没什么”我笑着躲了躲,将头埋得低了些,俯在了他胸前,“你说阿拉坦走到哪儿了?”

    “阿拉坦?这才一天功夫,他能走多远?又不是一个人纵马赶路。”胤禛应着,有些倦意,打了个哈欠,继续道:“吉雅,今儿年氏来了?”

    “嗯”我顺口答,这碧水风荷发生什么事儿,不可能瞒得了他。

    “她说什么?可有对你不客气?”

    “没有,就是聊天,聊到从前,聊到年家,不过她没说什么。年妃是个很聪明又骄傲的人,她还不屑于跟我这儿说什么。”

    胤禛嗯了一声,似乎也想起很多,一时两人都无语。外头的蜡烛偶尔噼叭响一下,印得帐内忽暗忽明。

    “她果然是个聪明人,从入府那天起,不卑不亢,态度从容。但面上又冷清孤傲,所以和府中其他妻妾有些疏远。”

    “那是因为你吧?”我忍不住接口,“同是□□,谁会喜欢专宠的那个呢?”

    胤禛一愣,轻轻笑了笑,却也不分辨,“也许你说得是。”

    “胤禛”我抬眼唤他,看住他眼里那丝许久不见的落寞,“答应我,不论年羹尧对我做过什么,你要处置朝中大臣,还是按他的功得罪过行事,别把我牵连进去,我如今已是用专宠都不能形容的女子,占尽世间福份有时不是好事,我不要再背上多余的债、多余的包袱。”

    “好”我的话还没完,他打断我,“睡吧,我自然知道怎么做,年家的事儿你别操心,一切自有定论。”

    我嗯嗯应着,已是半睡眠状态的人,突然间想起一句话,不由喃喃道:“皎皎者易污,年妃,兴许就是那个皎皎者。”

    感觉到身旁的胤禛似有一怔,他淡淡一叹,拥着我,慢慢意识游离,两人都睡着了,直至天明,还是同样的姿势,那样安心熟悉的人,在我枕边,划过他的额、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脸……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如同真的从未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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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了,马上要出门,明天也许会停更,休息一天……

    呵呵,对不起亲们,大家也出去走走,坐在电脑前一星期了,是该换换脑子的。

    不过如果有时间,偶还是会写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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